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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前樽卷 第二十二話:人懶則手賤 文 / 司幽

    第二十二話:人懶則手賤

    鑲金嵌玉的寶座上,堂堂木部正神染非翹著二郎腿,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歪坐著,抓了把花生米一粒粒拋進嘴裡,嚼得津津有味,頤指氣使道:「小東西,倒酒。」

    千秋暖翻個白眼,老老實實地執酒壺為他斟滿了酒杯,染非品了一口美酒,發出愜意的讚歎:「好酒!」

    「你給我差不多點,人家姑娘身子還虛著,你也好意思使喚來使喚去。」寶座右側,埋首公文中的思賦抬起頭責備道。

    染非哼一聲,朝千秋暖拋個媚眼:「你又知道她不是心甘情願伺候我了?」

    千秋暖哭也不是笑也不是,見他遞過酒杯,只得再滿上。

    數日前她還是土部正神虛璃轉世,前途是星辰大海,一轉眼她淪落為木部正神染非的寵物,每天要做的就是替他倒酒,看他擺各種嫵媚妖嬈的姿勢——

    其實染非的個性並不娘,只是生得那麼國色天香,不管怎麼看都誘人犯罪,就算發起火來也是好看多過可怕。

    「看你也怪可憐的,坐下歇歇吧。」染非終於大發慈悲,將玉足挪開了些,騰出一小塊空間給她。千秋暖早就站得腰酸背痛,當然是不客氣地一屁股坐下,這膽量到讓染非刮目相看了,身體探過去,眸若流螢,笑問道:「那日不是自稱六界第一女流氓麼,怎這幾日這般老實,也不去調戲一下那邊的糟老頭?」

    被誣蔑為糟老頭的思賦停下手中的硃筆,意味深長道:「這批閱折子真不是人幹的,我還是告老還鄉,侍弄兩畝地來得好。」

    染非趕緊賠笑:「我開玩笑而已,你可別當真了,你若是走了,我不得死在那些雜務瑣事中。」遂不敢再說這自尋死路的話。

    千秋暖觀察了幾日,覺得這對主從的關係煞是奇怪,身為主子的染非成日游手好閒,走到哪兒吃到哪兒,整個一行走的胃袋,啥正經事兒也不做,反觀護法思賦,每天忙得焦頭爛額,上仙呈上來的仙界事宜,飛仙通報的人界諸事,還有想要參加升仙考試的散仙源源不斷,這些本該由正神處理的事兒一概被堆給了他,忙得恨不得會影分身,是以千秋暖有力氣下床後,他無暇再天天送藥,只能自己去御廚端來喝。

    「看甚呢,倒酒,」染非用酒杯碰了碰她,醋意十足道,「別打他的主意啊,他是我一個人的。」

    思賦發出笑聲,千秋暖無力道:「我的審美才沒那麼前衛呢,他做我爸都嫌老,我喜歡的是人比花嬌的小美男。」

    染非立時來了興趣:「那你看本座如何?」

    千秋暖面無表情地對上他的視線:「染非啊。」

    染非眉一蹙:「誰許你叫我名字了!」

    千秋暖視若無睹,繼續面癱地看著他,手指摸上他的臉,食指在他下巴上勾了勾:「還不錯,勉強可以去排隊報名了。」

    「你……」染非還從未被人如此無禮地對待過,一時竟不知如何作答。

    「你不用灰心,玉不琢不成器,沒有人生來就是完美的,只需要一點時間,姐就能把你打磨成六界頭牌花魁,相信姐,姐不只是個傳說。」千秋暖逼近前去,鼻尖幾乎和他撞到一起,面上仍然是毫無變化。

    染非一張俏臉頓時漲得通紅,揮手推開她,傲慢道:「六界頭牌花魁?有人出得起那個價麼。」

    千秋暖誠懇地道:「沒人要你的話,只有我吃點虧,要了你了。」

    染非:「……」

    思賦在書案前爆發出一陣大笑,將最後一份折子合上,疊放在腳邊的折子山頂端,起身道:「小暖姑娘請隨我來。」

    「哦。」千秋暖又好像依依不捨般摸了摸他凝脂般的面頰,爬下寶座跟上思賦的腳步。

    染非心有不甘,扔了酒杯大喊道:「你要把小東西帶到何處去?」

    思賦頭也不回道:「喝你的酒就是,別管這麼多。」

    染非氣得鼻子都歪了,正想甩手走人,忽然眼珠一轉,躡手躡腳跟了上去。

    大叔在前,蘿莉在後,二人穿過木神宮曲折的長廊來到一處臨湖的亭子,早有下人擺好了香爐古琴,襯著湖中不合節令的睡蓮花,格外有世外桃源的感覺。

    「請坐罷,姑娘可懂琴?」思賦做了個請的手勢,自己在亭中坐了。

    千秋暖默默地點頭,將古琴搬到自己面前,試了試音色,便斷斷續續彈起阮籍的酒狂。讀研的時候日子清閒,她到隔壁藝術學校報了古琴班,馬馬虎虎學得一點,幾年不彈手已經生了,所幸無損於琴曲的美妙。

    染非遠遠躲在一塊假山石後面,抓耳撓腮一陣,作法變成個隱形人,悄悄跟進亭中,趁他們不注意,撥了一下琴弦。

    「登~」地一聲不和諧音,千秋暖莫名其妙地停了下,看看自己的手,思賦似笑非笑:「繼續彈就是。」

    一節未完,染非又伸出手搗亂,千秋暖大惑不解,心想這彈琴真是懈怠不得,一首名曲竟被自己彈成這怪聲調。

    染非捂嘴偷笑,思賦無可奈何地道:「算了算了,本想今日難得事兒不多,可以閒下來聽聽琴。還是說正事兒罷。」

    千秋暖慚愧地低下頭,忽然瞅見琴弦自己抖了一下,發出「得兒」的一聲。

    千秋暖:「……」

    「你來到木神宮也有些日子了,我們除了知道你叫小暖之外,再沒聽你說起過從前的事,這本也無可厚非,換做尋常人,染非對你有興趣,撿回來養著,我是不會管的,但我這幾日看下來,你眉宇間似有解不開的愁緒,可願與我說上一說?」思賦像是聽不見那詭異的琴聲,溫和地問道。

    該說什麼呢?說蕭此被炙燕帶走了,還是說紫鳶突然奪走了自己的正神之位?幾日的相處,讓她對這木部護法產生了好感,覺得他是自己來到這邊所見的眾人中最成熟淡定的,也不會給人凝時那種神秘莫測的疏離感,就像鄰居大叔一般,十分親切。

    染非左看看右看看,忍不住在撥了一下琴弦,千秋暖的目光又被吸引了過去。

    思賦悠悠道:「不用管它,這琴耐不住寂寞,許久不調,便會如此。」

    千秋暖頭上三條黑線:「哦。」

    她躊躇了一陣,終於別彆扭扭地開口道:「其實我並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來到這邊的,總之就是……」有點詞不達意,「我現在是誰,曾經擁有過什麼,將會失去什麼,應該爭取什麼或者放棄什麼,這一切,我都茫然不知。」

    思賦理解地笑了笑,背倚著漆紅的亭柱,道:「我像你這般大小的時候,也曾經迷茫過,或許和你現在的心境不盡相同,但感受大抵是一樣的,所以或者你可以參考我的一些想法。」

    千秋暖點點頭,望著他。這時丫鬟端來了兩碗茶,思賦端起一碗,卻不喝,而是慢慢地說道:「你是誰或者將成為誰,這都無關乎旁人的看法,只在於你自己的決定,你若沉浸在悲痛中不願自拔,就是扶不上牆的爛泥,若是不屈從命運的安排,未來又會不一樣。沒有誰能決定你的過去,更加不能決定你的未來,若是想要,哪怕不是你的,你亦可以去爭取。」

    「你的意思是,」千秋暖嘗試用自己更容易理解的方式去解釋,「即使我愛的人名花有主,我也可以……移花接木?」

    思賦莞爾道:「這就看你的本事了。你是為情所困?」

    千秋暖馬上搖頭:「不是,我就打個比方。假如有人要挖你牆腳,你會答應麼?」

    思賦蹙眉疑惑道:「何謂挖牆腳?」

    「就是有更好的主子要你去他手下做事,要你離開染非,你會答應嗎?」

    隱形中的染非手一抖,指下琴弦斷了一根。千秋暖被嚇了一跳,疑道:「這也是因為寂寞?」

    思賦緩慢地端起茶碗,思索良久,染非咬牙切齒做抓狂狀,又顧忌自己畢竟是在偷聽,不好現身發怒,伸出兩指作勢要插瞎他的雙眼。

    「若是有一天他把我的耐心磨光了,我會考慮的。」

    說著,他將手中的熱茶潑向古琴,只聽一聲慘叫,染非捂著被燙傷的脖頸現出身形,幾乎要跳腳罵娘,千秋暖猛地看到他出現,嚇得險些摔倒地上去。

    染非大怒道:「你敢跟別人走,本座就廢了你!」

    思賦忍俊不禁道:「不想我走,就先賠我一把新的七絃琴。」

    「……」染非看了看斷了一弦又潑滿了茶漬的琴,悻悻道:「不就是一把破琴,賠你就是了,有甚大驚小怪的。」

    千秋暖兩指從琴弦上拈起一片茶葉,嘖嘖幾聲,再度無比誠懇地道:「染非啊,這琴身可是棺木,你……要去挖死人的棺板?就算你敢去,這死了上百年的棺木……怕也不是那麼好找的。」

    染非面上一陣抽搐,還未出聲,千秋暖又伏下去仔細看了看琴徽,似乎放下心來:「這琴徽該都是足金的,你是木部正神,應該不缺這點錢。不過為了防止屬下一枝紅杏出牆來,建議你把天柱地柱冠角雁足都用18k純金打造,而且最好是親自動手,禮輕情意重。好好幹,你就是明日之星。」

    思賦端著空茶碗笑而不語,染非淚汪汪地看著那琴,又看看他,最後哀嚎道:「你們殺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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