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08-09-12
「皇上召見,隨我進宮吧。」郭嘉變戲法似的拿出一套軟甲給我。
看著他手中那與府中侍衛別無二致的軟甲,我一頭的霧水,「皇上召見的不是阿瞞麼?我去幹什麼?」
「你若不去,我怕丞相會鬧彆扭。」郭嘉笑得有些無奈。
鬧彆扭的丞相?真是個怪異的詞語組合,側頭看了一眼那不知愁為何物的傢伙,我認命地接過那件軟甲。
「扮作侍衛跟著阿瞞進宮?可是……進宮也可以帶侍衛嗎?」歷史再不濟,自古皇帝那絕對的權威,又豈能容許臣下帶著侍衛見駕?
「沒有問題。」郭嘉點頭。
我稍稍有些疑惑,卻仍是換了裝束,隨郭嘉與阿瞞坐上了馬車。
車軸「吱吱啞啞」地轉動,阿瞞坐在對面,聚精會神地盯著我看。
「別看我,好好聽半仙講話。」丟了個白眼給他,我不耐。
「丞相,進宮之後,不要隨便講話,皇上跟你說什麼,你都只需點點頭,若他問你什麼,你便反問一句『依皇上之見該當如何』就可以了」,郭嘉輕聲開口。
「為什麼?」阿瞞好奇地反問。
我驚,看向郭嘉,「你還沒有跟他講清楚自己的處境嗎?」
「現在講什麼丞相都記不起來,而且時間不夠。」郭嘉道,「皇上如此急著召見,定是聽到什麼風聲了」。
我默然,回頭看向阿瞞,「說說看,『依皇上之見該當如何』。」
我不知道郭嘉為何要向皇帝隱瞞阿瞞失憶之事,但我知道,這事一定事關阿瞞的安危,自古有言,伴君如伴虎,稍有不慎,便是性命不保吧。我相信郭嘉,相信他會幫著阿瞞。
「依皇上之見該當如何。」阿瞞點頭,乖乖重複。
「不對,稍稍有些氣勢,用反問的語氣。」郭嘉搖頭。
阿瞞愣了愣,比劃了一下,忽然沉下臉,狹眸微瞇,「依皇上之見……該當如何?」他輕輕開口,語畢,薄唇習慣性地微揚。
看著他,我怔住,覺得那樣的阿瞞陌生極了。
那一日,他騎在馬上,我站在馬下,他說「六十大板」的時候,便是這副模樣呢,令人膽寒。
「笑笑,如何?如何?」拉了拉我的手,阿瞞笑瞇瞇地道。
我定定地看著他,回不過神來。
「很好,丞相大人做得很好。」郭嘉輕咳一聲,讚許道。
馬車停了下來,我依郭嘉之言,先行下了馬車,與另一名侍衛並排跟在車後步行。
低著頭,我隨馬車前行,入了宮門。
高高的宮牆很是壓抑,與我想像的富麗堂皇不太一樣,雖然厚重威嚴,卻是壓抑得令人連呼吸都感覺困難。
轉過幾道宮門,郭嘉停下了腳步,一旁有宮人上前領路。
我低著頭跟著阿瞞和郭嘉往前走,直至進入大殿,竟也無人將我攔下。
空曠的大殿,詭異的寂靜,我垂首靜靜立於阿瞞身後,不敢抬頭。
大殿上坐的,便是皇帝呢。
手握生殺大權的天之驕子,一國之主,一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便可令我心存敬畏,不敢造次。
從前只在史書裡看到的名詞,如今活生生地在我面前出現,真是有些怪異。
「曹丞相,別來無恙?」一個清清淺淺,溫溫潤潤的聲音終於響起,打破了大殿的死寂。
我握了握拳,才發現自己的掌心竟然沁出汗來,滑膩膩的不大舒服。
我側目看向阿瞞,他如郭嘉吩咐一般,淡淡點頭。
我心裡微微一涼,如此這般,算不算大不敬?只是……剛剛那個聲音,真的是皇帝的?
在我的印象中,皇帝便該是一臉嚴肅的老頭,更可怕的是,這種老頭還是生殺大權,堪比閻王,要你三更死,絕不留人在五更啊……只是,剛剛的聲音,分明很是年輕。
我再一次懊惱不曾好好翻閱歷史。
悄悄抬頭,我看向大殿之上。
看清楚大殿之上坐著的人時,我不敢置信地瞪大了雙眼,那個人……會是皇帝麼?
不過十八、九歲的模樣,一身黑底紅邊的寬袖龍袍,其上繡著欲騰雲而出的金龍,本該是不怒而威,但他偏有一張漂亮的臉龐,極深的輪廓,面色略略有些蒼白,彷彿常年不見陽光,他有一雙漂亮的眼睛,長而微卷的眼睫,但那雙眼睛總彷彿隔著一層霧氣一般,朦朦朧朧,令人看不真切。那樣深刻的輪廓卻因那一雙眼睛而不見一絲的凌厲,溫順如麋鹿一般。
這樣的人,真的……會是皇帝麼?
「丞相,朕聽聞你受了傷。」皇上開口,貌似關切。
阿瞞仍是煞有介事地輕輕點頭,不露聲色的模樣。
「那些傷了丞相的人可曾抓住?」皇上開口,「如何懲治他們呢?」
「依皇上之見……該當如何?」阿瞞一板一眼地輕問,薄唇微揚。
那霧濛濛的眸子微微深了一下,隨即恢復常色。
起身,皇帝步下大殿,姿態優雅至極,他緩緩走到阿瞞身旁。
「丞相佩的玉好生奇特。」眼光微轉,皇上注意到了阿瞞腰間所佩的碧玉。
我微微僵住,暗自叫糟,那是那一日替阿瞞平反時買下的玉,十分廉價,想不到阿瞞竟然時時佩帶著,堂堂一個丞相大人,豈能佩帶這樣的玉?
「笑笑送的。」阿瞞開口,微笑。
這是郭嘉預料之外的台詞,我驚出一身冷汗,郭嘉站在一旁,卻不好開口。
「笑笑?」皇帝怔了一下。
「嗯。」阿瞞回頭便來拉我。
我嚇得快厥過去了,忙單膝著地,跪下,「丞相大人有何吩咐?」粗著聲,我開口。
阿瞞沒了聲音。
「陛下,容臣等先行告退。」郭嘉的聲音適時地響起。
「嗯,退下吧。」皇帝的聲音又恢復了那清清淺淺,溫溫潤潤的感覺。
我弓著腰起身,如蒙大赦,忙轉身隨阿瞞和郭嘉一同退下。
感覺到背後的目光,我下意識地回頭,隨即呆了一下,那雙原本是霧濛濛的眸子此時卻是凌厲得彷彿要將人刺穿一般,而那樣的目光,正看著我。
只一瞬,便又恢復了那溫潤無害的模樣,快得幾乎令人以為剛剛那是錯覺。
我連半刻都不敢再逗留,忙不迭地隨著郭嘉離了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