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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章 死別 文 / 沈芳好

    不知不覺中,劉嬤嬤卻已經停下了腳步,她立在一條僻靜的裡弄口上,正好躲在一棵樹後,先定了定心神,便伸手掀開了玉華頭上的蓋布,見玉華臉色和嘴唇都有些青白,劉嬤嬤眼裡隱約閃過一絲得色。

    「小娘子,你娘啊,讓我教你說幾句話,你且聽著啊,行行重行行,恩與你告別,不對不對,是與爺告別呃」

    玉華只聽了這支離破碎幾句話,就知道她念的是《行行重行行》裡的頭兩句:「行行重行行,與君生別離」。

    可她卻沒接話,只瞪著兩隻烏溜溜的大眼睛看那婆子乾著急,這首詩,娘老早就教會自己唱了,又怎會讓劉嬤嬤教自己呢,不知道這婆子在搞什麼鬼。

    「哦,是了,是與君生離別,哦,對了,是生別離小娘子,你快跟著我念幾遍。」劉嬤嬤好不容易念全了這兩句話,連忙逼著玉華跟她一起念。

    玉華也不多話,磕磕絆絆的低聲念了幾遍,彷彿背不來的樣子,那劉嬤嬤有些急了,拉下臉罵道:

    「怎麼這兩句話都記不住,你平日裡不是慣會油嘴滑舌的嗎?你聽著,等會兒我們要是碰到了什麼貴人,你趕緊將這兩句好話念給他聽,貴人若是高興,說不定會賞你一大筆銀子呢。」

    玉華一聽,心裡更加疑惑,今兒到底是怎麼回事,不是說劉嬤嬤要帶自己出來玩的嗎?怎麼還要背這「行行重行行」,又說什麼貴人有賞賜,這詩本是說夫妻離別的,哪裡算什麼吉祥話?貴人聽了又怎麼可能高興?這事實在是處處透著古怪,可是出來前,娘卻再三說了讓自己一定要聽劉嬤嬤的,哪怕她的要求再古怪,也只管照著做。

    她從小對著劉嬤嬤就是作假慣了的,不管心裡如何想,臉上也絲毫不顯,劉嬤嬤見她一副驚喜的表情,只當她信了自己的鬼話,看著玉華又裝模作樣的背了兩遍,已經熟練了很多,便徹底的放下心來。

    又等了片刻,玉華只覺得劉嬤嬤身子一震,自己眼前又是一黑,重又被蓋布遮住了腦袋,緊接著就被抱著快步衝了出去。

    沒跑幾步,只聽得劉嬤嬤啊的一聲叫,突然掉了個頭就往回跑。

    迎著她兩人幾步遠的地方,一人一騎正緩步而來,那牽著馬,長隨打扮的人,一見前面驚慌而逃的人影,就喝了出來:「*家的,你怎麼在這裡,跑什麼?」

    隨著這一聲喝,劉嬤嬤又往前竄了好幾步,才猶猶疑疑的停了下來,也不敢轉身,縮著身子站在那街邊,形容十分的可疑。

    那人和馬上的主人家請示了兩句,便趕過來扯住了劉嬤嬤,高聲問道:「你不在府裡,在這瞎跑什麼?為什麼看到我和老爺就逃?」

    那劉嬤嬤緊緊抱著玉華,彷彿十分害怕的樣子,連聲音都在發抖:

    「崔崔大管事,這這這是那院子裡的那小娘子她病了,燒的厲害,我、我找不到那常叫的張藥師,聽人說前面有個醫師住著,就就急著把小娘子抱過來了崔大管事,求你擔待一下,莫告訴三老爺,求你了」

    那崔管事一聽,面上也是一愣怔,眼睛不由的瞟向了劉嬤嬤懷裡的玉華,偏偏那麼湊巧,劉嬤嬤彷彿是想要給崔管事作揖求饒,抱著玉華又不是很方便,手忙腳亂中,就把玉華頭上的蓋布給扯掉了大半,露出了小玉華素白的一張小臉來。

    乍一見光,玉華不由蹙著眉,眼睛眨巴了幾下才睜開了,汪著兩眼微微的水光,怯生生的看著眼前的崔管事。

    崔管事一見她的模樣,頓時豎起了眉毛,脫口而出問道:「她是…你看管的那個…小娘子。」

    劉嬤嬤一副心虛的模樣點著頭,嘴裡還哀求著:「實在是因為她這次病的急,我怕出事,才貿然出門的,之前都在院子裡,從來沒出來過,崔管事不信可以去問旁人。」

    崔管事彷彿沒聽到她說話,只是盯著玉華的小臉不放,玉華被他看的不自在,便垂下長長的睫毛,側過頭看著地下,卻越發顯得她的翹鼻子和尖下頜,精緻的像個畫裡的娃娃。

    直到身後那人不耐煩的咳嗽了一聲,崔管事才回過神來,他沒再理會苦苦哀求的劉嬤嬤,扭頭便回到了馬邊,仰頭低聲說著什麼。

    待他說完,馬上那人立刻一抖韁繩,催馬走了過來,劉嬤嬤彷彿嚇呆了,抱著玉華只打哆嗦。

    「耀成,你把她抱過來看看。」那人吩咐道。

    他騎一匹白色高馬,穿著一身墨綠色長衫,戴著黑色的帕頭,冬日的陽光淡淡的從他身後罩過來,玉華被崔管事抱在懷裡,仰頭看著,只覺得他異常高大。

    崔澤觀一看到玉華,便知道她定是自己的血脈,他自幼被人讚為美男子,平日裡背著人攬鏡自賞的時間,不會比那些愛美的婦人更少,對自己的容貌那是熟悉的很,這孩子五官和自己一模一樣,竟然沒有一絲蜜兒的影子,只是覺得她長的格外精巧艷麗,不太像一個稚兒。

    在玉華被交到崔管事手上之前,劉嬤嬤便急忙在玉華耳邊輕聲叮囑,讓她一定要念那兩句詩給馬上的貴人聽,如今見玉華似乎被嚇到了,只是怔怔的盯著崔澤觀看,她雖然著急,卻也不敢上前多說什麼,只是佝僂著身子,立在崔管事身後七八步的地方。

    玉華看著崔澤觀,隱約覺得這個人有些面熟,她心裡也在猶豫是否要念詩給他聽,可看著此人上下打量自己的眼神十分不舒服,又覺得劉嬤嬤先扯謊說帶自己看病,又讓自己背詩,此事處處透著古怪,雖然娘讓自己聽劉嬤嬤的,還是先看看再說。

    坐在馬上,想著自己這陣子在永嘉坊的境遇,崔澤觀卻不由暗道湊巧,難不成是老

    老天爺送個機會來給自己的?一時間心思紛亂,忽然間瞄到了玉華衣襟前系的絲帕,便吩咐崔成耀解下來遞給自己。

    那絲帕被趙蜜兒繞著扣袢系的很緊,崔管事只能先解開了玉華的罩衣,玉華被風一吹,不由又是一抖,崔管事想起劉嬤嬤的話,便伸手探了探玉華的額頭,果然燙手,連忙向崔澤觀稟告了。

    崔澤觀拿著那絲巾在手裡捏了捏,好似下定了決心,對崔管事說道:「先抱到東莊裡去,順便叫個醫師來看看。」

    崔管事應了一聲,小心用那蓋布裹住了玉華就要走,玉華頓時急了,她搞不清楚狀況,不敢大動,只扭過身子,看著劉嬤嬤,用力擠出一個討好的笑來,大聲說道:

    「嬤嬤,我們回去吧,我娘也許等急了。」

    劉嬤嬤垂著頭,只是裝聾作啞,玉華心裡覺得不好,猜想自己也許遇到娘講的故事裡那些拐子和惡霸了,或許劉嬤嬤本身就是個拐子,反正她是一定不會管自己死活的,她不敢看崔管事的臉,報著最後一絲希望,顫聲說道:

    「劉嬤嬤,娘見不到我回去,定會發脾氣的,你和這位大伯說說吧。」

    「小娘子莫急,嬤嬤累了,我來抱著你,你有些發熱,回去叫醫師來給你看看,等病好了,我叫人做點心給你吃,你愛吃栗子糕嗎?還是桂花糕?可喜歡打鞦韆?莊子裡有架好大的鞦韆呢」

    崔管事見玉華害怕,連忙溫言安慰她,身為三老爺崔澤觀身邊第一體面人,崔耀成生的頗為斯清秀,他家裡小女兒也正好和玉華差不多的年紀,本以為哄個小娃娃,是手到擒來的事情。

    誰知道玉華好像完全沒聽到他說話一般,只是扭身看著劉嬤嬤,聲音陡然高了起來:「劉嬤嬤,你真不帶我回去了嗎?」

    劉嬤嬤本能的抬起頭,見玉華面無表情,只一雙寒星般的眼睛定定的看著自己,不由的心裡一驚,依稀竟然看到了那胡女子的鬼臉一般。

    那天,那女人也是這樣冷冷的盯著自己,緩緩說道:「你應該知道什麼是崔氏女,你應該知道你自己的命值幾個錢吧」

    劉嬤嬤脊背一陣發涼,是啊,是她大意了,如果今日這小娘子真的被接進了府裡,那可就變成了貨真價實的主子,這小娘皮歷來人小鬼大,若給她記恨上了,今後有意和自己為難,豈不是自作自受。

    想到這裡,她連忙齜牙笑著走上前來,一邊給崔管事使眼色,一邊伸手接過了玉華,湊在她耳邊低聲說道:「小娘子,這崔管事是咱們府裡說話一等一算數的,你先隨他進去,等會子就央告他給你娘請個最好的醫師來看病,豈不正正好?」

    玉華看了劉嬤嬤一眼,臉上毫無喜色,心裡卻認定了劉嬤嬤就是把自己賣給拐子了。此時馬上的崔澤觀已經不耐煩起來,對著崔耀成喝道:「還不趕快走,只管將她抱過來就是,囉嗦些什麼?」

    崔管事連忙應了,扯著劉婆子就走,此時街上雖然冷清,還是有兩三個人的,見他們幾個拉拉扯扯的,也駐足都看了過來,玉華一咬牙,尖聲對劉嬤嬤喊道:

    「你這婆子幹嘛騙我,故意把我凍病了,說是帶我出來看病,卻又把我交給這些子不相識的人,我要找我娘,我要找我娘去∼∼∼」

    可她喊完了,卻沒見到預期的效果,那幾個本身還有些好奇的過路人,聽了並沒有絲毫要幫她的意思,反而是急匆匆的各自走開了。

    倒是劉嬤嬤,一下子刷白了臉,那崔管事也轉過頭若有所思的瞪了這婆子一眼,伸手從她懷裡強行將玉華抱走了,蒙上頭巾疾步向前走去,玉華又急又累,渾身開始發燙,腦袋也越發昏昏沉沉起來,沒一會兒,已經昏睡在了崔管事的肩膀上。

    而安邑坊西北角里,那小院一如往常的寂靜無聲,院門前窄巷的一頭,劉柱子從掛著鎖鏈的門縫裡鑽出半個頭來,見那院門口依然扔著個破陶盆,盆裡的白沉香歪七扭八的已經蔫掉了大半,便歎了一口氣,縮回了腦袋。

    若劉柱子此時真的進了那院子,便會發現自己家難得出門的大姨夫,竟然會站在那院子裡發呆。

    *愣愣的立在那廂房門口,整個人彷彿被定住了一般,昏暗的房內,藉著幾縷陽光,可以看到一個乾枯的人影半掛在床頭,一動不動,頭向後微微仰著,嘴巴張的很大,彷彿透不過氣的樣子,*不用進去也知道,這人,已然死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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