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08-09-12
第二日一早,天剛濛濛亮,樓下便傳來開門的聲音,夾帶著刻意放輕的腳步聲。
揉了揉眼睛,我有些困難地爬起身,有孕在身,夜尿頻繁啊……
一手捂著肚子我蹭啊蹭,蹭了半天,好不容易下了身,感覺就像在肚子上按了個烏龜殼子,行動變得又笨重又遲緩。
披了外衣,我剛走到樓梯口便見到清茉、曉琴等幾個昨天說要離開的姑娘都拎了包袱,正躡手躡腳的開門離開。
「一大清早鬼鬼祟祟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春風得意樓進了賊呢。」胭脂的聲音冷不丁地響起,帶了幾分潑辣和嘲諷。
額前一滴冷汗滑落,賊啊……好親切的字眼……
櫃檯邊,一盞昏黃的燈亮了起來。
我微微低頭,見胭脂坐在櫃檯後,一手緩緩合上手裡的火摺子,臉上似笑非笑的。
樓下一片靜默,半晌,清茉轉過身來,「胭脂姐姐,我相公染病在床,我得回家照應著。」
「呵,不知道人家還認不認你這個已經被賣出去的娘子呢。」胭脂冷笑。
清茉一下子僵住,緩緩低頭,「不管怎麼說,我是要走的。」
「啪」地一聲,胭脂抬手,扔了一小袋錢幣到清茉跟前。
清茉一下子怔住。
「錢不多,你們幾個分了吧,自己貼身藏著,別傻乎乎的都被男人騙光,到時候再丟人現眼地被賣掉。」胭脂淡淡地開口。
「胭脂姐……謝謝你。」清茉彎下腰拿起錢袋。
「好了,走吧,看得人心煩。」胭脂不耐煩地開口,「順便幫我開了門。」
門緩緩打開,早春的霧氣滲了進來,清茉她們轉身走進了霧氣裡,沒有再回頭。
這裡,於她們來說,只是一個火坑而已吧。
「蠢女人。」樓下,胭脂低低地啐了一句,便沒了聲音。
我疑惑地低頭,見胭脂一個人孤單單坐在櫃檯後面,沒有化妝的臉色分外的蒼白,晶瑩的淚水緩緩從眼中滑落。
口硬心軟。()
鑒定完畢,我轉身,腳下微微一滑,「啊」地一聲輕叫,我忙扶住牆。
胭脂一把抹了眼淚,匆匆上樓。
一雙纖長的手兒扶住我,我轉身,看到她眼角尚未抹去的晶瑩,我嘿嘿地傻笑,「我沒有偷聽……」此地無銀。
胭脂沒有開口,只是扶我下樓。
這麼一鬧騰,尿意全無。
一手扯過薄氈墊在椅子上,胭脂扶我坐下,看了一眼我鼓鼓的腹部,「天氣還有些冷,自己注意些。」
我點點頭。
「我十歲那年家鄉出了大水,逃難逃到丹陽,被明月買進春風樓,當了她的丫頭。」胭脂倒了茶水遞給我,忽然開口。
「啊?」我一手接過茶水捂在手心裡,看她。
「……明月當時也只有十六歲而已,是春風樓的頭牌,不過那個時候,她還沒有開苞,是個清倌。」她自己也倒了一杯茶,輕輕啜飲了一口,坐下。
「明月?」
「春風樓的鴇兒。」
啊?那個鴇兒?我想起了那個微微發福的女人,她竟曾是春風樓的頭牌,我側了側身坐好,感覺胭脂會給我講一個長長的故事。
「春風樓是明月的娘開的,明月不知道自己爹是誰,也許只是她娘的一個恩客。她是在春風樓裡出生的,理所當然地掛了牌……她待我及好,有什麼吃的都給我藏著,也不從讓做重活,直到她十八歲……」
我的手微微緊了緊,感覺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
「……有一天,她哭著跑來找我,說有人出了天價要買她的初夜」,胭脂笑了一下,低頭泯了一口茶,「那一晚,我穿了明月的衣服,代替明月上了那張大床。」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那個時候,她才十二歲……
「可是……沒有被發現麼……」
「呵呵」,胭脂笑了起來,「我會下藥啊。」
心裡有些抽痛,十歲,十歲的時候,我也在拼了命的掙扎……
「你是說……你一直保護明月到現在?」
「所有點名要明月的,我都代替她去,可是這一回,為了那個男人,她打我」,轉身看向那微微跳動的燭火,胭脂忽然笑了起來,「你知道麼,其實這一回,我沒有下藥。」
我愣了愣,那個男人……是清醒的?
「他緊緊將我壓在身下,他叫我……胭脂……」胭脂吃吃地笑了起來,連肩都在微微地抖動,「你說明月傻不傻?我想起那個男人就噁心……」
「你才傻。」我放手中的茶杯,淡淡開口。
胭脂愣了一下,看向我。
「春風樓已經沒有了,過去的都過去了。」我輕笑,說服她,也像在說服自己。
胭脂也笑了起來,媚態橫生,「是,不知怎麼稱呼?」
「哈,叫姐姐如何?」我眨了眨眼,笑。
「你?我比你大許多呢,」胭脂笑了起來,「叫裴夫人吧。」
我聳了聳肩,不可置否。
門外越來越亮,胭脂攏了攏衣服,站起身,「姑娘們,準備開工了!」
樓上廂房的門都預約好了似的,一扇扇打開,千嬌百媚的姑娘們都笑著探出頭來,「是!」
我也笑,她們……這是算接受我的存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