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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六十章 月黑風高殺人夜(萬更求訂閱求打賞) 文 / 容意

    蘇婉容,是一個十分美麗的名字,據說她本人如同她的名字一般溫婉動人。

    但是,沒有人能料想到如此溫婉動人的女人會在一生下腹中的女兒後,便為了私情和男人私奔,撇下一身的罵名和白眼給她的夫家和女兒。娉婷,曾經對這個未曾謀面的娘親多有抱怨,是她帶給了她生命,同時也帶給了她痛苦。然而,娉婷也期望能夠再見她一面,親眼見一見活在別人口中的娘親。

    只是,娉婷從未料想到,她是在這種情形下見到蘇婉容的。

    曾經以美色震動京城的女子,腐爛枯朽成一具佈滿刀痕的白骨,以一種十分扭曲的姿勢臥在地上。她死前拚命在地上留下的那三個字,就像是一刀一刀地刻在娉婷的心尖。

    娉婷顫抖著握緊了自己的手,她記得自己曾經親手拿著這具骸骨上的一截斷骨。

    胸口翻騰起難言的感覺,像是一個驚天巨浪迎頭拍下,呼嘯著要把她壓在這無望的深淵裡。娉婷張了張嘴,發現此處是如此的逼仄,她空大張著嘴卻無法呼吸到任何一絲的空氣。

    猛力地撕扯著自己胸前,好像要掙脫什麼無形的牢籠似的。

    「啊——」

    無名抱著忽然就驚慌失措到瘋狂的娉婷,隱隱約約能猜測到這具已化作白骨的蘇婉容應當與娉婷有著非比尋常的關係。但是無名沒有問,只是緊緊抱住歇斯底里的娉婷,強制地包容下她所有的掙扎,不顧她在自己懷裡拚命的捶打和撕咬。

    「啊——啊……」娉婷在無名的懷裡動彈不得,最終將無法名狀的窒息和憤懣化作了如雨落下的淚珠兒,打濕了她的亂髮和無名的衣衫,一滴一滴落了下來。

    無名看著忽然脫力仰倒在自己懷裡的娉婷,抱著她慢慢蹲下身來,像是哄著一個三歲的孩童,溫柔地將下頜抵著她的額頭:「沒事了,沒事了,沒事了。」

    他清寒的話語好像真的有著奇妙的作用,一直無聲落淚的娉婷漸漸地收回了空洞的視線,將目光凝注在無名的臉上:「無名……」

    「是我,我在這裡,我在。」

    「無名……」娉婷連聲喚他。

    「嗯,我在這兒。」15898526

    「無名!」娉婷在無名的懷裡伸出胳膊,像是襁褓中的嬰孩兒需要人的安慰一般,無名微微笑笑,低下身子讓她抱住了,嘴裡還是低低地應和著她:「我在,我在這裡。」

    娉婷一把攬住無名的脖頸,將頭埋到他的頸間,終於放聲哭了出來。無名就這麼一直抱著她,也被她緊緊擁抱著,他能感覺到娉婷滾燙的眼淚,就像要灼傷他的皮膚一樣,直到娉婷漸漸安靜下來。

    「我十七年來一直在想,我的娘親長得什麼模樣,是不是像他們傳言的那麼美?我十七年來也一直在想,我的娘親如何忍心拋下剛剛出世的我,將我棄置在這麼一個尷尬的境地?」娉婷窩在無名的懷裡,慢悠悠地說著。

    無名點了點頭,沒有吱聲,娉婷此刻需要的是傾訴,他就這麼默默地給她安慰就可以了。他想知道的,娉婷最終一定會告訴他。

    「我怎麼也不會想到,被我怨懟了十七年的娘親原來一直都曝屍在這裡,沒有人知道,沒有人為她收斂其滿地的屍骨。」娉婷說著,淚珠兒又不受控制地跌落了幾顆,無名抱著她的胳膊動了一下,他也沒有料到那個女子竟然是娉婷的母親。

    「她就一直孤獨地躺在這裡,卻要遭受著與人私奔的罵名,而我卻連她是被何人所殺也不知道。不,不對,她不是被殺,而是被活活虐殺的。」娉婷想起她方才瞥到的傷痕,那麼深,那麼密,到底是誰對一個纖纖弱質女流下如此的狠手!

    閉了閉眼,娉婷彷彿可以看到十七年前就在這裡,蘇婉容被看不清模樣的兇徒追殺著,直到被逼入死角無法動彈。兇徒臉上掛著殘忍的笑,手起刀落,蘇婉容的慘叫聲不絕於耳。最終,她沒有力氣,只能任由著兇徒將她關入暗無天日的機關內。

    「那個這樣殘忍殺害我娘的兇手……他,他是……」娉婷的腦海中無法揮去鍾離澤手持尖刀的凶狠嗜殺的模樣,甚至於他滿臉都是鮮血。

    無名拍了拍娉婷僵直的脊背,替她說出了那個人的名字:「你的父親——鍾離澤。」

    絕望的閉上眼,娉婷眼角再度滴下一串兒珠淚來。

    沒錯,鍾離澤。

    唯有這座鐘離府宅的主人,唯有熟悉這裡每一個角落的鍾離澤,才有可能將死去十七年的女人藏屍於此,而不被人發覺。也唯有鍾離澤,才可以散佈出令人深信不疑的流言,試問哪個男子會給自己頭上戴上一頂妻子不潔的帽子?更唯有鍾離澤,才可以將靜園變為一座廢棄的園子,藏匿著蘇婉容的屍體,也幽禁著無名。

    但是,他為什麼要那樣殘忍的殺害蘇婉容呢?

    「我想他之所以殺死你娘的原因,是因為他私下裡販賣鴉片被你娘發覺了。」無名傾身,伸長手臂在蘇婉容的手骨邊摸索了兩下,搓起一些細小的渣滓放在鼻下嗅了嗅。

    娉婷一聽坐起身來,也走到蘇婉容的身邊查看,果然發現蘇婉容的屍骸旁邊有十分細小的渣滓。

    「鍾離澤私下裡偷偷販賣著鴉片?他簡直膽大包天!」鴉片是朝廷明令禁止交易的東西,一旦發現者,全數財產沒收充公,男子發配邊疆,女子收入軍營為妓,可謂是僅次於凌遲處死的最嚴酷的刑罰處置。

    但巨大的風險的背後往往是更為巨大的利益,鍾離澤一生追求名利,保不齊他利慾熏心,做出殺妻藏屍的行徑來。娉婷想起家中的僕役議論靜園養著小鬼的事情,他們說自從靜園被老爺命令廢止了之後,鍾離家的生意就蒸蒸日上了。

    忍不住打了個寒戰,娉婷似乎被自己的猜測所震驚到了。

    「你腦中所想,也許正是事實。」無名看到娉婷朝他轉回身來,目光中殘留著未褪去的驚慌失措和一些無法分辨的神色。()娉婷無力地點了點頭,呆呆地看著已經成為一具枯骨的蘇婉容。

    半晌之後,無名輕輕地挪到安靜的娉婷身旁,輕柔地對她說:「將你娘安葬了吧。」

    垂下眼來點點頭,娉婷和無名兩人走進那處機關裡,收拾起散落成一堆的蘇婉容的枯骨。在庭院裡尋了一處乾淨的地方,無名和娉婷徒手挖了一個土墳將蘇婉容的骸骨葬了進去。

    無名將那壺宜酒灑在墳頭,和娉婷恭敬地磕了一個頭。

    「嗖——」一陣利器的破空之聲,以十分迅疾的速度朝著娉婷背對著的脊背激射而去,無名覺察到的時候,只趕得及用自己的身體擋住那力道極強的一記重殺。

    「呃!」無名連忙一把推開娉婷,劇烈的疼痛衝擊著他的頭腦,咬牙低頭一看,一支沒羽箭直直插在他的胸口,從背後入,自胸前出。長吸了一口冷氣,無名勉強轉回身來,看到了手裡執著一張勁弩的鍾離澤。

    被無名一把推開老遠的娉婷從地上飛快地爬起,撲到無名身前,看著他身中利箭,殷紅的血汩汩地從他身體裡冒出來,染紅了他一身雪白的白裳。但是無名好像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傷勢,只是狠狠地瞪著突然出現的鍾離澤,像是一頭瀕臨發怒的野獸。

    「嘿嘿。」鍾離澤詭異地笑了兩聲,舉著他手中的勁弩慢慢走了過來。

    「站住!」無名一聲低低的警告,半瞇的鳳目逼視著鍾離澤,一手將娉婷護到了身後。

    鍾離澤看到無名的這個動作,又嘿嘿笑了兩聲:「沒想到這丫頭本事這麼大,先是有個武侯為了她神魂顛倒,如今您又為了她甘願自己生受我這一箭。」

    娉婷卻顧不得聽鍾離澤那些諷刺譏誚的話,她只是恨恨地瞪著一臉殲笑的鍾離澤,這個手執凶器的男人就是她的殺母仇人!不僅如此,他現在還一步步靠近著她和無名,想要做什麼簡直昭然若揭。

    覺察到娉婷不善意的視線,鍾離澤朝她做出令人作嘔的慈祥笑容來,朝她招招手:「來,乖女兒,到爹身邊來。」

    無名警惕地往娉婷身前擋了一擋,牽動了他身上的傷口,發出低低的申銀聲。

    「哈哈哈——您如今都這樣了,還護著我的女兒。您——不是很恨我嗎?」鍾離澤口口聲聲喚無名作「您」,若是平時娉婷早發覺到了不對勁,但她此刻全心全意都是無名的傷勢和他們面臨的處境,一心只想著如何脫困。

    鍾離澤聲稱去往南方,卻半途折回,娉婷不敢斷言他已經知道了她和無名的事情的多少,但今夜他出現在這裡,至少說明了,他覺得自己知道的已經足夠使他殺人滅口了。

    無名已痛得面色如紙,那一箭由勁弩而發,力道之強,根本不是人的肉身可以抵擋得了的。眼前已經微微發白,他死死握住娉婷的手,咬牙堅持著。

    「哈哈哈——咳咳……」無名仰頭長笑了一聲,牽動著傷處使他吐出了幾口血沫,「鍾離澤,你錯了,我不是恨你,我只是看不起你,區區一條狗,也配讓我恨?」

    即便是重傷在身,無名依舊是高高在上的無名,他藐視著站在他旁邊的鍾離澤,卻根本不抬頭看他。婉一私婷眼。

    鍾離澤儼然是被激怒了,揚手似乎想打無名,卻最終沒有敢下手,悻悻地握了握:「沒錯,在您眼中,我不過是條狗而已。但是高貴如您,不也是被一條狗給囚禁了十七年嗎?而且,現在還要被我這條狗給活活咬死!」

    「你敢!」無名冷斥了一聲,鍾離澤果真被唬了一下,他確實是猶豫了:殺了無名,就是弒……他一介草民,著實沒有那個膽量。

    但是,此人留不得了。他被幽禁於靜園還能迷惑娉婷去為他辦事,幸而被他無意間發覺了,再繼續留著他難保不會有其他人為他所用。鍾離澤看著強撐著的無名,他漆黑如墨的眼睛使鍾離澤畏懼。

    十七年前,他既然能從那漫天火海裡逃脫,十七年後,他依舊能有機會從靜園裡逃走。一旦他逃走了,那麼那位大人不會放過他,無名也不會放過他,或者說普天之下再也他鍾離澤的容身之處了。

    所以,無名必須死!

    不過,不是他動手……

    鍾離澤又嘿嘿地笑了兩聲,一把從無名的身後拽出了也是憤怒地瞪著他的娉婷。

    「放開她!」無名低吼了一聲,但是他的神智和力氣已經隨著不斷湧出的血液而消逝,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娉婷被鍾離澤的利箭抵著喉嚨,自己卻無能為力。

    鍾離澤往後退了一步,奮力制止著不斷掙扎的娉婷。娉婷全然不顧她喉邊的利箭,任由尖利的箭頭劃傷她的細白的脖子,劃傷她完好的右臉。她的反抗完全激怒了鍾離澤,他暴喝了一聲:「別動!」

    「鍾離澤,你別想在我這兒打什麼鬼主意,我就算是拼得自己去死,也不會順著你的意思去害他的!」娉婷激烈地反抗著,甚至抱著激怒鍾離澤,被他一箭插穿喉嚨的後果,鍾離澤打得什麼鬼主意,她能猜得到。

    鍾離澤忌憚無名,卻又不得不殺了他,唯一的辦法就是借由她的手。娉婷厭惡地瞪著鍾離澤,腳下胡亂在他的腿上踢踹了幾腳,直恨得鍾離澤牙癢癢。

    「你給我安分點,不要以為你是我的女兒我就不會殺了你!」

    娉婷一聽「咯咯」地笑起來,笑聲婉轉動聽,傳到鍾離澤的耳朵裡卻十分刺耳:「你笑什麼?」

    「我笑你厚顏無恥!親手殺死自己的原配夫人,編造謠言毀她清譽,居然還涎著臉說什麼顧忌父女之情,鬼都不會信你!」朝著鍾離澤的臉上啐了一口,娉婷幾乎是在刻意地激怒他。

    「娉婷……」虛弱的無名喚了她一聲,然後翕動著蒼白的嘴唇吐出兩個字,「不要……」

    娉婷聽到身後傳來的虛弱的聲音,眼眶一熱:若不是為救她,無名怎麼可能會這般任由鍾離澤踐踏,更不會有性命之憂。他以身護她,她便願以命殉他。

    直到方纔她才剎那間明白,無名與安逸的生活相比,無名重要;無名與美滿的將來相比,無名重要;無名和一切她曾經憧憬的東西相比,無名重要。無名是帶給她人生轉折的那個人,是帶著她成長的那個人,是那個包容她,讓她依靠的人。

    和無名相比,什麼都不重要。14hvq。

    「娉婷,乖女兒,只要你把這個餵給他喝,我就放你一條生路。」鍾離澤將一顆朱紅色的丹丸交到娉婷的手裡,蠱惑著她,「這次爹不會再騙你。而且就算你不殺他,他也活不了多久了。與其讓他死在爹的手裡,我覺得他更願意死在你的手裡。」

    娉婷愣了一下,轉頭看著無名,他的神智已昏昏然,只是微微半睜著眼睛看著她。

    那眼神的意思是——讓她殺了他。

    木訥地伸手取下那顆毒藥,撲鼻的香味刺激著娉婷的鼻子,她覺得鼻尖酸地厲害,幾乎使她看不清腳下的路。蹲下來靠近無名,他正笑著看她,好似她拿著的不是一顆要命的毒藥,而是一壺甘洌的美酒。

    伸手摸了摸無名俊美的臉頰,娉婷可以察覺到那裡的冰冷,淒然笑了一下,她對無名說:「你要相信我,我絕對不會害你的。」然後出其不意地將手裡的藥丸吞到了自己的口中。

    幾乎是一瞬間,無名一把攬住她,強逼著她低下頭來,然後自己的唇死死地吻住娉婷的朱唇。無名的舌也如他此刻的體溫一般冰冷,它靈活地夠纏著娉婷的舌,將那顆藥丸滑進了自己的口中。

    根本不給娉婷任何思考的時間,無名將那毒藥毫不遲疑地嚥下,然後卻不放開娉婷的唇,依舊和她癡纏在一起。

    娉婷的淚順著臉頰滑進口中,被無名輕輕的吮乾,他輕輕地吻著她,安撫著她的不安和恐懼,嚥下她所有絕望的嗚咽和哽咽。

    「嗚——嗚嗚」娉婷拍打著他的雙臂,乞求著他停下來,她想和他一起去有他的地方,即使那裡再黑再苦也不怕,她唯一怕的就是和無名分開。她真的怕,黃泉路上尋不到無名,她終會變成一縷孤魂,漂泊遊蕩無處安身。

    終於,無名的氣力用盡了,軟軟地鬆開了她。娉婷急忙伸手去扶住他,讓他靠在自己的懷裡。

    「咳咳咳。」不知是不是毒發,無名一開口就吐出了一大口污血,那詭異的顏色使娉婷心驚,無名卻依舊安慰般地握住她的手,在手心裡緊了緊。

    鍾離澤看著無名和娉婷擁在一處,冷笑了兩聲:「真是感人啊,死到臨頭還有閒心兒女情長,只有活著才能得到自己想得到的!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無名扯動唇角笑了一聲,附和道:「沒錯,所以娉婷……你要記著,活著……才有希望,能多活一刻……就不要……放棄。」

    娉婷感覺到自己的手被無名死死地攥住,她也死命地回握住他,只見無名費力地蠕動了一下唇,無聲地說道:深秋九月,與卿相逢,三生有幸……

    然後,手心裡的力量徹底消失……不見了……

    娉婷失神地去抓他滑落的手,卻眼睜睜看著他從自己的手裡掉落。

    眨了眨眼,娉婷翕動了一下自己麻木無覺的唇:深秋九月,與君相逢,三生……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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