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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1章 做客水府 文 / 北冥鳳兮

    宜郡是楚國的三十二郡之一,地處方位最南,地勢多山。自西南群山中蜿蜒而下的岷江,恰恰將這一郡劃為兩半,沿江兩岸都是崇山峻嶺,風景幽奇,中間一條江水宛如玉帶,自古專為來此遊山玩水的人騷客極多。但越是上游,深山峻谷,漸漸荒僻,蛇蟲虎豹出沒,人煙也就稀少了起來。

    此時正是明月當空,映得江面如銀,一葉扁舟正沿河而上。

    子夜清幽,猿啼蟲鳴,隱約可聞。虞璿倚坐在舟頭,足邊趴著那只貔貅,軟乎乎地蜷成一團,似睡非睡,而小參精晨曦正持著足有她個頭數倍的木槳,興致勃勃地練習操舟。

    忽然,前方水面波浪分開,一個身穿官服的老者從中走出來,從容一揖,笑問道:「仙客下降,即是有緣。恰逢我家主公千歲生辰,還請稍移玉趾,容我水府略作招待?」

    虞璿慧眼看去,見這老者雖然舉止大,但身上微有妖氣,乃是一頭千年的龜精,至於他口中所說的主公,應該也是水神之屬。

    這個世界並無所謂的天宮地府勢力管轄,雖有生靈轉世,但那是世界本身的輪迴之力所致,而黃泉陰間,也是因為濁氣下降,陰靈聚集而自然形成。

    至於地獄之屬,其實大多是魔道大能自家以法力建造的牢獄,並不是一個管著所有生靈死後的機構。

    但雖然並無天庭地府存在,山川河流卻有神祇,這些鬼神,有的是道門冊封的鬼仙,有的是自行佔山為王的精怪,管轄一方水土,受人間供奉祭祀。正經修士是不怎麼瞧得起這些和凡人打交道的鬼神的。

    虞璿倒並不以對方是異類為忤,見這龜精老者言辭致,笑道:「既然如此,請尊駕引路。」

    老者又是深深一揖,伸手一指,那江水便從中分開。虞璿起身,也並沒什麼法器護體,只是一步步走了下去,彷彿虛空中有著台階一般。貔貅也自覺地站起來,抖抖皮毛,讓小晨曦坐在頭上,跟著虞璿慢悠悠亦步亦趨,卻是沾了幾分光。

    這老者心中暗驚,虞璿出外行走,自然而然便閉了頭上靈光,那老者也瞧不出她法力如何,只道是個普通散修,開口延請時也並不覺得拘謹。此時見虞璿隨意走下去,足不沾地,且不帶一絲煙火氣,忖道:「不是身上有厲害的寶物,便是法力極為高深,不可怠慢了。」頓時又將脊背躬下幾分,加倍地恭敬起來。

    虞璿去不多遠,便見前方一座水府,許多魚精蝦妖手持刀槍在外鎮守,這些小妖大部分還未徹底化形,讓人一看便知道本相。這等妖精,折算做人類修士的修為,也不過是煉氣水準,身上竅穴最多只煉化了幾處,除了力量大些,普通武者遇上了,也能鬥一鬥。

    似這種妖怪,雲夢澤裡也是不少,只不過也都被大妖約束,自覺地遠離洞真派的駐地。既然互不相擾,洞真派也不管這些事兒,至於有的弟子,修為低微卻非要到處亂闖,尋找「機緣」卻命喪妖怪之口,也沒什麼人理會。

    那老者在前引路,虞璿細看水府,雖然也是玉石砌成,金銀裝點的華美宮殿,但在她看來卻頗有幾分寒酸。不過這也可以理解,畢竟是中原內地的河流,不比海中廣闊富庶,無所不有。

    小參精晨曦沒見過世面,見此熱鬧,十分的興高采烈,虞璿隨著這龜精老者進了水府,水府因有禁制,殿內卻是無水的。此時席中已經有了好些賓客,既有妖怪,也有幾個人族的修士,一隊魚妖舞姬正在翩然起舞,領舞的卻是個三十多歲的凡人女子,面目姿色都是平平,但舉手投足都極有韻味,顯然是有真才實學的。

    此時主人還未入席,賓客都在自家觀舞飲酒,席中許多水族妖姬穿梭般奉餚斟酒,慇勤服侍,倒也頗為熱鬧。見又來了個客人,旁人除了看上幾眼,也沒什麼反應,依舊觀看歌舞。

    龜精老者將虞璿安排在一處上座,頓時便有兩頭魚妖過來,一左一右迎接。這兩頭魚妖,較之外面那些守門的,化形上是好了許多,除了不起眼處還有些鱗片頭須未除,一眼瞧上去都是清秀小廝,姣麗少女。

    虞璿坐了,小晨曦老實不客氣地跳上了席案,挑了一隻不知名的水果,彷彿葡萄,捧在手裡啜吸。旁邊服侍的魚妖女童見狀,也替她斟上一杯酒。

    虞璿不大吃這些東西,略動了筷子,便只瞧著小晨曦毫不客氣地指使那魚妖侍女,幫她挑了水果,將汁液一一擠出來,倒在不同的水晶杯子裡,五顏六色倒也好看。

    忽然,旁邊席上一人探身過來,低聲笑道:「道友家養的這靈物好生有趣。」

    說話的是個書生外表的年輕修士,看那光景是個散修,氣度倒也溫和,虞璿笑道:「這小東西也沒什麼用處,不過是見著乖巧,也不費吃食,於是撿來養著玩兒。」

    那書生散修也笑道:「天生靈物都會擇主,有福者居之。道友腳下的那只靈獸,是貔貅罷?據說這等靈獸萬年前到處都是,幼獸便能力撕虎豹,成年後更是堪比蛟龍,如今卻難得一見了。」

    虞璿低頭看了那貔貅一眼,笑道:「可恨我家這只甚懶,從不見它力撕虎豹,只看見連平日吃的竹子,都要人送到嘴邊來。」

    說了幾句,虞璿才知道這書生名叫陶燁,是中山國散修,因遊山玩水到此,被這裡水神請來做客。此人修為雖然不怎樣,但見多識廣,說起話來倒也頗有趣味。這兩人都不大看歌舞,於是低聲攀談了起來。

    虞璿只說自己道號搖光,問道:「陶道友先來,可知道這裡水君誰人麼?」

    陶燁笑道:「我也是第一次來此,不過這位龍君風,之前就有耳聞。」於是將一段掌故娓娓道來,原來這裡水神是一頭蛟龍,三百年前來此佔據這一段八百里水道,行雲布雨受百姓供奉之餘,也愛上岸行走,

    讀些詩詞歌賦,結交些人士子。

    這樣來的久了,在國中漸漸也有些名,一次在京城詩會,恰有一位女扮男裝的才女,對這位扮作士子的龍君芳心暗許,結為兄弟,又訂下後會之期。

    哪知到了約定之期時,那位才女瞞著家人來了,卻不見心上人,在江邊龍王廟一連等了七日,再向附近打聽時,卻都說本地根本沒有過這樣一家人居住。這位才女絕望之下,進退不得,投水自盡。哪知三日之後,江中卻有絲竹聲聲自起,無數魚群逆流而上,形成一個個大小囍字,成為一道奇景,岸上百姓都傳言這一日是龍王爺娶親,迄今還每年祭祀。而如今這位才女,便是這水府的女主人。

    這位陶燁修為不見得如何,講故事倒是一把好手,將一段其實並不怎麼稀奇的事兒,講得曲折動人,纏綿致。虞璿聽了一回,有些好笑,「看來這種仙凡相戀的事兒,在哪都有。只不過,嫁入仙門的凡間美人兒甚多,肯委身下嫁的仙女卻幾乎不見,就算有,也是招贅。」

    陶燁講了這一段故事,似乎談興甚濃,又笑道:「其實這位岷江龍君為人風好客,也就罷了。他娶了這位凡人夫人,又生了一一個女兒。聞說公主十分美貌,此次龍君生辰,也有幾分挑選女婿的意思,這才吸引得諸多道友前來。」

    虞璿忍不住笑道:「原來是這樣。這位公主父母既然都是風才學之士,一定也是家學不凡,我看這席上其餘人都粗鄙得很,談論學莫過於陶道友,說不定剛好就合了人家的意。」

    陶燁打了個哈哈,笑道:「搖光仙子這是取笑了,陶某不過是個無根基的散人,也就是混跡凡人之間,還可裝些模樣。在真正修道之士眼中,怕是連眼角也不屑多看。這些山川神祇雖然自身修道無望,但若有出色子嗣,能夠拜入道門,就是擠破頭也要塞進去。」

    他向著對面席上努了努嘴,低聲道:「那邊兩位,一個是天羅派的弟子,另一個更了不得,是雲鶴山真人的內侄,他們才是待會這席上主角,我們不過是湊個熱鬧而已。」

    虞璿想了想,問道:「雲鶴山,我記得是秦真人的修行道場罷?」她隱約記得秦昭便是雲鶴山的,法力果然精妙不凡,較之那些大派的出色弟子也不差什麼。

    陶燁頓時驚訝,忍不住聲音便高了些許,「搖光仙子竟然和雲鶴山秦真人有舊?」他這等散修結識的也都是和自己修為相若之輩,能認識一個築基期的便算前輩,似金丹之輩已經足夠在普通門派做一位掌門,他們平日就是看也沒機會看到。虞璿竟然能認得元嬰真人這等傳說中的存在,簡直就是不可思議。

    他因為驚訝過甚,一時忍不住聲氣高了些,擾到了殿中歌舞,幾人都投過不悅的目光來,很有幾分惱怒,而那位傳說中「秦真人的內侄」,更是懶洋洋地喝道:「不知是哪位道友,竟然認得我家姑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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