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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天為誰春(二十四) 文 / 淡月新涼

    這一餐晚飯氛圍尷尬,錦瑟也吃得味同嚼蠟,神思不知為何飛得老遠。直到眾人皆擱下了碗筷,她還神不守舍的吃著。

    見狀,蘇然驀地笑了一聲,伸手在她面前的桌子上敲了一下:「有這麼好吃?」

    錦瑟驀地回過神來,抬頭發現眾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這才忙的擱下筷子:「我吃好了。」

    綾羅神色如常,開始動手收拾碗筷,錦瑟欲動手幫忙,海棠卻搶先一步收拾好了餘下的碗碟,朝她笑笑:「宋姑娘燒飯已經累著了,餘下的事,就交給我來做吧。」

    海棠隨著綾羅將碗碟撤下,屋子裡便只剩了錦瑟並蘇然蘇墨兄弟二人,不尷不尬的坐著汊。

    蘇然一如既往的挑著笑,時不時看錦瑟一眼,倒教錦瑟覺得自己似乎是個笑話,永遠能讓他發笑。

    蘇墨卻在此時開了口:「今日下午沒說完的話,希望皇兄能容臣弟說完。」

    「現在?」蘇然明明是在回答蘇墨的話,卻又看了錦瑟一眼,「你確定?朕」

    蘇墨還未回答,錦瑟已經倏地站起身來,轉身就朝門口走去。

    他們二人之間要說的話,她不該聽,也不想聽。

    蘇墨並未看錦瑟,只聽見她起身離去的腳步聲,眸色微微一黯,道:「這天下,終歸還是皇兄的天下。當初皇兄費了多大的心思從父皇手中接過璽印,如今卻說撒手就撒手,置萬里河山於不顧,如何對得起父皇臨終前的囑托?」

    錦瑟剛剛要跨過門檻的腳,倏地便頓住了。她有些震驚,更多的卻是疑惑——蘇墨,為什麼要說這樣的話?

    蘇然放手河山,得利之人恰恰是他蘇墨,為何他言語之中,竟對蘇然有指責之意?

    明明知道自己不該再操心,她竟還是忍不住停下了腳步,轉過身,想聽蘇然怎麼說。

    蘇然的目光也恰恰看向剛剛轉身的她,四目相接,他唇角忽而又挑起笑意來,對蘇墨道:「為兄如何對不起先帝的囑托?將這天下托付於二弟,不正是為兄執政八年最睿智的一個決定麼?」

    是蘇然將這天下托付於蘇墨?

    錦瑟禁不住微微僵直了身子,伸手扶住了門框。

    蘇然目光緊緊鎖於她身上,蘇墨卻仍舊未曾看她一眼,只微微冷笑了一聲道:「皇兄就確定,臣弟想要這天下?」

    「你不想要?」蘇然微微瞇起了眼睛,道,「你既不想要,當初那玲瓏閣是因何而建?朝中一大群官員都是你那玲瓏閣常客,他們所有的動向都能為你知悉。衛星還以為,阿墨你圖的就是這天下呢。」

    玲瓏閣!

    錦瑟霎時間蒼白了容顏,腦中有什麼東西飛快的串聯成線——玲瓏閣背後的主使人,竟然是蘇墨?可是當初,不正是因為發生了他在玲瓏閣遇刺的事件,他才請旨封了玲瓏閣麼?他請旨封了為自己探聽朝中消息動向的組織,那麼也就是說,是早有預謀,而那個行刺事件,不過是那場預謀中的一個引線!

    錦瑟怔怔的站在那裡,待想清楚事情的原委,忽然大步走向桌邊,走到一直沒有看她的蘇墨面前,聲音泠泠的開口:「玲瓏閣是你的地方?」

    蘇墨神情一片平靜,終於抬頭看向她,淡淡道:「是。」

    「是因為有人就要查到玲瓏閣幕後主使是你,所以,你才想封了玲瓏閣,一面落下什麼把柄在別人手中?」

    「是。()」

    「所以,要怎樣封了玲瓏閣,你其實早有打算?」

    蘇墨頓了片刻,點了點頭。

    錦瑟又怔了怔,隨即再次慘白了容顏,嘴角勾起自嘲的苦笑:「所以,那個刺客也是你一手安排。所以,他根本不可能真正傷害你。所以,我殺了一個只是受命於人的無辜人?」

    蘇然的神情倏爾變得玩味起來,眼神之中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直直的投到蘇墨臉上。

    蘇墨神情淡然,卻只是沉默。

    如此,錦瑟自然便懂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提裙便要再次轉身,蘇墨忽然站起身來,一把捉住了她的手。

    「放手!」錦瑟近乎失態的掙開他,才忽而意識到什麼一般,輕輕撫住自己被他握過的手腕,勾了勾唇角,「不是,我不是怪你。在這件事上,你沒有任何錯,犯下這樁罪孽,只是我自己蠢,自己笨,沒有資格去怪任何人。」

    她再次轉身,綾羅卻靜靜地站在門口,神情平靜的看著她。

    錦瑟與她擦身而過,出了房門,綾羅卻只是冷眼看著蘇然與蘇墨:「你們現在高興了?」

    蘇然忙的攤開雙手示意自己無辜,蘇墨看了蘇然一眼,冷眸起身,也離開了房間。

    錦瑟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從附近的人家處買來了少量的香燭紙錢,蹲在河邊焚燒的時候,那香因為放得久,大概有些受潮,她點了許久也沒點著,反倒嗆得自己淚流滿面。

    身後卻倏地響起很輕的腳步聲,隨後有人接過了她手裡的火折子與香,不消片刻便點燃了,蹲身插在她祭奠的地方。

    那香的味道很刺鼻,跟身邊那人身上明朗好聞的氣息截然不同。錦瑟怔了怔,忽然扯了扯嘴角道:「得攝政王為他燃香,想來,是他莫大的福分吧?但願他能沾了攝政王的福分,莫要做了孤魂野鬼。」

    「你不必內疚。」蘇墨淡淡道,「他當日既接了這份差事,便已然做好了赴死的準備。與其行刺之後再經過審判被處死,你其實是幫了他。」

    錦瑟不由得挪得離他遠了些:「多謝攝政王寬慰。若在十年以前攝政王這般與我說,我心裡可能的確會好受一些。可那畢竟是一條人命,是我造下的殺孽。」

    蘇墨聽了,許久,忽而微微勾起了唇角,喚了她一聲:「錦瑟。」

    錦瑟沒有答應。

    蘇墨接著道:「或許的確是我想錯了。許多事,我總以為你年紀還小,未必能承受得住,卻總是忘記,你終有一日會長大。」

    錦瑟默默地燒完最後一張紙錢,任由火堆映出自己面無表情的臉,逐漸由明轉滅,最終隱於黑暗。

    兩個人都是沉默,直至面前的灰燼再沒有一絲溫度,錦瑟才終於開了口:「其實,這幾年來,你對我的好,我通通都知道。可是我沒法子多謝你。我只求你,以後不要再對我好。」

    他們之間,終究隔著太多太多。他不再對她好,其實對大家都是解脫。

    暗夜之中,蘇墨久久沒有回答,甚至連呼吸聲都消失了。周圍很安靜,安靜得錦瑟覺得這裡似乎只坐了自己一個人。

    可是旁邊不遠處,他身上的氣息又那樣清晰的傳來。錦瑟腦中空白了許久,才終於又想起先前他與蘇然說的那些話,道:「我以前好像問過你這個問題,可是我卻記不清了。如今卻想再問你一次,這天下,你想要嗎?」

    「我說不想,你會信嗎?」蘇墨的聲音終於再度響起,語調已經冷凝。

    「唔……不怎麼信。」錦瑟輕輕答了一聲。

    若放在從前,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相信的,可是今時今日,她卻忽然莫名其妙的有一點信了。

    可是這一點點的「信」,卻怎麼也抵擋不過心中鋪天蓋地的「不信」。

    蘇墨,深沉睿智如蘇墨,韜光養晦如蘇墨,怎麼可能不想要這天下?

    如果他不是想要這天下,當初怎麼會——

    「全天下的人都不會相信。」蘇墨淡淡開了口,打斷了錦瑟的思緒,「所以,我的回答是怎樣,根本無關緊要。」

    錦瑟便不再問了,仍舊一動不動的坐在那裡。

    而她身畔不遠的位置,也始終沒有一絲動靜,彷彿蘇墨也一直坐在那裡,陪她一動不動。

    誰也沒有想到這樣一坐竟然就坐到了天亮。錦瑟神思渺渺,連時間是怎麼過的都不知道,更沒有想到蘇墨竟然果真陪她坐了一夜。

    晨露有些重,兩個人的衣衫都被沾濕了許多。

    早晨朝霞燦爛,有從荷塘採蓮而歸的孩童笑嘻嘻的看著這兩個奇怪的人,見錦瑟容貌生得標緻,也會送一些蓮蓬給錦瑟,討好道:「送給你吃。」

    錦瑟心中泛起酸澀的歡喜,接過來:「多謝。」

    蘇墨臉色大概實在有些凝重,那些孩童見了他,便紛紛都逃開了。

    錦瑟握著幾支蓮蓬起身,拍拍身上的土,低頭便離開了湖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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