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騷動過後，方浩哲並沒有回答新員工的任何問題，只是做著習慣性的陳述。
「首先，你們雖然取得了上崗資格，但還不是芳雨公司的正式員工，所以在成為正式員工之前芳雨公司不給你們提供製服和工資！」所有人聽到他的話後都發出了失望的聲音。制服沒有倒在其次，但沒有工資卻太過分了，不少人小聲抱怨起來；只有葉欣怡覺得還可以接受。雖然在實習期間沒有工資，但她起碼不用穿著那種短裙上班了。想到這裡，葉欣怡有些得意地看了楊琴一眼，說：「你很失望吧？」楊琴「哼」了一聲，把頭扭到了一邊。
方浩哲接著說道：「不要以為通過了應聘就可以高枕無憂了，芳雨公司對銷售員的要求相當的嚴格。除了要考查最基本的業績之外，文化素質和專業素質都要進行全面的培養和定期考查。我剛才說公司不發工資，那是因為新員工的工資已經預先交到了學校作為培訓的學費。前三個月你們除了上班之外，每天還要到學校進行培訓。三個月後公司會再次考試，考試合格後將會成為正式員工，考試不合格的馬上解聘！」
「又要考試啊？」有幾個員工害怕起來，「要考些什麼內容呢？」方浩哲笑了笑，說：「不要急，聽我慢慢對你們說。你們雖然是最普通的銷售員，但塞拉帕克和芳雨公司向來都是以發掘和培養人才為前提，因此所有新員工都會到指定的大學裡接受學分制的長期培訓。完成第一學期的學分後，你們就能成為正式員工，而且可以選擇不再接受培訓，但你們的前途也會到此為止；如果你們有興趣繼續學習，學分滿後將會拿到相關專業的文憑，從而真正走上正規的營銷行列。」
「在大學裡接受培訓？」葉欣怡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正規的課程嗎？如果繼續接受培訓，需要多少學費呢？」想到自己能夠走進大學校門，她的心情變得無比激動。原來芳雨公司竟然如此的人性化，葉欣怡慶幸自己來到了這裡。方浩哲欣慰地看著這個與眾不同的少女，回答說：「前三個月的學費由你們的工資代付，後期近三年的學費公司負責交付。這也是塞拉帕克的營銷理念！」葉欣怡幾乎要歡呼起來，雖然「市場營銷」這個專業自己不太喜歡，但總算能夠完成她的大學夢。方浩哲點了點頭，帶著警告的口吻說道：「課程與普通大專是同步的，相當緊張。每天上完班再去唸書，很辛苦的，很少有人能夠堅持下來，希望你們能夠努力！」
「是！」葉欣怡回答得無比乾脆。眾人有些不理解地看著她，因為邊上班邊唸書並不是件容易的事，他們所擔心的還是前三個月的學分考試。方浩哲拿出一張工作時日表，說道：「芳雨公司按照每週40小時的工作制，每個人每週工作六天，每天為7小時，然後輪休一天。輪休假可以自由安排具體日期，但不能影響工作。」員工們算了算，突然一個男生說：「方店長，每天工作7小時乘以6天，好像多出兩個小時……」方浩哲瞪了他一眼，大聲說：「你上班時難道不吃飯和方便？算起來芳雨還虧了！」
眾人發出一陣嘲笑，那個男生紅著臉垂下了頭。方浩哲沒再計較，接著說：「公司的營業時間是上午八點到晚上十點，員工上班分為兩崗制：早班八點到下午三點，晚班下午兩點到十點。你們新員工因為要接受培訓，所以沒有選擇的權利，週一、週三和週五上早班，晚上去學校參加專業培訓，二四六上晚班，早上也要去學校。休息統一安排在星期天。」「什麼？」大家吃驚地叫了起來，「那每天不是要從早忙到晚了？」方浩哲冷笑了一下，說：「芳雨並不是很容易就能進來的公司，想在這裡混日子的話，你們可就想錯了。聽明白了嗎？」他說著拿出一大撂宣傳單，給每人發了一疊，說：「前三個月你們不要做任何銷售，就到附近的大街小巷上發這些宣傳單，這就是你們每天的工作。明天早上去科技學院參加培訓，不要忘了！解散！」
……
「搞什麼嘛，不光沒有制服，連工資都沒有，這不是在坑人嗎？」
「不拿工資反而去參加塞拉帕克的培訓，如果學分考試通不過豈不是白在這裡混了三個月？」
「說的就是！每天除了上班還要參加學校的培訓，誰受得了啊。」
「而且你看我們的工作，居然是發小廣告！很明顯的是不把我們當回事！」
「……」
方浩哲聽著這些年輕人在樓梯上小聲的議論，發出一陣自嘲的笑聲。也許想當一名真正的銷售員，這些少年男女還差得太遠了吧。銷售員，並不是口巧舌能就能夠勝任的職業，他們要經過的第一道難關就是戰勝自己。在種種不合理的因素之中依然能夠繼續前行，這不僅是銷售員應該具備的才能，更是所有人都應該具備的才能。可惜的是，現在擁有這種才能的人太少了。
塞拉帕克和芳雨公司並不需要做刻意的廣告宣傳，這種工作只是為了鍛煉新人與顧客接觸應有的能力。
※※※※※※※※
拿著一撂宣傳單走出了步行街，葉欣怡突然覺得有點茫然。她一直是一個勤勞的人，但只是習慣於做一些比較實質性的事情，就算再苦再累也沒有任何怨言。但這次接受的工作和她以往的努力完全沒有任何聯繫，看著街上來來往往的人流，葉欣怡不知道該如何去完成這種工作。從小因為身體異常性格內向的她，對於和外界交流一直存在著障礙；而手術後雖然治好了自己的病症，葉欣怡的思維卻更加自我封閉起來。然而現在的她，不得不去試圖面對更為陌生的人群，這使得葉欣怡感到了一陣陣的窒息。
「楊琴，這宣傳單……應該怎麼發？」葉欣怡緊張地詢問著同行的少女，想從她的那裡尋求到精神上的支柱。但是楊琴比她強不到哪裡去，她紅著臉將宣傳單緊緊地抱在胸前，說道：「我怎麼知道……」雖然和葉欣怡不一樣，但頭一次接受這種工作的壓力已將少女的精神擊垮了，能夠拋卻了屬於青春的自尊與矜持站在馬路邊，楊琴已經做出了最大的努力。看著比自己更害怕的少女，葉欣怡知道已經沒有了任何退路。通過試用期，成為芳雨公司的正式員工，然後用一輩子的努力重建家園，自己必須要闖過這一關！葉欣怡默默地說服著自己，然後鼓起所有的勇氣抽出一張宣傳單，遞到了一位行人的面前。
「這是……」
這是什麼？葉欣怡的臉上漲得通紅，頭腦在這一瞬間竟然變成了空白。三十來歲的男人有些奇怪地看了看這位漂亮的少女，很情願地將宣傳單收到了手上。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葉欣怡重重地喘出一口氣，頭部因為缺氧感到一陣昏厥。楊琴看著她通紅的臉，有些崇拜地說道：「欣怡，你好厲害！」這句話將有些迷糊的葉欣怡喚醒了，她低頭看著手上的宣傳單，愣愣地說：「我……我做到了……」說著這句話，眼睛竟然變得有些濕潤起來。楊琴激動拉著她的胳膊，也含著眼淚說：「是的，我知道葉欣怡肯定是最勇敢的，不會敗在這種地方……」在這一時間，似乎長久的心結都被打開了。葉欣怡看著流動的人群，覺得他們不再像以前那樣陌生和可怕。
我也能像正常人一樣吧！得到了這次鼓勵，葉欣怡終於變得自然起來。只見她再次拿過一張宣傳單，遞到了一位婦女的面前：「阿姨，芳雨步行街分店開張了，歡迎光臨！」清脆的聲音傳進了婦女的耳道，四十來歲的婦女看了一眼這位漂亮的少女，眼睛裡閃出幾分嫉妒的光芒。她一把推開了葉欣怡的手，滿臉怒氣地說：「我才三十八歲，你居然叫我阿姨，我有那麼老嗎？芳雨公司怎麼分招聘你這樣的死丫頭！」邊罵著少女，邊怒沖沖地擠開了葉失怡與楊琴，頭也不回地走了。楊琴呆呆地看著葉欣怡，心裡一陣陣擔憂。也許葉欣怡好不容易找到的自信就被這個粗俗的婦女打破了。她輕輕地碰了碰葉欣怡的胳膊，安慰她道：「不要在意，剛才那個老太婆肯定不太正常。」她說著，還恨恨地瞪了遠處一眼。
葉欣怡看了一眼楊琴，突然露出了笑容：「她居然說自己才三十八歲，你覺得可能嗎？」楊琴吃驚地看了她一眼，也突然笑了起來：「聽她瞎講，少說有四十八歲了！」葉欣怡翻著眼睛看著額前的碎發，對自己說：「我以前從來沒有真正和陌生人溝通過，看來真的很不會說話啊。不過……」她說著看著面前的楊琴，帶著幾分欣喜地說：「不過剛才那位阿姨……啊不，那位大姐並沒有避開我，還能說出她的想法，我覺得她的人還算不錯的。」楊琴聽著她的話覺得心裡怪怪的，附合著說：「也許是吧，呵呵……」葉欣怡似乎經過了這次失敗，學到了寶貴的經驗，遇到男人都叫「大哥」，遇到婦女都叫「姐姐」。在這個老齡化延遲的時代，似乎絕大多數人都很樂意接受這樣的稱呼，因此葉欣怡手上的宣傳單發得很順利。
楊琴也被她帶動了情緒，不再像剛來到大街時那樣靦腆。葉欣怡看著手上漸漸變少的宣傳單，帶著幾分得意的口吻說：「楊琴，其實我覺得我還是很善於和人溝通的，一下子就找到了突破口。你看這些人對我的態度真的很好！」楊琴看著她帶著笑容地臉，實在不忍心告訴葉欣怡還有一個更為重要的原因。可能她自己沒有意識到，她的外在形象其實在這種工作中起到了決定性的因素。如果告訴她實情，葉欣怡還會這麼高興嗎？楊琴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突然聽到幾聲小孩子的怪叫。二人有些詫異地回過頭，發現自行車道上有兩個小男孩在那裡追逐技術打鬧，騎車的人們很小心地避讓著他們，交通出現了少許的混亂。
葉欣怡皺了皺眉，慢慢地走了過去。楊琴不知道她要幹什麼，也跟著走了過去。只見葉欣怡把宣傳單擱在了自己的手上，隨後一左一右的將兩個小男孩拉上了人行道。小男孩極不情願地發出了尖叫，其中一個還哭了起來。葉欣怡蹲在了他們面前，嚴肅地說道：「不許在車道上打鬧，會出危險的知道嗎？」那個還沒有哭的小男孩不服氣地說：「剛才根本沒有出危險，不用你管！」葉欣怡有些生氣了，教訓他道：「沒有出危險是因為騎車的叔叔阿姨在躲著你們！你們知道你們的行為影響到別人了嗎？這是不對的！」那個小男孩似懂非懂地看著她，終於忍不住也哭了起來。兩個小男孩的哭聲吸引了不少行人的目光，楊琴從來沒有想到葉欣怡居然會這麼愛管閒事，一時間覺得事情有些不妙。
這時，兩位衣著華麗的中年女子飛快地衝到了葉欣怡面前，一把將她推開；葉欣怡蹲在地上還沒有來得及站起來，被推得坐在了地上。中年女子將小男孩攔在了自己的身後，大聲喝匕道：「你怎麼欺負小孩，變態女人！」楊琴嚇得用手摀住嘴，宣傳單灑了一地。她怎麼能用這麼惡毒的字眼來罵人？這幾個字如果用在別人身上也許沒有多大的傷害，但對葉欣怡來說無疑是最大的侮辱！她不敢想像葉欣怡會怎麼樣，連忙衝到了中年女子的面前攔住葉欣怡道：「你怎麼沒把事情弄清楚就亂罵人？把剛才說的話收回去！」這時街上已經圍過不少人，看著這場陡然發生的衝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