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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6.只有香如故 文 / 宜昌石頭

    距離上次鄒明和他談話差不多過去了一個多月以後,王大為又站在那間有著鋪著綠色桌布的長長會議桌的會議室裡。()

    那天的審訊一直持續了一整天,傍晚從反貪局出去就被直接押回了他的家。十幾個紀委、檢察院、反貪局的人將他在東山花園的家幾乎翻了個底朝天,結果很令人失望,也很令他們沮喪的,這是他從他們臉上看出來的,但他不知道他們想找什麼,他想如果能夠再被審問一遍他肯定就會知道了,因為他曾經是特種兵的佼佼者,對於審訊和反審訊瞭如指掌,可鄒書記對他顯然已經沒有了興趣,當天夜裡就叫了一輛麵包車將他秘密送到那個山區縣大山深處裡的一個正在建設中的變電站裡。

    那是一個幾乎封閉的地方,似乎對他不再重視,甚至連看管的人都沒有;手機早在峽州就被沒收了,施工處有電話,但警告他不准擅自與外界聯繫,他也就打消了問問情況的**;地處大山深處,沒電視、沒報紙、更沒有寬帶網,除了施工隊,就只有六個工人輪流與他住在一起,那是原來的希望小學的一棟破舊建築,睡的是上下鋪,吃的是大鍋飯,沒有新鮮肉,只有臘肉,菜倒是很新鮮的,也不是化肥種的。那些由當地農民組成的工人以前從來沒見過這個妙筆生花的辦公室主任,也不敢問他是為了什麼會被流放到這裡來。他們很奇怪的發現這個又高又帥的年輕人似乎一點也不黯然神傷、唉聲歎氣的,除了隨遇而安,甚至有些心情舒暢,每天樂呵呵的扛著鋤頭下田種地、挑糞澆菜、牽著獵狗上山打鳥,崇山峻嶺之中到處都聽得見他嗓音洪亮的歌聲和趕仗聲。好在有的是電,他就托人到縣城買了幾本古典詩詞之類的書,埋頭默寫、高聲朗讀,每晚都讀到次日凌晨。

    就和上次把他帶來一樣的突然,這次又是一聲不響的在寒冷的半夜三更將他叫醒,匆匆穿上衣服,一輛到處漏風的切諾基、顛簸而崎嶇的山間道路、飄著雪花的黑夜、兩個哈欠連天的紀委的人將他連夜帶回了寒冬臘月的峽州。還不到早上機關上班的時間,王大為就已經坐在正在小口的喝著稀飯的鄒書記對面了。

    「你可以回去了。」鄒書記用紙巾擦擦嘴邊的飯粒:「聽說你對那裡的生活很習慣?」

    「不是習慣,而是喜歡。」王大為搓著冰冷的手糾正道:「空氣清新、風景如畫、山高林密、民風淳樸,難得有這份閒情雅致,也難得有這麼多的時間。」

    「聽說你喜歡讀宋詞,」鄒明抬起了花白的頭髮:「在大山深處,除了山野情趣,還從宋詞裡領悟到什麼道理?」

    「驛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已是黃昏獨自愁,更著風和雨。」王大為念的是陸游的《卜算子》:「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成塵,只有香如故。」

    「不覺得艱苦?」鄒明很不高興的發現對面坐著的這個高高大大的小伙子雖然膚色黑了一些,也瘦了一些,但明顯比上次見面的時候精神了許多、朝氣了許多,他注意到角落上坐著的那個女打字員總在偷偷用眼看著王大為。便咳嗽了一下:「畢竟你是城裡長大的,生活也很優越,鄉村的生活條件很艱苦的。」

    「當兵的時候,將一營人空投到南海中的一個海島上進行生存訓練,二十天後,堅持下來的就只有不到一個排了。」他平靜的在回答:「沒有淡水、沒有糧食、沒有睡袋、沒有藥品、沒有音樂、只有槍支、子彈和炸藥,還有三十八度以上的高溫。只有到了那個時候,才能真正知道什麼叫艱苦。」

    「其他的人呢?」鄒書記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那大部分戰士呢?」

    「可以隨時選擇放棄。」他還在平靜的回答說:「每個人都有生存的權利嘛。」

    「你肯定在留下來的那些人中間,是吧?」看見王大為點點頭,鄒書記不高興的轉移了話題:「這可不是海島生存訓練,而是楊漢生受賄案」

    「鄒書記。」王大為在輕輕地問著:「可以告訴我,我有什麼問題嗎?」

    「楊漢生受賄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嗜賭如命到了難以想像的程度,國家的近億元資產被他揮霍一空,至今去向不明。」鄒書記喝了一口茶,有些憤憤不平:「你每天跟著他鞍前馬後的奔忙,難道就沒有問題?」

    「上次在這裡離開的時候,我希望組織上盡快查清楊叔的情況,並加以調查落實,以證明我的清白。」王大為歎了一口氣,有些事情其實他早就有所察覺,只是沒想到數額會有這麼巨大、問題會有這麼嚴重:「從鄒書記剛才的話裡,我是不是可以這麼認為,楊叔的案子很重,數額也巨大,但調查的結果的確沒發現我在其中有什麼問題,而且楊叔的問題與我無關呢?」

    「暫時沒查到並不等於是沒有。」鄒書記很欣賞自己的這個說法,一連強調了兩遍:「上次我也對你說過,到山裡去一則可以遠離城市的喧嘩,二則可以靜靜的思考一下,不管想起了什麼都可以馬上申請回來報告,而且可以當作立功表現。很遺憾,你卻置若罔聞,白白的放棄了這個向組織重新靠攏的機會。我看過你的履歷,記得你很早就加入黨的組織,為什麼不對組織上推心置腹呢?」

    「我剛進大學就已經是黨的人了,我知道應該對組織胸懷坦白;我倒是想爭取立功,卻的確不知道該說什麼。」王大為望著鄒明回答著:「您總不希望我胡說八道的來欺騙組織吧?那可是真正的對組織不忠。上次我就說過,我知道您對我抱有一些好感,我會讓您失望的。因為第一,我從不和財務方面打交道;第二,楊叔也從不要我過問有關經濟方面的事情,我僅僅只是負責辦公室的工作;第三,楊叔從不和我談這些方面的情況,所以我就沒什麼好交代的了。」

    「組織上對你的審查,目前還暫時沒有結論。」鄒書記掏出一支煙,想了想,又塞回煙盒裡,他可不想讓他的手指再在這個小字輩面前顫抖一次:「童雕你認識吧?他是現在電力公司新來的老總,催促我們讓你回來,工作可能有些調動,有些東西也該辦個移交。」

    「知道了。」他心裡輕輕的鬆了一口氣,但臉上依然一片平靜:「鄒書記,我什麼時候可以知道組織上對我的審查結論?」

    「恐怕要等到對楊漢生的審查結束以後吧。」鄒書記很平淡的回答:「在此之前,你就安心的等著吧,除了不准出國,可以到處走走,有時間的時候也可以好好想想,說不定會想起什麼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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