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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2章 不能說的秘密(中) 文 / 穿上褂子

    黑沉的冬夜裡,伴隨著大雪的只有呼哮不止的寒風;塞拉帕克的大樓上,迎風的一面已經能隱隱地看見被鍍上的銀白。

    保健室裡,喬平廣正靜靜地坐在病床邊喝著茶;傅正賢呆呆地躲在床上看著天花板,一句話也沒有說。喬平廣放下了茶杯,說道:「傅叔,上次是我太激動了,希望您不要往心裡去。其實我覺得我們兩家人依然要同舟共濟,因為我和傅叔根本就是一家人,您說對嗎?」

    「你果真這麼認為嗎?」傅正賢輕輕地回答道,蒼老的臉上開始有些抽搐。

    「您不要激動啊傅叔。」喬平廣搖了搖頭,「要是您有個三長兩短,我怎麼向傅晟雅交代?啊不,我怎麼能向死去的葉老夫人交代……」

    「你……你別再說了……」傅正賢的聲音又開始發顫,「不許你再提起葉老夫人,你不配!……」

    「我是不配,可您就配?」喬平廣站了起來,慢慢地走到了窗邊,看著那紛紛揚揚的大雪。「事情過得太久,以至於您好像忘記了,對嗎?不過,我卻沒有忘記;因為再無恥、再惡毒的人,依然是有良心的。而且,當初要不是葉老夫人一家收留我,我喬平廣可能已經餓死街頭了。」

    「葉老夫人的死……並不是我的過錯……」傅正賢咬了咬牙,艱難地為自己開脫著什麼。

    「我沒有說那是您的過錯。」喬平廣冷笑了一聲,「但希望您不要避重就輕,以掩蓋自己的罪責。好好看看這場大雪吧,也許它能幫您回憶起那些事情。傅叔,我並不是好人,也不知道對葉夫人感恩圖報,只是想從您的確身上撈點好處,想必您也知道!所以希望您能夠識相一點,不要惹我發火。」

    「你到底想怎樣?」傅正賢無奈地想作出反抗。

    「該怎麼安排晟雅和安娜的事,怎麼安排塞拉帕克和芳雨的繼承人,您好好的想想吧。不要再和我談那些道德了,您有道德嗎?您的所作所為就是一個強盜!要不要我對所有的商戶都說出您的秘密?那個不能說的秘密……」

    「不……你等一下……」傅正賢艱難地說道,「讓我想一想,讓我想一想……」

    「這就對了。」喬平廣冷笑了一下,拉開了房門,「盡快給個答覆我,我等您的好消息!」他說著走出了門外。傅正賢無奈地閉上了眼睛,在無數個夜晚困擾他的惡夢再次縈繞著他的思緒。

    怎麼辦,難道自己的家族永遠都逃不出喬平廣的魔掌嗎?然而造成這一切的人,卻是傅正賢自己。他看著窗外飛揚的大雪,彷彿又回到了那個混亂的年代。所有的一切就是發生在這個相似的季節裡,幾乎永遠不會從他的記憶裡磨滅…………

    「打倒一切牛鬼蛇神!」

    「打倒所有臭老九,還我們一個清平乾坤!」

    「打倒騎在人民頭上的資本家!……」

    「……」

    知識分子遭到迫害,生意人也被當作資產階級尾巴被割掉,批鬥、遊街,關牛棚,這種事情幾乎每天都會看到無數次。終於在一個大雪紛飛的夜晚,某大學的教授傅正賢隻身逃到了一個小鄉村。身為現代經濟學的在職講師,幾樁惡名將他的人生徹底顛覆。

    我明明是在傳授富國強民的經濟學,為什麼說我在宣揚資產階級理論?我明明是一位育人後代的人民園丁,為什麼把我打成反動派?舉目無親的傅正賢看著那漫山遍野的大雪,突然感到到心灰意冷。他慢慢地爬到了一個河塘邊,想跳下去了結自己的人生。

    「同志,你幹什麼?」就在他的身體要沉進河塘的時候,突然被一隻手抓住了衣服;不知為什麼,這個舉動突然激起了傅正賢求生的**。那隻手成為了他救命的源泉,傅正賢緊緊地抓著它,終於在這位好心人的幫助下爬上了岸。衣服被冰冷的塘水打濕了大半,好心人看著他似乎隨時都會暈倒,連忙將傅正賢帶回了自己的家裡。

    香噴的辣子炒飯,溫暖的被褥,滾熱的洗澡水,終於讓奄奄一息的傅正賢恢復了神志。換上了一身乾淨而溫暖的衣服,他才看清坐在小燈前的是一對中年夫婦。傅正賢連忙從床上爬了起來,跪在地上說道:「多謝恩人救我,傅正賢今生今世也難以報答……」中年夫婦連忙扶起了他:「快起來,要是讓別人知道可不得了!」

    「我叫葉豫華,是這家裁縫店的師傅。」救了傅正賢性命的中年男人露出了憨厚的笑容,「這是我老婆,以後就是熟人了。請問您是……」傅正賢歎了口氣,慢慢地說了自己的來歷。夫婦二人露出了同情的神色;葉豫華說道:「原來是一位大學教授啊,這真是什麼世道……這樣吧,如果您不嫌棄,就住在我們這裡吧!我們窮家小戶雖然不富裕,但住個把人還是沒問題的……」

    「如此,就謝謝二位了……」雖然覺得太打擾別人,但此時的傅正賢卻沒有別的辦法了。就這樣住在了這家裁縫店裡,傅正賢漸漸和這對勤勞樸實的夫婦熟識了起來。他白天會在裁縫店裡看他們縫補衣物,晚上則會躲在小房裡向他們講述一些經濟學理論。失去了學生的教授似乎在這裡找到了一些滿足和安慰。

    而他的話卻漸漸讓這對夫婦日益沉迷。從這位淵博的教授口中,葉豫華夫婦才知道原來裁縫也是一種可以變廢為寶的手藝,在外國竟然還可以做生意致富?冬去春來,萬物盟生;終於在某一天,葉豫華終於忍不住帶傅正賢來到了隱蔽的後院,悄聲對他說道:「傅老師,您說的可以經營服裝生意,到底行不行啊?」

    傅正賢歎了口氣,拍了拍葉豫華的肩膀說:「如果國家恢復了正常的秩序,憑我傅正賢的頭腦,加上你夫妻二人的手藝,我們不難在商界裡闖出一片基業。然而現在是什麼世道,您也不是不知道。而且……而且我們也沒有能做生意的資本,所以嘛,這才真是老秀才紙上談兵了……」

    「傅老師……」葉豫華有些激動的壓低了聲音,「不瞞您說,我老葉家早在清朝的時候就是做衣服買賣的,可惜傳到我爸爸那一代時被當成了資本家沒收了產業,他老人家也被槍斃了。這家合作社,其實以前就是葉家的老作坊……」傅正賢吃驚地看了一眼裁縫店,竟不知道說些什麼。

    葉豫華感慨地說道:「我並沒有對國家和人民有所不滿,只是我空學了一身裁縫手藝,真想幹些什麼事情。但我知道我不是做生意的才料,所以如果傅老師願意幫忙,本錢我倒是不缺……」

    「真的?」傅正賢有些不太相信,「老葉啊,我不是怕您灰心。您知道做生意得要多少本錢嗎?」葉豫華依然露出了樸實的笑容,悄聲說道:「現在三反五反,把家裡的東西都抄光了,但那些人還挺講情面,我家祖墳還沒有動過。那些陪葬的東西反正都是老葉家祖先留下來的,真派上了用場我想也沒什麼吧……」

    對呀,既然老葉家的祖墓是巨商富賈的墳塋,裡面多少會藏下些財寶!傅正賢高興了一陣,卻有些為難地說道:「但那畢竟是陪葬的物品,如果拿出來做生意,怕是對您先祖不敬……」葉豫華笑著說道:「您別這麼說!能夠遇上您這貴人復興家業,我們家祖先也會感到高興的!」

    「既然如此,等有機會開公司,您可就是董事長了!」傅正賢笑著說道。葉豫華不解地問道:「啥叫董事長?」傅正賢笑著解釋道:「董事長就是東家,我做總經理,當您的大掌櫃!」葉豫華也跟著笑了起來:「那就謝謝您了,傅老師……啊不,傅總什麼理?」

    「傅總經理,我的喬董事長!」傅正賢也開懷地笑了起來。雖然正在談及此事根本是不切實際的幻想,但也多少為這種壓抑的生活平添了幾分情趣。

    然而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傅正賢和葉豫華的玩笑話不知道被誰說了出去。這天傅正賢正和夫婦二人學著裁剪衣服,一隊紅衛兵突然闖進了裁縫店,不由分說將葉豫華押走;傅正賢和他的老婆連忙攔住了紅衛兵:「你們幹什麼?」一個保安隊長說道:「有人聽這姓葉的裁縫叫誰副總理,想造反嗎?」

    「不是的,不是的……」傅正賢著急地辯駁道,「我們是在談外國人開公司的職務,不是叫誰總理……」

    「好啊,閒著沒事學著帝國主義國家開公司,這不是想吸我們勞動人民的血汗嗎?」保安隊長一記耳光扇在了傅正賢的臉上,「你給我滾到一邊去,要不連你也一起鬥!」他說著和紅衛兵們一起押著葉豫華上了大街。葉豫華的老婆雙腿一軟,昏倒在了門邊。

    幾天後,葉豫華被幾個村民用門板抬回了家裡,已經奄奄一息。傅正賢心如刀絞,死死地抓住他的手道:「老葉,我對不起你!都是我害了你啊……」葉豫華卻搖了搖頭,對傅正賢說道:「傅老師,我不怪你,我要謝謝你。因為有你,才讓我這個漿糊腦袋開了竅……」他說著把自己的老婆叫到了身邊。

    「老葉……」葉夫人早已泣不成聲。葉豫華對她說道:「傅老師是個了不起的人,他能夠辦成大事。要說我沒有私心,那是假的;但我真的想讓老葉家祖墳裡的東西派上用場。如果以後有機會,你一定要開家公司,這是我們老葉家幾代人的願望了。你,一定要請傅老師,當咱們的……總……經理……」

    說完這句話後,這位樸實的裁縫慢慢的閉上了眼睛。傅正賢終於流下了眼淚,目送著救過自己性命的恩人離開了自己。老葉你放心,如果有機會,我傅正賢定然不會辜負你,一定幫你光耀門楣。

    這也是我這個金融愛好者的夢想啊……

    …

    「晨輝他媽,好日子來了!」

    日子一晃就是十年,傅正賢和葉夫人都添上了幾絲白髮;二人在裁縫店裡忙碌著合作社的事情,有些呆滯地看著門外的鄰居。「怎麼了?」葉夫人有些茫然地問道。鄰居說道:「日子變了,天下太平了!而且政府說現在要搞活經濟,發展生產,你們不是一直想做生意嗎?現在政策允許了,怎麼不能說是好日子?」

    「……」

    葉夫人突然跪在了地上,用手捂著臉哭了起來;傅正賢連忙扶起她:「葉夫人,不要太激動了。這回老葉的遺志,我們可以幫他完成了!」葉夫人含著眼淚點了點頭:「嗯,傅老師,您可一定要幫助我!」傅正賢有些激動地說道:「放心,傅某人永生不會忘記老葉對我的恩情!」

    這天傍晚,傅正賢陪著葉夫人來到了葉家的祖墳,恭恭敬敬地向著葉豫華的墳塚磕了三個頭。他幫著葉夫人用鐵揪打開了正中間的那座老墳,一口漆黑的棺材呈現在二人的面前;而且棺材的旁邊還有幾個不大的瓷壇,用蠟灰封著那呼之欲出的壇口。

    「老葉,我們把東西拿去了,希望您在天有靈能保佑你夫人和我。」傅正賢抖抖的將那幾個瓷壇捧了出來,恭敬地說道,「我們一定要開一所服裝廠,替老葉家復興家業;您的兒子,您的孫子都能過上好日子,我傅正賢永遠不會忘記您對我的恩情……」

    和葉夫人回到家裡,二人有些激動的打開了瓷壇,裡面陳裝的東西讓傅正賢幾乎不敢相信!原來葉家果然是前清巨商,瓷壇裡的東西雖然不多,但幾乎個個價值連城;如果用它們作為本金打開基業,傅正賢不敢相信能夠取得什麼成就。就算是跨國的外資企業,它的資本也不過如此了吧?葉家雖然敗落了,先祖卻依然把恩澤綿延到了他們身上。

    想到這裡,傅正賢不由得有幾分羨慕,又有幾分憂傷。因為在葉家住了十年,他的服裝製作手藝也已經爐火純青,如果加上自己先進的設計理念和現代金融知識,他不難幫助葉家成就一片輝煌。然而自己呢,自己的家庭一直是清貧的讀書人,根本沒有機會染指真正的商業領域。

    幫葉夫人把東西裝進了小箱子裡,他卻沒有辦法陪著她一起享受這份歡樂。是啊,如果我的祖上也有這筆資產,那該有多好?為什麼我傅正賢如此優秀的人才,卻沒有機會實現自己的夢……

    …

    「晨輝,我在家裡好好讀書,媽每個月都會寄生活費給你的聽到了嗎?」臨行之時,葉夫人看著已經比自己還高的兒子,心裡一陣惆悵。

    「別記掛我了,媽和傅叔忙大事去吧。」葉晨輝帶著和他父親一樣憨厚的笑容,「我自己能照顧好自己的。」

    「有困難就去合作社找喬大哥。」

    「嗯。」葉晨輝伏在了母親的懷裡,在臨別時感受著最後的溫暖。

    安頓好了兒子晨輝,純樸的葉夫人並沒有告訴兒子自己要做生意的事情,而是讓他繼續留在鄉下讀書。她不希望這些事情影響了孩子思想,只希望他長大**後能夠有能力繼承這份家業。傅正賢幫葉夫人提著小木箱凳上了渡輪,懷著複雜的心情準備幫她開創一片天地。

    「傅老師,我們去哪裡投資比較好?」葉夫人關心地向他請教。

    「去w市吧,那裡是我的老家。」傅正賢微笑著回答道,「而且我的妻子和兒女也在那裡。」

    「你們有十年沒有見面了吧?」葉夫人露出了笑容,「這次如果投資成功,可得把他們接來一起過啊!」

    「謝謝葉夫人。」傅正賢的心裡一陣感動。這時,葉夫人看了看窗外,問道:「w市到了嗎?」傅正賢看了一眼,說道:「已經到市郊了,要不要到船艙外面走走?」葉夫人點了點頭,卻有些擔心地看了一眼小木箱。傅正賢笑著幫她提了起來:「放心,有我在,沒有問題的。」葉夫人放心地露出了笑容,和傅正賢慢慢地走上了甲板。

    天已經黑了,渡輪漸漸始進了w市。葉夫人憧憬地看著這繁華的都市,扶著欄杆欣賞著夜景。傅正賢小心地幫她照管著那口小木箱,陪伴著她規劃著未來的藍圖。

    「傅老師,新公司不會再是合作社那樣的小作坊了吧,叫個什麼名字好呢?」葉夫人征尋著學識淵博的傅正賢。

    塞拉帕克』吧?」傅正賢想了想說,「英文名就叫現在的公司可能會和國際接軌,所以我覺得這個名字比較好。如果經營成功,我將有更加長遠的規劃……」

    「很好聽啊,那就聽你的用這個名字吧!」葉夫人天真地笑了。她就這樣扶著欄杆,臉上露出了無限的喜悅;然而正在這時,船身突然發生了一陣劇烈的晃動!葉夫人所扶靠的欄杆被折斷,她慘叫一聲,整個身體都滑到了船舷之外!傅正賢下意識的抓住了她的胳膊,幾欲同她一起躍落下去;葉夫人的身子懸在半空,看著身下滾滾的江水,不禁嚇得臉色慘白。

    「傅老師……救我!……」

    「我……我拉你上來……」傅正賢急促地喘息著,用手慢慢拉起了她並不沉重的身體;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一種無形的阻力壓制了他手臂上的力量。葉夫人的身體漸漸下滑,直到二人的手突然被分開。

    隨著一片巨大的水花,葉夫人的身體已經被江水吞沒。

    傅正賢驚恐地看著江水,一時間竟不知所措。

    「夫人……」下意識地抱起了木箱,傅正賢終於驚慌失措地叫了起來,「來人,快來人,快停船!有人落水了!……」船員們聞迅趕來,紛紛跳進水裡救人;傅正賢緊張的將小木箱抱在懷裡,一時內心冒出一些複雜不堪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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