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顏察色。」
顧長風笑說：「看人的五官表情，眼神、表情、動作，包括呼吸的節奏，說話語氣的輕重……這些地方有異常反應，都會洩露人的內心秘密。」他指著雙眼說：「尤其是眼睛，是心靈的窗戶，也許有的人能做到面無表情，不喜形於色，但內心一旦有波動，眼神絕對會發生細微的變化。」
郭子豪說：「這也太考眼力，怎麼分辨？」
顧長風說：「比如，一個女人說喜歡你，你又怎麼立刻能判斷她的話是真是假？有個簡單有效的方法，注意看她的瞳孔，女人說假話，瞳孔會控制不住地輕微擴張。」
郭子豪感到新奇，又問：「男人撒謊呢？」
顧長風說：「差不多，心跳加快，瞳孔放大。有些男人還會鼻子發癢，右肩微聳一下。」
郭子豪說：「撓鼻子，聳肩頭，這還容易發覺，但怎麼看到人的瞳孔？總不成湊到她鼻子前，瞪著她的眼珠子，問：『你愛不愛我？』」他搖頭說：「乾爹，我可沒有這麼好的眼力，只怕隨時要揣個高倍望遠鏡。」
顧長風笑說：「人的瞳孔變化，折射出的光線也會有所不同，這個不用湊近看，只要多習慣觀察，經驗老道，七八米外都能感覺出來人的眼神光。」
郭子豪難以置信地：「七八米？太玄乎了吧？」
顧長風說：「我就這樣，先看出那假扮乞丐的目光有異常，這才仔細觀察他的其它地方，最後判斷他有問題。」
說著，他從手腕取下一串翠玉念珠遞給郭子豪，指著晶潤的玉色說：「新雕琢的玉，無論打磨多光滑，總是透著生硬的『賊光』，但佩戴時間悠久，因為人的汗漬浸潤，肌膚摩挲，會變得滑熟溫潤，泛出特殊的光澤，會形成一層『包漿』。彷彿有生命的光澤，這層包漿很難作假，也難於用儀器鑒定成分，只能神察意會，有經驗的內行人瞥一眼，就知道是老玉。」
郭子豪一怔，不知道他為什麼忽然談論起玉石來。
只聽顧長風說：「人的眼神光跟這個老玉的光澤一樣，你多觀察，有了經驗，自然而然地能生出感覺來。」
郭子豪仔細看玉念珠，只覺一顆顆珠子有貓眼大小，確實泛著迷人溫軟的光澤，活似有天地靈氣般，像人的眼神發出特異的光芒。他看了一會，將玉念珠遞還給顧長風。
顧長風說：「送你了，戴著吧，有空多把玩。」
郭子豪謝過後，將玉念珠套在手腕上，只覺得珠子冰涼涼但又不刺激肌膚，反而讓人精神一爽，神清目明，手感異常舒服。
這串玉念珠通體碧綠溫潤，肯定是高級貨色，不知道要多少錢？郭子豪本想問，又覺得不好意思，也就不管了，大大方方收下就是。
隨後，顧長風將人眼神光的百態種種細微變化，詳細講給郭子豪聽。果然是聞所未聞的玄妙之法，只聽得他感到新奇萬分，一時間，進入了個做夢也想不到的新天地。
郭子豪眼界大開，突然之間，只覺得有說不出的歡喜。
顧長風知識淵博，社會閱歷極豐富，隨後為郭子豪講了些人情世故，通常的人物特質和性格、習慣以及心理活動。郭子豪的腦子靈活，記性不錯，將顧長風講述的一一記在腦海裡，只等以後慢慢琢磨，觀察印證。
不知不覺，時間已到夜深，洋酒喝了大半瓶。兩人酒量不錯，只是微微有些醉意。顧長風意興闌珊說：「差不多了，今天到此為止。識人之妙，存乎一心。以後你只要善於觀察，不斷積累經驗，你就能掌握一眼把人看到骨子裡的絕技。」
郭子豪點頭，意猶未盡說：「乾爹，再多聊會，要不咱爺倆喝完這瓶酒，徹夜長談？」
顧長風笑說：「你小子有體力，老朽卻熬不住了，很想回房抱著美人大睡一覺。**苦短，人的生命啊，是現場直播，過一秒少一秒，得多多珍惜。」
郭子豪點頭稱是，就要告辭。
顧長風忽然說：「你學了半天的讀心術，我考考你……」他目光大盛，灼灼盯著郭子豪：「你可猜測到，今晚我對你有什麼意圖？」
郭子豪一怔，顧長風送他房和車，送美女，還收他做義子，傳授他讀心術，喝酒聊天，還管飯，對他好到極點。讓他覺得顧長風異常親近，說不出的投機，有相見恨晚的感覺，怎麼會說對他有什麼「意圖」？
郭子豪說：「乾爹是為我好，小子難於報答，以後一定聽你老安排，盡心盡力做事。」
顧長風緩緩說：「凡是有因必有果，我這樣對你，你不想度猜一下原因？」說著，神色平靜下來，目光也內斂深藏不露，不起一點波瀾，好似一泓秋水。
郭子豪無奈，迎著顧長風的目光，隨即凝神觀看他的眼神。
瞧了片刻，果然覺得顧長風的眼神光雖然中正平和，但似乎隱隱有些異常，眼底一絲波動，黯如微燭飄搖。
郭子豪說：「我只覺得乾爹似乎心思有些紊亂，隱有憂慮，不知道在想什麼，猜測不到。」
顧長風點頭：「不錯，初次察人能生出這種感覺，說明有長見。提醒你一點，人天性自私自利，除了親友，不會無緣無故示好別人，除非……」
顧長風頓了頓，住口不再說下去。
郭子豪明白下一句的意思就是：除非是別有所圖。
顧長風圖他什麼？
他可是沒錢，沒身份地位，更不是真的有大將之才。
難道是因為海伯？
郭子豪靈光一閃，忽然想到顧長風說過，他是個明哲保身的人，老了只想享受人生，安度晚年，但海伯出山，勢必要與魏千山拚鬥，他肯定也會牽連其中，說不定以後風險極大，但又不能說推脫不幹，不講義氣，找郭子豪出頭是個折中的法子，收他做義子算是個他的替身，畢竟找其他人干，海伯不一定認可，郭子豪救過海伯一命，只有他是最合適的人選……
轉念間，郭子豪推測到這一層深意，如果情況真是這樣，顧長風算是對他別有所圖。
顧長風望著郭子豪的神色變化，淡淡說：「不錯！你終於想到了。」
郭子豪冒出冷汗，惶恐說：「乾爹，我沒想什麼。」
顧長風問：「是不是要我別多心？」
他這句問話十分犀利，郭子豪回答是也不對，否認也不妥，只好乾脆抿著嘴不開口。
顧長風微微一笑，語氣轉和，溫聲說：「子豪，你顧忌我的面子不願說什麼，很好！我兩個也算有緣分，教你讀心術，暢談一夜，我心裡舒暢多了，估計今晚能睡個安穩覺。以後靠你自個多揣摩，也許……也許以後福禍難料，希望有一天你別懊悔，埋怨我帶你走這條路。」
郭子豪發怔，心想將來怎麼會懊悔？
就算明知受了顧長風的利用，將來可能會遇到危險，但這下跟他挑明，你情我願的，就不存在欺騙……忽然間，郭子豪又推想到，從今天唐映雪找他來山莊，從開始，這就是個步步為營的計劃，受他於色和財、極力收攏他，早就斷定他會漸漸陷進來，直到他聽從安排這個結果，就像執棋對弈，老爺子將一切早已計算在局中。
難怪唐映雪才見面就很古怪，對他既排斥又無奈，但又顯得親密，原來顧長風早就吩咐她以後要從屬自己。
想到更深的一層後，郭子豪震驚顧長風的城府謀略深沉，有點被人擺佈了的氣惱，但轉而想到顧長風說的，人天性都是自私自利，這話很對，要得到什麼好處，就得付出什麼代價。這很公平，沒什麼可抱怨的，況且，顧長風對他算是煞費苦心，這筆買賣也不吃虧。
郭子豪笑說：「乾爹，人的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上，多謝你老提點小子。」
他再次跪在地上，恭敬磕了個頭。暗想，我這個窮小子今天算是鹹魚翻身，以後定要在這個花花世界闖蕩一番，宏圖大展，泡妞斗土豪，打倒魏千山，在老賊的褲襠上重重踩一皮鞋，爆炒老卵蛋。
顧長風一直在察探郭子豪的神色，自然明白他的心念，將郭子豪扶起來，輕輕拍拍他的肩膀，吁口氣說：「好小子，好小子！老朽沒看錯你。」
說完轉身走出書房。
郭子豪跟隨在顧長風身後，只覺得老頭高壯的背影隱在燈下，昏昏然有些沉重，心頭不由得酸楚，急忙上前伸手攙扶。
曇花一夜即凋零，美人易老，英雄遲暮，在世間，無論多勇敢的心最終也會衰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