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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章 枯井下的眼(上) 文 / 望水橋

    這幾天心情不好的不只是陳菲菲,還有偵緝隊的隊長王桂芝,自從程雲彪死後,他就開始了自己忐忑的心路歷程,他這個人具有鐵桿漢奸的一項專有技能:那就是嗅覺極其靈敏,縣裡最當紅的人是誰他總能一鼻子聞出來,因此在程雲彪勢頭正盛的時候,他就主動地往人家跟前湊,兩人一度走得很近,程雲彪一擺酒席,肯定在坐的就有他,有時候是程會長主動叫的,有時候是他主動來的,這也是嗅覺靈敏的另一個好處:不管何時何地,別人設酒擺宴不管距離多遠,位置多偏僻,他也能順著味兒找過來。

    要說既然他王桂芝已經抱上了日本人的大腿,為啥還要和程雲彪打成一片呢?按道理來說,他好歹也是個官,而程雲彪只是個會道門頭子,論權勢地位都不及他。這也是他自以為得意的地方,這人總愛耍小聰明,認為大腿貴多不貴精,他對自己的嗅覺極有信心,還有他自己的一套理論:日本人的大腿是最重要的,能保證他在永定縣城胡作非為;除此之外,程雲彪的黑仙會在永定縣城如日中天,而且他也親眼見到程雲彪施展各色「神通」,而且頗有城府,讓他頗為青睞,他覺得跟著這樣的人混,總能給自己撈點小便宜,也許是因為他自己城府不深,所以對這樣看上去心機很重的人從潛意識裡就有敬畏的心理,可沒料想這程雲彪的城府實在是深得大大超出了他的預料。

    程雲彪死後,龐越官復原職,這對他來說也不是個好消息,全縣城誰都知道他跟程雲彪走得近,而程雲彪和龐越的關係人所眾知,現在龐越在縣長的位置上坐得穩固,而且還有陳菲菲幫忙,一想到陳菲菲,他腦袋又大了一圈,程雲彪設計對付陳菲菲的時候,他可都是衝在前面的那個,誰料想程雲彪根本不是陳菲菲的對手,而陳菲菲在燒死程雲彪後,已經順利取代了程雲彪的位置,成了縣城裡的頭號神婆,成了老百姓膜拜的對象,這兩個人對他素無好感,因此只要他們在留在縣城裡,王桂芝就感到芒刺在背。

    自打看到程雲彪被燒死的那一刻,他已經把腸子都悔青了,早先在心裡盤算的那點小九九瞬間變成了把自己腳砸腫的大石頭,程雲彪一死,渡邊一郎立即下令清剿縣城裡殘餘的黑仙會門徒,僅僅一天工夫,黑仙會彷彿從永定縣城蒸發了,而從那以後,他敏銳的嗅覺告訴自己:渡邊一郎的態度一天比一天冷淡,這說明渡邊已經不太信任他了,他已經在日本人面前失寵,對一個鐵桿漢奸來說,這意味著什麼再清楚不過了。為了挽回局面,不久前他又使出了自己的絕活:抓八路軍密探。要說他真有這樣的本事,恐怕連他自己都不信,不過他有自己的辦法:找上一個自己的手下,把臉上塗黑點,再給化化裝,然後五花大綁押到渡邊一郎面前,就說是自己帶著偵緝隊的兄弟巡邏時抓到的,一般這時候渡邊一郎都會滿意地拍拍他的肩膀說句:「ど西!王隊長對皇軍大大的忠心!」再看看抓到的密探,怎麼看都覺得似曾見過,但是又想不起來是誰,這也得說王桂芝化裝的確實不錯,能把一個天天在渡邊一郎眼前晃悠的漢奸化到讓他想不起來是誰也不容易,難怪渡邊一郎上次在城北劉集營村讓胡魁假扮盧鐵旺時,也是由王桂芝負責化裝,可見日本人也知道他易容的功夫了得。再說渡邊一郎誇獎完王桂芝的忠心後,就會命令他對俘虜嚴加審問,一有情況馬上匯報云云,既然把人又交回到自己手裡,這以後的事情就好辦了,一出憲兵隊,找點水給那手下把臉上身上洗乾淨,穿上黑褲褂又成了一個好漢奸,至於審訊結果,日後渡邊要是問起來,就說是審訊時犯人沒扛住用刑死了,要不就是抓錯人放了,反正從來沒有得到過有價值的情報,渡邊也無從查證,因為審訊都是在偵緝隊進行,要說渡邊對他說的話完全相信,恐怕他自己都不信,但是不過這麼長時間來,渡邊也沒對此提出過什麼異議,他把這歸結為時間積累下來的心照不宣:他以此舉來表示忠心,而渡邊以不作為來表示對他行為的默許。

    當時的王桂芝病急亂投醫,又想起了這一招,他要再次向渡邊一郎表示忠心,於是故伎重演,讓手下假扮八路密探五花大綁送到渡邊一郎跟前,這次一見到渡邊拉長的臉他心裡就有種不好的預感,果不其然,渡邊在聽他匯報的時候撇著嘴一言不發,等他把那套詞說完後,面無表情地來到「密探」跟前,像往常一樣上下打量一番,然後掏出手槍,對著「密探」的腦袋就是一槍,血濺當場,王桂芝被這一槍嚇得心驚肉跳,差點沒當場跪了。

    「王隊長,這人送到你偵緝隊,也是一樣挨不過大刑,所以我替你處決了他,你覺得怎麼樣?」渡邊一郎吹著槍口,斜著眼睛看著他,語氣生硬地問道。

    王桂芝嘴唇動了動,想說句「太君英明!」可半天都沒說出來。

    等到從渡邊一郎那裡出來,王桂芝琢磨了半天,發現自己幹了見大大的蠢事,首先是折損了自己的手下,對他來說,漢奸也是一種稀缺資源,偵緝隊這種行當,沒幾個人願意幹,他能攢到二十大幾個手下已經實屬不易,更重要的是,他感覺自己已經地位不保,渡邊此舉分明是做給他看的,那意思很明顯:今天我能槍斃你的手下,明天我也能槍斃你。他和渡邊打了這麼長時間的交道,渡邊從沒有像這次一樣,對他如此強硬,這也說明渡邊已經動了對他非常不利的念頭。

    要是換做程雲彪,想到這點之後接下來就該不動聲色地想辦法反擊了,可他畢竟不是程雲彪,他是死心塌地給日本人賣命,他關心的是日本人懷疑他的忠誠那他就要更加表現出他的忠誠來,可怎麼表現呢?正好這段時間縣城裡被一宗謎案弄得沸沸揚揚,因為死者涉及日本人,所以渡邊一郎對此也十分重視,他打聽到龐越正被此事搞得焦頭爛額,陳菲菲也一籌莫展,王桂芝心中暗想我的機會來了,你龐越和陳菲菲都搞不明白的案子,如果能在我手裡查個水落石出,那皇軍肯定又會重用我,提拔我。

    至於怎麼破案,他心裡一點譜都沒有,以前也沒破過,在他的想像中,破案就是帶著人到處找嫌疑犯,看誰不順眼就抓起來審,總能審出結果,因此他每天晚上帶著手下十幾個人,挎著槍就在大街小巷轉悠。

    誰料想就在他巡夜的第二天,就真的出現了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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