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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章 東流水 文 / 風中的叮噹

    烏瑪江畔,自小年那一天下了一場雪之後,接連幾日都是晴好的天氣。烏瑪江畔地域廣闊,雖有下雪,但是江面上一如往常的清明,還因那雪天增加了幾分空靈。此時各大支流的水面解凍,流水有些急促了。

    送行的王府侍從長長地跪在淺灘上,誰也沒有因為天氣的清寒而退縮。這是他們能夠為王妃做的最後一件事情了,那就是帶著感恩的心送她離開這個世界。嗚咽的悲鳴瀰漫在烏瑪江畔上空,習習的冷風亦是清嘯而過,吹打著江面。幾名侍衛已經將承載著沈珍珠的蓬船抬到了淺灘上,隨時準備聽候李豫放行的目的。

    李豫一身白色的儒衫,經過幾日的折騰和傷心,整個人顯得越發的瘦削起來,臉上掛滿了不捨和清愁,看著那一張安詳沉靜的絕世容顏,李豫心痛到難以自拔的地步,曾經幻想過無數次珍珠知曉真相後的畫面,卻沒有想到竟會是千里訣別的永不相見。就這麼靜靜地站著,李豫絲毫感覺不到這冬日的蕭瑟和淒冷,腦子裡迴旋的,全是他和珍珠美麗幸福的過往,那樣的溫馨,那樣的相濡以沫。哪怕是現在,他也一直認為他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一對。他甚至找來了李泌,讓他幫珍珠回魂,可是李泌只說了一句這是劫數和天命,便再不多言了。她是他命定的妻子,為什麼他們的相守卻是這麼地短暫了。也許珍珠現在已經回到了屬於她的那個世界,做回了沈思思,正在另一個世界裡延續著對他的恨吧。如果要分離。要訣別,李豫可以接受,可是為什麼會是這個樣子,為什麼要讓珍珠帶著對自己地誤會和仇恨離開。

    小弦一身淡藍水色長衫,表情淒然地看著那蓬船中的曼妙身影。她是他的姐姐。不管是現世的還是的,都是他最好地姐姐。他從來就沒有想過,姐姐會以這樣的方式離開這個塵世,而自己,竟然也是殺死她的一份子。如果早一點告訴姐姐的話,早一點告訴她這是一場苦肉計的話,也許就不會有今天這般淒慘的情形了吧。他怪過李豫,也恨過李豫。可是到了今天,小弦也想得很清楚了,李豫所作的一切雖然有自己的私心,可是他對姐姐,地確是投入了真摯的情感,姐姐也跟自己說過,一個要榮登九五至尊的人能夠給她這樣深情的愛,她已經很幸福滿足了。而她要做的,就是幫助他,扶持他。姐姐也一直跟他說。要他放下對李豫的成見,要他幫著李豫做事。他做到了,他幫李豫做事了,可是卻沒有想到這僅有的一次。換來的會是這樣慘痛的代價。

    成昭低著頭,黑色的風衣在空中獵獵作響,那個清澈無憂,活潑鬧騰地女子已經永遠地沉寂了。還記得,他們初次的見面,她刁蠻任性的模樣,她鬼馬精靈的笑顏,也就是在那個時候。自己像中了蠱一樣沉迷在這個女人地世界裡了吧。他霸道地奪走了屬於她的初吻,他們一起相約種下了雛菊,她落落大方地叫他冰山男,她可以為了李豫而不惜和自己拚命到底,但她同時也可以為了自己和李豫決裂。雖然他們之間從來沒有真正的開始過,但是他也讀懂。她的心裡。曾經也為自己心動過,只是那時的自己。無法看透自己的心,所以才會錯過她。他可以為她放下仇恨,他只想她幸福快樂,卻不想這小小的希望如今也成了一場鏡花水月。

    欣語臉上的淚痕依然清晰可見,這幾日嗓子都快哭啞了。雪姨抱著李適,亦是一臉地傷悲,李適彷彿也能讀懂此時此刻眾人的心境,目光直直地凝視在蓬船裡的那一抹素色上。李青衣吸了吸鼻子,豆盧湛一邊拍了拍她的肩膀,擁緊了她。

    所有的人都沉默無言,低聲地抽泣。沈珍珠留給他們的,是一部明媚地傳奇。

    「王爺,時辰到了,王妃該上路了!」程元振緩緩地走了上來,從早晨到現在,大家已經站了四個時辰了,馬上就是午時了,可是大家卻沒有感到一絲地疲勞。李豫的身子微微地顫抖了一下,英挺地面容變得無比的痛楚起來,眼裡的淚水嘩嘩而下,無聲地劃過他清愁的俊顏。不管自己有多麼不捨得,這一刻還是要面對。他不能這麼自私,不能一直把珍珠留在府裡。他可以花重金打造水晶棺,將珍珠置於冰冷的寒窖之中,那樣的話,自己可以每天看到她的人。可是那又能怎麼樣了?她永遠也醒不過來了,永遠地走了。她臨死前的遺願便是隨水漂流,歸於滄海。也許那樣,真的如她所說,她可以找到她最終的歸宿吧。

    最後一次親吻了一下沈珍珠的唇,李豫淒然地轉身過去,長歎了一口氣,淚水滾滾而下:「讓王妃上路吧!」幾名侍衛領了命,已經將那蓬船抬起,放入了江面之上。李司青面色沉痛地看著蓬船上的沈珍珠,哽咽了一聲:「王妃,一路走好!」便讓了人將船往水中央推開了。蓬船在順風的推動下,很快地便往烏瑪江的下游飄去,江面上,哭聲震天,紛紛喊著王妃一路吉祥,一路走好。欣語更是哭得昏厥了過去。

    李豫的面色由平靜變為痛苦,由痛苦轉為抽搐,再一次重重地咳嗽起來,口中吐出了血絲,幾個下人想要扶著他,卻被他拒絕了,李豫立於高石之上,看著那順水而去的蓬船,望著那蓬船上心愛的女人的遺容,嚎啕地倚天長嘯,痛哭不已。這一輩子,他清楚地知道,他再也不能夠愛上其他的女人了,他以後的生命裡,從此只有權術和天下,感情於他,將是一個永遠的空白。

    而此時的長灘上,更有一個女子哭得肝腸寸斷,泣不成聲。望著那飄向天邊的蓬船,吟容的心彷彿也跟著漂流到了遠方,心裡喃喃地念著:「對不起,對不起,王妃娘娘,對不起,對不起。我會替你好好地照顧小世子,好好地照顧王爺的。但願你以後的生活可以平靜安詳,永遠也不要再與這皇城扯上任何的關係了。只有你徹底地離開,王爺的霸業才能展開,他的理想才能真正地實現。娘娘,原諒吟容,原諒我,娘娘…」

    正月二十八日夜,天降暴雨。一聲驚天的炸雷響起,吟容驚喊著一聲王妃娘娘,從床上猛地坐了起來,額頭上冒起了冷汗,睡意全無。那一個夢,像條毒蛇一樣咬住了自己的心臟。驚天的巨浪之中,沈珍珠無力地趴在蓬船上,大聲地喊著救命,可是沒有一個人可以幫到她,一個巨浪翻滾過來,徹底將蓬船淹沒。

    窗外雷電交加的天氣猛地讓吟容的臉色一陣慘白,幾乎要窒息,這一場暴雨,這晴好了數日的天氣,怎麼會無端端地下起這樣的暴雨來。那剛才的那一個夢,難道是真的,是有所預示嗎?不行,不可以,吟容匆匆地披好衣服,開了門,便要跨出房間。剛剛打開門,門口的一個黑影閃了進來,將她逼到了屋子裡。忽閃忽閃的雷電將那個黑影的面容模糊地放大,臉上,是毫無悲傷的得意。

    「這麼晚了,你要去哪裡?」黑影冷冷地開口,聲音彷彿來自地獄。「我要去救王妃娘娘!外面下暴雨了,我們的人要到明天早上才能接應到娘娘啊。你,你不是說這幾天都不會有事的嗎?為什麼今天晚上會下暴雨!」吟容的臉色變得慘白一片,帶著責問的語氣。

    「這個我怎麼會知道,天有不測風雲,這大概就是命吧!也許,上蒼會有別的安排!」黑影歎了口氣,喃喃地道。「不行啊,娘娘會被暴雨給淹死的,我要去救她!」吟容搖了搖頭,聲音有些哽咽。

    「你去哪裡救她,剛剛我已經去過了,我也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我去了溝壑支流一帶,根本找不到那蓬船了。雨下得這麼大,我看多半是被水沖走了。王妃大概是不會有什麼生還的希望了!」黑影捉住了吟容的肩膀,語氣中有一股說不出的悲涼。

    「什麼?」吟容整個身子一晃,幾乎站立不住,淚水洶湧地流了出來,「這麼說來,我,我害死了王妃,我想幫她,卻,卻把她害死了,天,天啊,我做了什麼,我都做了什麼!」

    「也許,這就是命運,強求不得。吟容,你沒有對不起王妃,一切都是劫數!」黑影有些悵悵然,臉上的表情變化莫測。吟容頹然地往椅子上一坐,搖了搖頭道:「對不起,對不起,王妃,對不起…」

    窗外,風雨交加,電閃雷鳴,似乎在窺視著一個更大的陰謀。

    這一場雨,自然也是驚醒了李豫。不顧眾人的勸阻,顧不上身心的勞累,李豫冒著大雨騎了馬奔入了茫茫的夜色之中,李司青和豆盧湛唯恐李豫有危險,帶了親兵緊隨其後。冒著無邊的大雨,李豫沿著烏瑪江畔一直往下游尋去。於第二日的清晨在漢沽河一帶找到了珍珠的蓬船,蓬船上早已經沒有了沈珍珠的身影,經過一夜的雷電擊打,蓬船已經七零八落,有的木塊還被燒成了焦炭,顯然昨天晚上蓬船是給雷電擊中了。李豫不甘心,又動員了當地的官兵沿著漢沽河一帶繼續搜尋,希望可以找到珍珠的屍身,搜尋一日也沒有結果。後國師李泌有雲,此乃異象,也許這一個雷電,讓沈珍珠回到了屬於她自己的世界裡去了。李豫這才死了心,從此以後專注朝政,用心軍事,開始為自己的以後籌謀,當然,這是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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