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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69章 論演技,誰比誰更會 文 / 古心兒

    只是,她多想,多想能親眼看著傾雪長大……成家……懷孕……生子……

    抬手輕輕地撫摸著那與自己女兒如出一轍的臉,雲靜安眉宇慈愛,神色柔和帶著濃濃的哀傷;月兒沒了,這是如今她在這世上唯二的念想了;陡然她一把將洛傾雪攬入自己懷中,「傾雪,傾雪,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

    「外祖母,您……沒事吧?」

    前世乃至今生都從未瞧見過她那身為太長公主的外祖母這般失態過,想著她不由得有些擔憂,語氣有些急促;難道,這其中還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事情?

    「沒事。」雲靜安勉強地笑了笑,「就是看著你,想到你母親;她是那麼善良的好孩子,卻,卻是……」

    「外祖母,您別傷心了。」洛傾雪傾身趴在雲靜安的膝蓋上,很是溫柔順和;瞧著她那眼神中的些許波濤宛若古井微瀾,雲靜安不覺又是心上一痛,曾幾何時月兒也是這般趴在她的膝蓋上,軟軟地說著小女兒家的心事。

    「若是母親知曉您這般傷懷,她若泉下有知,您讓她如何安心得下。」

    雲靜安輕輕地攏著洛傾雪鬢邊的髮絲,視線落在那兩朵並排的雪白素錦簪花時,頓時眼前暗了暗,卻沒說什麼,語氣仍舊淡淡的,「月兒的雪兒都已經長大了……懂事了;外祖母,老了。」

    「才不老呢。」洛傾雪撅著嘴,小聲嘀咕著。

    「傻孩子,你與你母親長得像,性子也極像。」雲靜安輕輕地歎了口氣,「這世道如此,不要把人都想得太過善良。」

    「……」洛傾雪懶懶地側臉趴在她膝蓋上,沒有應聲。可雲靜安卻並沒有因為這樣而停下來,反而語氣越發的低沉,神色也越發的嚴肅,輕輕地替她整理散亂的碎發,「你還小,外祖母本也不想與你說這些的。」

    「可是雪兒,外祖母已經照顧不了你多久了。」

    洛傾雪心裡頓時「咯登」一下,神色暗了暗,果然不如她所料;前世,外祖母應詔離開雲都前往那個地方,果然有貓膩,不然向來為人要強的外祖母如何會有這般脆弱失態的時候。她還沒來得及深想,就聽到耳畔,雲靜安那低低沉沉的嗓音再次響起。

    「你母親自幼便被我照顧、保護得太好;外祖母知曉你是懂的,這雲都錢權財勢雲集,最不缺的便是那些攀附權貴、阿諛奉承之人;那些人便是看在我的面上也不敢對你母親如何;反而換著方的巴結;知曉你母親喜歡溫泉,城外那歸雁庄便低價轉手;知曉你母親喜歡古籍,這府上隔三差五地便有人送來……」

    雲靜安低低沉沉的絮叨,可洛傾雪卻沒有絲毫的厭煩,反而很是嚴肅地聽著,這些事情前世她都是不曾聽到過的;或許,那個時候的雲靜安也明白的,她對馮素煙、宋芊芊太過相信,太過信任;她若是說了,也不過平添仇恨而已。

    「你母親從來都覺得人性善良,便是直到洛永煦那個傢伙與馮素煙之間曖昧不清,也從不曾責怪過;反而不止一次偷偷自責,是她插入了他們之間,這才……其實,她哪裡知道……哎,這些陳年舊事不說也罷。」

    雲靜安抿了抿唇,深吸口氣視線又回到洛傾雪的臉上,「外祖母本想著,讓你如你母親一般能有過快樂的童年;至少,至少在你及笄之前不要接觸到這些腌臢陰私;但現在看來是不可能了。」

    鎮北侯府連日來發生的事情,總是長歸、晚照已經被洛傾雪收服,沒再向她傳遞任何消息,但身為三朝受寵的太長公主,她又豈會真的沒有丁點兒自己的消息來源?

    「比起你母親,你堅強太多了;雖然外祖母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傾雪,你聽好。」雲靜安深吸口氣,「這鑰匙,是外祖母這些年來攢下的私房,拿著這鑰匙,匯通錢莊自然會給你;兩個匣子,一份給你,一份給你哥哥……」

    洛傾雪越聽越覺得不對勁,猛的抬起頭看向床上躺著的馮天翔,然後蹙了蹙眉頭。

    「傻丫頭,他聽不到的。」雲靜安輕輕拍了拍洛傾雪的手,「你記著,在你沒有及笄之前不能去匯通錢莊;即使及笄之後,再沒有絕對的力量保護自己之前也不要去動那裡的東西;縱使拿到了,在沒有絕對把握的時候,也不要跟孟氏翻臉,你可能做到?」

    「外祖母,這……」洛傾雪不懂,裡面到底有什麼東西;讓雲靜安這麼嚴肅地跟自己交代,她垂下眼瞼掩去眼底的波動,「您為什麼不交給哥哥?」

    雲靜安搖搖頭,「你哥哥,他……總有一日你會懂的;答應外祖母,你可能做得到?」

    「……」洛傾雪沉默了下,「好。」

    「好孩子。」雲靜安終於笑了笑,「這幾日,你便在府裡多呆幾日吧;你外祖父的病也不是一兩日能好得了的。」說到最後,她的語氣竟然輕鬆了很多,甚至那種大鬆了口氣的感覺,就好像,好像……

    洛傾雪低著頭,眼瞼垂下,馮天翔的病如果不出她所料,只怕是這位威嚴的外祖母的手筆吧;只是她為什麼要這麼做呢?難道又是因為她嗎?

    「洛傾雪,你還真是混蛋啊。」

    她在心裡輕聲罵著自己,前世不懂珍惜的她,竟然沒有發現原來不經意間自己竟然錯過了這麼多。

    ……

    馮天翔這一病,果然就如同雲靜安所說的一病不起;可是急壞了原本準備找馮天翔出頭的馮素煙,以及那為自己打著小算盤的王美妍。

    轉眼,時光匆匆如流水,三日時間已過。

    「娘,怎麼辦,爹他就這麼病著,芊芊又……」馮素煙很是著急,語氣急促,雙手扒拉著王美妍的手臂,「娘,你幫我想想辦法啊,昨日我偷偷回去的時候;您不知道,他們竟然,竟然只給芊芊吃餿了的饅頭和剩菜,在這麼下去芊芊會被他們折磨死的。」

    王美妍眉頭緊鎖,面色陰沉,半瞇著的眼睛裡閃過一道厲芒,語氣冷冷地,「怎麼辦,你爹他不爭氣,我能怎麼辦?」

    「可是娘……」馮素煙頓時眼眶通紅。

    「哭,就知道哭,讓你們母女去討好洛傾雪,籠絡洛傾雪,結果呢?」

    原本她打算向馮天翔要的華清樓,要了那麼久,可該死的他竟然都不肯鬆口;最後雲靜安一句話還不是給了洛傾雪,原本給她住兩日也沒什麼,外孫外孫那不終究沾了個外字;可那雲靜安竟然,竟然將華清樓劃給洛傾雪做了私院,可惡!

    馮素煙也很是不懂,她低著頭,聲音囁囁嚅嚅著,「女兒,女兒也不明白。明明洛傾雪她,她以前對我和芊芊都很相信的,不管有什麼都會告訴我們,可……可自從馮望月去世之後,她就……」

    「啪——」

    王美妍素手輕抬,重重地落下,反手一個巴掌打得馮素煙一個趔趄,「沒用的東西,你還敢提!」

    「……」馮素煙低著頭,淚珠兒在眼中打著轉轉兒卻始終不敢落下。

    「我讓你們去趟討好她,可不是讓你們去破壞她娘的斷七禮!」王美妍冷冷地睨了她一眼,「哭,你還有臉哭;我教了你什麼,你都記狗腦子裡去了?你恨馮望月,別忘了當初可是你自己……」

    馮素煙死死地咬著唇,不敢抬頭,當初如果不是面前這個人她又怎麼會,又怎麼會……

    「娘!」

    「別叫我!」王美妍正在起頭上,語氣冷冷的。

    「娘,您別這樣;女兒真的不知道,自從上次芊芊將洛傾雪從堡坎上推下去,原本以為會讓她跌斷手腳的,女兒也能趁著這機會進到鎮北侯府,可,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那洛傾雪自醒過來後就像是變了個人一般,對我們母女的態度也大不如從前。」馮素煙壓低了聲音,低著頭,戰戰兢兢的語氣,小意得像個受氣的丫鬟般。

    王美妍頓時神色暗了暗,轉頭仔細地睨著馮素煙,「你說她醒來之後就像是變了個人一般?」

    「是,而且她好像甚至忘了自己曾經跌下堡坎這件事情。」馮素煙仔細地思索著,依著洛傾雪的性子,若是知道那件事情,斷是不會這麼輕易善罷甘休的,畢竟當時芊芊還說了很多不該說的話,「就好像,那段記憶被抽離了般。」

    「嗯,這件事情我知道了。」

    陡然思索起自己以往隨雲靜安外出遊玩時,偶然聽到的一件事情,王美妍的心頓時沉了沉,不過不知道想到什麼,臉上突然染上了三分嬌俏的笑意,「芊芊的事情,我會與你爹提一提,不過他如今的身子,只怕受不起什麼折騰了。」

    「煙兒明白。」馮素煙低著頭。

    「行了,別這副哭喪臉的模樣,還不快去洗把臉,怎麼想讓你爹看到嗎?」

    瞧著馮素煙那低眉順眼的模樣,王美妍就氣不打一處來,真是……真是她怎麼會有這麼廢物的女兒;什麼事情都辦不好。

    「是,女兒立刻就去。」馮素煙身子頓時僵了僵,趕緊應聲道。

    主院,臥室中。

    雲靜安正坐在床邊的小榻上,拉著面帶憂色的洛傾雪,「別擔心,林太醫不是說了,你外祖父會沒事的。」

    「……可,可是……」

    洛傾雪欲言又止;雖然沒機會給馮天翔診脈,但這幾日接觸下來,她明顯地發現這所謂的藥,藥材分開來看都是難得的補身養氣的好藥,可如果混合起來卻是要命的毒藥。它並不會讓人突然猝死,也不會讓人有明顯毒發的症狀,只是會一點一點侵蝕人的五臟六腑,讓人變得越來越遲緩,越來越不清醒,最後會直接如沒有大腦的癡兒,渾渾噩噩地死過去;也不會讓人查出半點端倪來。

    這種毒藥,托前世雲景疏的福,她曾瞭解過些許;如果她沒記錯,這種毒藥應該是雲國皇室秘傳之藥,所以結果只有一個;她抬起頭,眼角不經意地掛著雲靜安。

    她仍舊那副溫柔慈愛的模樣,這些日子,她教了自己很多,很多都是自己不曾接觸過的;後宅陰私,果然比自己想像中的更殘忍,更血腥;比自己經歷過的更慘烈,更悲壯。

    誰說後院,不如戰場?

    「傻孩子,這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你外祖父這病也不是一兩日來的,老毛病了;老是讓他去看太醫看太醫他不信,現在可是好了。」雲靜安拉著洛傾雪的手,轉頭看向馮天翔時,眉宇柔和;像極了凝視心愛之人的眼神,「他呀,這一輩子就沒聽過我一次!」

    「外祖父若是知曉外祖母您對他這般擔憂,他定是開心的。」

    洛傾雪心中冷然,不過卻也瞭解雲靜安這般做的目的。她是想讓自己親眼見識見識,有些事看到的未必是真的,她心裡比誰都要清楚,雲靜安對馮天翔的恨,可現在她依然能如此眉目溫和地凝視著他,口中的話語帶著柔情,好似那曾經的刻骨恨意不曾存在過般。

    若是自己遇上這樣的人,當真能分辨得出來嗎?

    如果她還是前世的那個洛傾雪,答案是不言而喻的,馮素煙和宋芊芊不就是最好的佐證?只可惜,今生的她,只是換了副年輕的皮囊,內裡卻是那個飽經滄桑、痛苦磨折之後的洛傾雪,她再不會輕易相信別人。

    凡事留一線,日後好想見。

    這個原則永遠不適合他們這樣,日日生活在陰謀算計中的人;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這才是最誠摯的忠告。

    雲靜安臉上神色溫柔帶著淡淡的笑意,眼神更是柔情似水,輕言莞笑,「開心什麼,指不定怎麼埋怨我讓他喝那些入不得口的苦藥呢。」

    「外祖母,您對外祖父可真好。」洛傾雪拉著她的手臂淡淡的撒嬌著。

    「能不好麼,想當年你外祖父那可是赫赫有名的少年探花郎,呵呵。」

    當王美妍領著馮素煙入屋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洛傾雪和雲靜安相偎相依,面對著躺在床上的馮天翔,言笑晏晏,溫情流轉的模樣;她頓覺胸口一滯,面色『唰』地一下沉了下來。

    不過只是短短片刻,她臉上又成功地帶著溫婉得體的笑容;視線劃過馮素煙時,又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然後這才帶著笑意迎了上去,「婢妾參見公主,郡主。」

    「素煙見過嫡母。」馮素煙也跟著盈盈福身下去,語氣溫婉柔和,端的是弱柳扶風。

    「傾雪見過姨母,王姨娘。」洛傾雪只微微福了福身。

    雲靜安眼底一抹精芒一閃而逝,臉上卻仍舊帶著笑意,「嗯,起身吧。」

    「謝公主!」「謝嫡母。」

    兩人起身後,瞧著狀似睡著的馮天翔,臉上神色各異。

    「公主,不知老爺這身子,可好些了?」王美妍低著頭,眼底飛快地劃過一點什麼東西,不過很快又抬起頭來,仍舊一貫的溫柔小意,宛若春風。

    雲靜安也一如既往地懶得與她計較,甚至連話都懶得說。

    「外祖父的身子已經好多了,剛林太醫來瞧過,只是這也算是老毛病了。」洛傾雪捏著手絹捂著唇,似是很哀痛的模樣,連語氣也變了變,不復之前的清脆,「外祖父一生操勞,臨老了卻還……林太醫說了,外祖父這病得好好的養著,可是萬萬不能再為其他事情勞累傷神了;不然,不然到時候……」

    後面的話,不用再說。

    洛傾雪那副哀傷過度的模樣,攙扶著面色微微泛白的雲靜安,輕聲道,「外祖母,您沒事吧?您也別太傷心,若是外祖父知曉您病倒了,定會越發擔憂的。」

    「我沒事。」雲靜安輕輕地拍了拍洛傾雪攙扶著她手臂的手,淡淡的,只是若非那有氣無力的語氣,可能會更有說服力一些。

    瞧著兩人之間的互動,王美妍的心越來越沉,馮素煙也很是緊張。

    「公主,您也別太傷心了;不然老爺康復之後若是知曉您病倒,鐵定會更傷心的。」

    短暫的思索,腦子裡已經不知道轉了多少彎彎繞繞的;王美妍抬起頭,眉頭微微蹙起,好似擔憂又勉強打起精神般,「婢妾瞧著公主您面色不大好,許是累了;不如讓郡主扶您回房間休息,如何?」

    「……嗯,也好。」雲靜安揉了揉太陽穴,那顰眉蹙頞的模樣,似是頭疼得厲害,「傾雪你也累了大半日了,你也回房歇息會兒吧,你外祖父的事,一時半會兒也急不來的。」

    洛傾雪點點頭,「讓外祖母擔憂了;傾雪先送您回房吧。」

    「恭送公主!」「恭送嫡母!」

    兩聲雖然音調不一,卻同樣溫柔小意的嗓音在背後響起;無人看到此刻雲靜安那原本蒼白的面色上,一雙眸子裡劃過的厲芒;也沒有人注意到此刻洛傾雪那原本充斥著哀傷的眸子時怎樣的冷厲。

    「外祖母,您為什麼要……?」洛傾雪很是不解,眉頭緊鎖的模樣,她能夠猜到一些,可到底還是不懂,王美妍和馮素煙明顯的沒安好心。

    雲靜安輕輕地拍了拍洛傾雪的手,「傾雪,這是外祖母給你上的第二課,名字叫做引蛇出洞。」

    「外祖母,您的意思是……?」

    只是瞬間洛傾雪便明白了,抬起頭看向雲靜安,眼裡晶亮晶亮的,嘴角向上彎著微微的弧度;那小模樣看得雲靜安心頭又是一陣搖頭,「外祖母昨日不是告訴過你,不管什麼時候,都不要把心裡所想的事情寫在臉上,又忘了?」

    「……」洛傾雪俏皮地吐了吐舌頭,「那不是因為這裡只有我們嘛,又沒有外人。」

    「傾雪,記住,天底下從來都沒有不是外人的人。」

    說這話的時候,雲靜安的眼神暗了暗,又想到當初那段無憂無慮,那段她這一輩子最快樂的時光;濃烈的哀傷浮上心頭,「父母,兄弟姐妹尚有可能成為仇人,更遑論其他。」

    「……」洛傾雪沉默了,雲靜安教她的很多事、很多道理,她都懂;但有些她卻沒有辦法認同;若這世上當真沒有一絲一毫的真情,那師父就不會為了她耗盡百年修為,而後魂歸離恨;若這世上當真沒有真心真情,那容末就不會為了他拋卻半生浮華,乃至生命;若是這世上,所有人都只剩下了虛情假意,那她重走這一遭,就算大仇得報,又有什麼意義?

    雲靜安眼角掛著她臉上的變化,在心中搖搖頭;良久才喟歎一聲,緩緩感慨著,「傾雪,有些事情,不做便永遠是紙上談兵,你自己回房好好想想吧。」

    「……是。」洛傾雪應聲,聲音卻很是低低沉沉。

    「如果我是你,現在我便不會是這樣一副臉色,傾雪你……終究還是磨練太少了。」

    雲靜安任由趙嬤嬤攙扶著,走出兩步後,聲音才悠悠地傳來;聽得洛傾雪的心陡然一緊,她死死地抿著唇,剛想追上去的腳步陡然一頓。

    是啊,外祖母生氣;一方面固然因為自己對她的不贊同,另一方面何嘗不是因為自己太過放縱。

    後宅大院,不如戰場上明刀明搶來得痛快,更多的反而都是細枝末節的;正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她知道外祖母是在教會她,大宅後院的生存之道。

    有些話,就算外祖母不說;她……也是明白的。

    回到華清樓,被留在樓裡的姜嬤嬤和錦笙立刻迎了上來,身後還跟著青黛和蓮子。

    一道白光飛快地從空中劃過,洛傾雪只覺得肩膀一沉,而後側臉上傳來的溫熱讓她頓時心情好了很多,抬手將貝貝拎到懷中,輕輕點了下它那圓潤濕滑的鼻頭,「不許調皮。」

    「吱,吱吱,吱。」貝貝鼻頭微微抽動了下,伸出舌頭又舔了舔她的手。

    「好了好了,知道了知道了。」洛傾雪被它逗樂了,輕聲笑著。

    剛見到洛傾雪那面無表情模樣,身上散發著陰陰沉沉氣息的錦笙和姜嬤嬤對視一眼,皆是鬆了口氣的表情。

    「小姐,不知駙馬的身子如何了?」姜嬤嬤試探著開口問道。

    「嗯,林太醫說已經打好了。」

    洛傾雪原本張口想說還是老樣子,可腦子裡陡然又浮現出雲靜安的話『這天下從來都沒有誰不是外人』,既是如此,她身邊的人,縱使前世不曾背叛過她的錦笙和姜嬤嬤,她或許也不該那麼全然的信任;凡事留一線,她不得不考慮為自己留一條後路。

    聞言,錦笙臉上頓時樂開了,「駙馬爺沒事了,那就好了;省得那些人在外面唧唧歪歪,非說是小姐您……」

    「錦—笙!」姜嬤嬤陡然開口輕喝。

    「……」錦笙面上陡然浮起一股難色,猛地抬手捂著唇,小心翼翼地抬起頭飛快地朝洛傾雪望了一眼,見她臉色沒有什麼變化之後這才小心翼翼的,「小姐,您餓了吧;銀珂姐姐已經備好了茶點,您要不要先用些?」

    現在已經過了未時,早不是用飯的時間。

    洛傾雪微笑著點點頭,「也好。」

    『你呀!』姜嬤嬤有些拿不準洛傾雪的想法,不過見她臉上表情也沒有什麼變化這才放下心來,轉頭用眼神對著錦笙說道。

    『我,我又不是故意的。』錦笙撅著嘴,面上很是委屈的模樣。

    還不是府裡那些人,唧唧歪歪的,要不是考慮到她們的言行會直接影響到小姐的形象,她早衝上去將那些人給揍得滿地找牙了。

    ……

    且說,雲靜安與洛傾雪離開馮天翔的臥室之後。

    王美妍立刻將婢女悄悄請來的大夫迎進來,不過短短半刻中之後,又將大夫送走,然後這才總算是放下心來;一直在院子外面放風的馮素煙見大夫離開之後,這才走回來,語氣略微有些急切。

    「娘,爹他怎麼樣了?」

    「沒什麼大礙。」

    聽到王美妍的話,馮素煙這才放心了些,「那,爹他什麼時候能醒過來啊?芊芊她,她已經快撐不住了。她自幼便是嬌生慣養的,縱使廉青去得早,可芊芊卻從未受過半點委屈,現在卻是……」

    「哼。」王美妍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行了,裝什麼裝;你是從我肚子裡掉出來的肉,我還能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馮素煙那泫然欲泣的抽泣聲頓時消失,仰起頭,臉上面色也很是難看,「可是娘,如果芊芊有個什麼,到時候永煦肯定會更加惱火的,到時候我……」

    「永煦永煦,既然你心心唸唸的都是他,怎麼不找他幫忙去?」王美妍沒好氣地甩她一句。

    馮素煙的心裡卻是猛然一亮,對啊,她怎麼沒想到找洛永煦幫忙呢。

    「我告訴你,現在這個節骨眼兒,別給我鬧ど蛾子;馮望月那個短命鬼剛死,現在的鎮北侯府可不敢跟公主正面槓上,若是鬧大了,別說是嫁入鎮北侯府,到時候指不定洛永煦會因此恨上你,你給我安分些,知不知道?」

    論心機,王美妍不知比馮素煙高明了多少倍;想想也是,若非如此,她又怎麼能從皇宮大內那麼多宮女中脫穎而出,被當時備受寵愛的雲靜安挑作貼身侍婢,又怎麼會雲靜安挑出來做陪嫁宮女;那時,但凡她漏出半點對未來的駙馬有那樣不安分的心思,別說雲靜安,只怕是當時的皇帝,如今的太祖皇帝頭一個不會放過她。

    「是,女兒明白了。」

    馮素煙連連點頭,心中卻是另有想法;宋芊芊說到底是洛永煦的骨肉,她就不信他能真的忍心看到自己的女兒那般受苦,更何況,有洛傾雪和洛傾寒這兩兄妹在,雲靜安也不會輕易與鎮北侯府鬧翻的。

    只可惜,她猜中了開頭,猜中了結尾,卻唯獨猜錯了其中的過程。

    彼時的洛永煦,仍在苦惱著到底洛傾雪是怎麼知道那兩句詩的,他不相信巧合;洛傾雪能知道,那馮望月呢?到底是哪裡出了錯;整日裡思索著這個問題翻來覆去,白日裡暈暈乎乎,夜晚更是徹夜難眠。甚至他已經數日沒有進過後院了,嚇得孟氏以為他有什麼地方不對勁,還殷切地關懷需不需要為他請個大夫。

    事後收到消息的洛傾雪臉上仍舊帶著淡淡的笑意,心裡卻早就已經樂開了花。

    她只是隨口將那一首詩丟出去,就讓洛永煦如此的念念不忘,呵呵,若是她將那件事情抖出來,呵呵,馮素煙啊馮素煙,你拿什麼跟我鬥!

    沒有了洛永煦的寵愛,你……什麼也不是。

    「什麼時候這麼開心?」當雲靜安走進華清樓時,看到的就是那樣一副少女懷中抱著可愛的幼年雪狐,慵懶地依著美人靠,放眼望著湖面,盈盈淺笑的場景,不覺心中微動,那模樣當真像極了當年的月兒。

    聞聲夢然回過神來的洛傾雪趕緊起身,「傾雪見過外祖母。」

    「行了,這般多禮做什麼。」雲靜安罷了罷手放開趙嬤嬤的手,挨著洛傾雪坐下,「瞧著你今日心情很好?」

    「呵呵,外祖父的身子日日見好;外祖母難道不開心嗎?」洛傾雪並不直言,反而開口反問著;那嬌俏略微帶著調皮的模樣,讓雲靜安無奈卻又寵溺地搖搖頭。

    她從來都知道,月兒聰慧,傾雪更是伶俐;有些事情,她們不是不懂,不是不明白,只是不願意懂,不願意明白;但凡有人將其中的是非曲折徹底點透,她們便會徹底的成為一個合格的貴人。

    「你外祖父身子見好,外祖母自然是開心的。」

    「呵呵,那我們去瞧瞧外祖父吧;好幾日沒見著大舅舅他們一家了。」洛傾雪輕言莞笑,起身微微攏了攏被風撩起的幾縷青絲,「外祖母既然想把他們記在你的名下,需要告訴皇帝舅舅嗎?」

    雲靜安搖搖頭,「只寫入族譜而已,外祖母到底是外嫁女,又不記入皇室族譜,告訴他做什麼。」

    「哦。」洛傾雪點點頭,其實她想知道的是,雲靜安對這件事情到底有多重視,是只走個形式過場,還是認真的宴請賓客,嚴肅地將這件事情辦好。

    她不信雲靜安不懂,不過既然她不說,她這個做晚輩的也不好多問。

    「你呀,老是這麼好奇做什麼。」雲靜安拉著她的手,「在府上呆的這幾日,可還好?」

    「很好啊。聽說這裡是母親尚未出嫁時住過的繡樓?」洛傾雪轉頭。

    「是啊,你們當真不愧是母女;都一樣那麼的喜歡水。」雲靜安無奈地笑笑,嘴角按著寵溺,神色更是難得柔和,「住得習慣嗎?」

    「嗯!」洛傾雪狠狠地點了下頭。

    「喜歡往後可以多來住住,外祖母讓人將華清樓改成宅中宅,到時那處院子,只屬於你。」雲靜安淡笑著。

    「……」洛傾雪很是不可思議地抬起頭望著她。

    「怎麼,不想要?」雲靜安故意曲解她的意思,這丫頭也不知道隨了誰,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物極必反,不過短短幾日時間,竟是在她面前都帶著面具了;不過這樣也好,至少她能夠放心了,只是怕這丫頭壓力太大,哎!

    洛傾雪撅著嘴,「外祖母,您欺負我。」

    「你呀!」瞧著她那副委委屈屈的小模樣,雲靜安很是無可奈何,「過兩日我便讓工部來人改建。」

    月兒留下的東西,哪怕只是一處院子,她也不想讓別人沾染了;她是月兒留下的血脈,給了她總比讓那些養不熟的白眼狼糟蹋了得好。

    洛傾雪自然不知道雲靜安的心裡是怎麼樣的九曲十八彎,只是母親留下的東西,既然外祖母不嫌麻煩,她也樂得自在;至於為什麼是給她而不給哥哥,很正常啊,洛傾寒身為鎮北侯府的世子,注定要繼承鎮北侯府的所有,若是給了他,那孟氏和洛永煦便有足夠的理由拿過去。

    言語間,一行人已經來到了馮天翔的臥室前。

    「爹,求求您,讓嫡母出面救救芊芊吧。」

    一陣急促帶著哭腔的聲音傳來,一行人陡然停住了腳步。

    「咳,咳咳。」緊接著是劇烈的咳嗽聲。

    「老爺,您這身子還沒好,撐著起來做什麼,還是躺著吧;要不要喝點兒水?」王美妍的聲音很是輕緩,溫柔小意不難分辨。

    馮天翔點點頭,「洛傾雪呢?你沒跟她說?」

    「……我,我……」馮素煙抿著唇低下頭,眼淚吧唧吧唧的。

    「怎麼她不肯幫忙?」馮天翔的語氣越發的不好。

    緊接著,屋內所有的聲音頓時消失不見。

    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雙眼半瞇,帶著三分邪氣,心中卻儘是冷然。

    「雪兒,我們進去吧。」雲靜安拉著洛傾雪的手,輕輕拍了拍。

    洛傾雪低著頭,語氣淡淡的,只道了一個字,「好。」

    「嘎——吱。」

    精緻的紅漆楠木雕花的木門開合,發出非常輕微的聲響,可是卻因為屋內屋外的寧靜而顯得格外的清晰。

    瞧見來人,端著茶杯坐在床邊的王美妍頓時面色『唰』地一下變得蒼白;馮素煙更是連眼淚都忘了,抬起頭,目瞪口呆地望著她們。

    「婢妾參見公主,郡主。」

    良久才回過神來的王美妍趕緊俯身下去,馮素煙也顧不得其他,「素煙參見嫡母。」

    「咳,咳咳。」馮天翔半躺在床頭,依著靠枕,猛然捂著胸口又咳嗽了幾聲。

    雲靜安搖搖頭,似是無奈,又似是嗔怪,「不是告訴你身子不好要好好養著,那些腌臢事兒你理她做什麼。」

    「……」馮天翔咳嗽得厲害,根本沒有時間說話。

    洛傾雪卻是淡淡的笑著,也不惱,「姨母,芊芊表妹她怎麼了,需要我幫什麼忙呢?」

    「嗡——」

    馮素煙頓覺腦子裡一聲悶響,甚至忘了回應。

    「芊芊又看上通寶齋的朱釵了嗎?」洛傾雪卻故意曲解馮素煙的意思,她可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什麼都不知道的大家閨秀,平安和樂郡主,怎麼會知道那些市井流言呢;她臉上仍就帶著天真的笑容,「姨母,要是芊芊看上了哪款朱釵你早說嘛;我這就讓錦笙去買過來,你回去帶給芊芊;不知芊芊是要參加朋友聚會,或者外出上香;可有衣衫與那朱釵相配,若是沒有索性我讓錦笙一道買回來。」

    雲靜安的面色已經黑如鍋底,馮天翔的面色也很是不好看;責怪地看著馮素煙。

    「郡主您這是說的哪裡話,宋府雖然不如鎮北侯府富貴,但這衣衫翠環總是不缺的。」王美妍狠狠地瞪了馮素煙一眼,趕緊開口補救道。

    洛傾雪頓時怔了下,嘟著嘴看著馮素煙,「姨母,真的嗎?」

    「自,自然是真的。」馮素煙點點頭。

    「那你怎麼不早說。」洛傾雪一張俊俏的小臉頓時垮了下來,半磨磨蹭蹭地移到床前,對著馮天翔和雲靜安那副要哭不哭的模樣,「芊芊以往都說沒有的,我,我……上次芊芊就說參加朋友聚會沒有衣衫翠環,將人家最心愛的藍天暖玉鐲和皇帝舅舅賜的軟煙羅裙都拿走了。」

    馮天翔面色更是難看,雲靜安也沉著臉。

    「素煙,這是怎麼回事?」馮天翔縱然對馮望月這個嫡女沒有多喜歡,但到底是自己的女兒;此刻又瞧見洛傾雪這副委委屈屈的模樣,若是他沒記錯,那軟煙羅裙整個雲都也不過三件;最得寵的宛貴妃得了一件,傾雪得了一件,還剩一件據說是被皇后討了去。

    馮素煙頓時愣怔了下,「傾雪,你,你胡說什麼?」

    「我,我沒有。」洛傾雪癟著嘴,一副被搶了心愛之物然後才知道自己竟然是被騙的那種可憐巴巴的模樣,「明明,明明是姨母您說的,芊芊出門不能沒有好看的衣衫,反正雪兒很多,可以分給芊芊的。」

    她低著頭,「我沒有不想分給芊芊,可是那都是皇帝舅舅給的……」

    「放肆!虧得月兒生前對你那麼好,你,你們就是這麼對傾雪的!」雲靜安頓時輕喝一聲,轉頭瞧著馮天翔,面上更是一副悲慟的模樣,「天翔,這麼多年,你寵愛美妍我可曾說過你半句?你偏心素煙,我可曾說過你半句?月兒對素煙還不夠好嗎?你瞧瞧,這就是你寵出來的好女兒!傾雪,我們走!」

    ------題外話------

    心兒:話說宋芊芊推洛傾雪下堡坎那一段,就是前文提過的,傾雪記憶裡的那一段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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