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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辣痛 第五十八章 食後交心 文 / 淺以默

    第五十八章食後交心

    咚,咚,咚……

    刀與木質砧板有節奏的碰撞聲在五更天剛過的清早便從內御膳房裡傳出來,在較為寧靜的早晨顯得格外清晰的聲音。迴廊裡走下一位俏麗少女,她先是聽見那聲音腳步停了停,遂又順著聲音走過去貼在窗邊向屋內張望。

    只見內膳房的台案前一身廚師裝的女子認真的將洗淨的豬肚尖細細切成角塊,又用澱粉抓勻醃製後汆水放到一旁備用,又轉身在另一菜板上依次將鹹酸菜、冬筍、西芹以及欖仁切成小塊同樣汆水備用著。待爐灶上的油鍋燒熱,才將豬肚倒入鍋中煸炒,之後再將其餘材料一同放入鍋中翻炒。

    期間女子蹲下身子添了些柴火使爐火更旺一些,才繼續翻炒著鍋裡的食材。接著放入少許鹽、胡椒、糖又滴上幾滴麻油翻炒出香便起鍋盛入盤中。

    窗外的少女這才走進來開口問道,「竺姐姐在做什麼?」

    「嗯?哦,是小桃瑛啊,我剛做好的七彩炒豬肚尖,要嘗嘗嗎?」

    桃瑛搖了搖頭,抬眼看著竺米靜默一陣才又道,「姐姐看起來不開心?」

    「有嗎?」竺米不置可否的笑笑,難道又將自我情緒附加到料理上了?她的確有些不愉快,昨日做好的晚飯要給陽星送去,可他卻不想見自己,將她拒之門外,結果讓她徹夜未眠,輾轉反側終於還是決定早早過來繼續做早飯給他送過去,現在他正是需要好好療養的時候,她怎麼可能放棄他。

    「姐姐?」

    「嗯?什麼?」

    「姐姐這兩日看起來都沒精神,是為那個人的事嗎?」

    「……宣王跟你說了啊。」苦笑著,竺米轉身將用水浸泡了半個時辰又隔水蒸了一個半時辰的瑤柱一點一點拆成絲狀。

    看著竺米的動作,桃瑛抿嘴猶豫一陣還是沒有將楚若炎與她交談的事情說出來,只是望著眼前女子緩慢的動作以及她心不在焉的眼神說道,「姐姐不開心,菜也不開心。」

    手裡的動作停下來,竺米低頭回視這個柔弱的小女孩,她的目光堅定而充滿力量是她一直都很喜歡的,明明那麼弱小看著就想要保護她的人,可是此時卻彷彿比自己還顯得強大。「抱歉啊,讓你擔心了,我沒事,對了,你怎麼這麼早來這裡?」

    「娘娘擔心陛下的傷勢,命我前來送煮好的補藥。」

    順著桃瑛指的方向,竺米才看到門口不遠的桌子上正擺著一碗棕黑色的湯汁,怪不得剛剛就聞到一股中藥味道,還以為是她這干貝壞掉了。「正好,我這做的韭黃.瑤柱羹能幫我一起給楚堯奚送過去嗎?因為我一會兒還要去別的地方。」

    竺米一邊說著一邊將花菇、木耳等配料放進燒開的雞湯裡。這瑤柱向來稀少珍貴,她原本想給楚堯奚做的同時也給陽星做出一份,可又怕會招人口舌,如此敏感的時期還是低調一些為好。像昨晚從御膳房走出來時遇見龍依,還曾受到她的責罵,想來也是,楚堯奚會受傷多多少少都與她有點關係,龍依會那麼氣憤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浪費了被她打翻的涼拌蕎面,結果重新做的最後卻是自己給吃完的。

    同桃瑛分開,竺米端著早上做好的兩菜一粥回到芳霄閣,守衛的士兵剛剛輪換,竺米遞給他們一小盤金桔果醬蛋糕才推門走進屋內,如同昨日一樣,暗黑的房間,即使陽光落下也未增添多少光明,陽星則躺在裡面的床上休息,察覺到有動靜,男子睜開眼側頭看過去,見又是那女子,便轉回頭閉目不再理會。

    已經習慣對方的沉默,竺米只歎口氣,端著托盤走近,拉過一張凳子將托盤放上面,自顧自的說話。「早餐是七彩炒豬肚尖和雞汁筍片,我做了瘦肉粥你起來趁熱喝吧,都是對傷口好的食物,舒睿說他避開了要害,不過還是注意一些吧。」

    「……」

    意料之中的男子依然不言語什麼,竺米拿起勺子攪了攪粥接著說道,「聽說你那把劍是先皇賜給你父親的,以嘉獎他驍勇善戰,好像舒睿那把劍也是先皇賜給家門的榮耀,都是因為你們的忠心,他說你跟他實力不相上下,可為何你會被他傷成這樣沒想過原因嗎?自己失誤在哪?」

    「……」

    「我不是說支持你這種行為,原本也覺得你這做法真是愚蠢,可沒有發現你存在這種意圖的我也十分愚蠢,沒有及時攔住你,對不起。」

    「我……」

    一直沉默的男子終於有了聲音,竺米驚喜的抬起頭,對方也側著臉望著她,「你不怪我嗎?」

    兩天裡的第一句話,竺米心裡微顫,這個男子,這種時候都在想什麼啊,不去想自己的安危,不去想接下來該怎麼脫罪,開口問的卻是她會不會怪他嗎?所以才不想見她?此時男子的目光雖然暗淡卻依然犀利,沒有往日裡樸實的感覺,竺米看到的,是將門之後的影子,自己還真是對他不夠關心啊。

    想到這,竺米彎彎嘴角似笑非笑,「笨蛋陽星。我啊,昨天在楚堯奚面前哭的跟個怨婦似的,可是他什麼也沒多說只叫我相信他,一切都交給他,明明沒有任何理由那麼做的,同樣,對於你所做的任何事情我也是沒有任何理由該埋怨啊,這宮裡你能依靠的只有我不是嗎?」

    「……未必是毫無理由。」

    陽星的喃喃自語對於竺米現在的聽力來說是聽不清的,她只是反問了一聲見對方不願多說,也只好不去追究,端起粥坐到床上,「能起來嗎?吃些東西吧,你昨天一天沒吃飯,又流了那麼多血,是真想在這裡找死嗎?」

    「……」沉默望著女子關切的眼神,陽星暗自歎氣,乖乖撐起身子接過碗一口一口喝起來。

    見男子總算聽些話,竺米舒了口氣,否則真不知如何繼續交談下去,心裡想到的能說的話幾乎都在剛剛說完了,那麼接下來……要提到問題的關鍵嗎?眼見著對方又將她遞過去的菜吃掉,竺米莞爾一笑,心裡暗自否定了那個打算,原本真是有一肚子的話要問他,現在看來,只要人平安無事就比什麼都好吧。

    竺米雖不打算問了,可陽星卻好像打開心結一般想要訴說,空腹填飽人多少也有了精神,對於那些敏感話題似乎也不甚介意,只是抬頭看著女子若有所思的樣子開口輕聲說道,「你是否想問我行刺的事?」

    「……你要說嗎?本來是想問的,從別人那裡已經聽到一些過去的事,不過如果你願意說,我很願意聽。」

    將空碗遞還給竺米,陽星靠在床木欄上,望著某個地方像是回憶一般開口,「正如你知道的,家父乃是北方邊塞鎮守將軍,那年剛剛與川國聯手對抗匈奴入侵凱旋而歸,家父體恤將士勞苦,又看平日裡的伙食因為缺少調味料而顯得有些單調才想改善大家的伙食犒勞眾將,但是也只是想想而已。」

    「想想?我不明白,你父親不是……」

    「沒錯,家父被上級處死的原因正是如此,當時有小人陷害謊稱家父已經那麼做了,都統聽信讒言絲毫不給解釋的機會,娘親也因此追隨我父而去。當時我人在臨城辦事,心腹下屬傳話給我要我避難時已是三日之後,雙親屍骨未寒,我這當兒子的卻只能苟活於世上……」

    說著,陽星痛苦的手錘著床板,安撫男子激動的心情,竺米一時變得語塞,自古小人當道,正義無理可爭啊。

    「可是,你不能因此就將過錯全怪在楚堯奚身上啊,他也是身不由己。不是有那句古話,冤冤相報何時了,人已亡故,你這麼做也是徒勞不是嗎?」

    「原本我也並非如此打算,只是無意中得知那陷害家父的人是那個人派去的,當年他還是太子,我糊塗的以為他是為了拉攏勢力排除異己而採取的手段,畢竟家父得先皇重用,手握兵權既非丞相這邊新政一派,也非太師那邊的保守一派,會成為眼中釘也是自然。只是沒想到……」昨日舒睿來找他說的那些話若是真的,那奸人早被楚堯奚處死,自己對他的誤會可就太深重了。

    對於朝中勢力,竺米曾聽巴娥說過一些,楚堯奚執政以來廢除了不少舊政策,又頒布一些新法,丞相是支持人中的代表,而那太師所領之眾則是堅持奉行開國君主之道才是昌國之道的一邊。

    「朝中之事我不懂,不過也能聽出來,陽星,你後悔了是嗎?後悔做這種事。」

    「……是,愚蠢的人總是在事情之後才明白真諦,我不僅因為誤會那位大人而後悔,更因為……」

    男子話到嘴邊留了一半,他凝視女子的眼神複雜而深邃,他何止是後悔,做了讓這女子流淚之事,他該再多承受幾劍才對,家父的教誨沒有銘記於心,反而衝動行事,他愧對列祖。

    「若是繼續堅持向著你的方向走也許就不會造成今日的局面……」

    男子渾厚的聲音說進竺米心裡,從來都是她按照別人的道路行走,如今會有人願意追隨她而前進,讓她覺得感動。

    拍拍男子的頭,竺米終是笑了,「現在還不晚,若是我可以讓你不至於迷路,那就一直跟著吧,我會為你照明,為你指引什麼是對什麼是錯,雖然自己有時也很糊塗,但至少兩個人一起就多一種選擇可以商量不是嗎?」

    「竺米……」

    「我沒有楚堯奚那樣的權利,也沒有你那樣的身手,有時很弱小可能還要你來保護我,除了一手好廚藝可以拿出來自滿自豪之外只是個普通的女人,可是至少有一點我可以向你保證……」

    握起男子的手,竺米從未覺得自己承諾什麼事時是這樣堅定不移,甚至就連答應與習謙交往時也未曾如此信任,「陽星,我可以保證,只要你的命還在,只要我還活著,便不會讓你不知如何前進。」

    男子訝異的回視竺米,她給的承諾太過沉重,他怕承擔了就再也割捨不下,「知道……那意味著什麼嗎?」

    竺米輕輕點著頭回答,「那是永遠的意思,陽星,我願意永遠陪著你。你是我的掌櫃的,我不會對你撒手不管的。」

    最後的話讓陽星哭笑不得,他不知自己是該悲還是該喜,她的心裡裝著他,可是身份卻是掌櫃的。

    這種感覺初次嘗到,苦澀卻還甘願品嚐,若是自己足夠明白這感覺,那麼……

    竺米,愛上你的人,果然都很辛苦。

    他是如此,那位大人怕亦是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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