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池出兵助天澤退睦南,我毅然離開了雲州,自薦前往戰場。沙場的氣息讓我沸騰,血腥的廝殺讓我忘卻一切。我不得不承認,從某種程度上,這是逃避,逃避ri復一ri愈積愈深的思念。
然而,就在我以為這種悸動可以永遠被埋葬的時候,我又一次遇見了她。徘徊在生死之間的她。
此時已經是蒼陵王的我,完全可以留下一個冷笑,決然轉身離開。可是,就在看到她微皺的黛眉的那一刻,心不由得軟了下來。
她一直都是堅強而固執的,那雙如水的眸子裡永遠是自信的鋒芒,即便偶然水波湧動,也是倔強的收斂著,最終化為淡然的一片平湖秋月。
而這一次,緊緊閉上雙眸的她,安靜得讓人心疼。那一下下痛苦的皺眉,出賣了她心中深層的掙扎。憎恨到決定復仇的人,一定經歷過難以想像的磨難和創傷。因為,復仇這條路只有晦暗和痛楚,決心踏上去,必然是荼毒深陷,迫不得已。
輕撫著她冰涼的臉頰,完全卸去防備的她,看起來那樣脆弱。微微顫動的睫毛上還掛著盈盈淚珠,緩緩俯身,輕輕吻上她的眼睛,苦澀的淚暈染到唇上,冰涼冰涼。
隱隱地,我似乎聽到她的嗚咽,因著那個不知怎樣苦痛的夢境。
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她,虛弱而無助,彷彿一個觸碰,就如一個夢境一般碎了。有生以來第一次,我想要去守護一個人,不計較得失與償還,只是在她身邊,握著她的手,一起面對,足矣。
那以後的數夜,我都會用真氣助她傷癒,幫她擦拭療傷後被汗水濡濕的身軀,用唇舌幫助她嚥下苦澀的藥汁。
無數次親密的接觸撩撥著我的心思,也考驗著我的耐性。每每,她無意識的一聲呢喃便可輕易燃燒我的全身,那*、唇齒之間的觸碰更是難耐的折磨。
她的氣息,她的溫度,她的柔軟都是那樣的令人貪戀,我愈發控制不住赤炎般的**,每個夜晚都是灼人的煎熬。
忽而發覺,情字濃時,坐懷不亂簡直就是最可笑的笑話!
「蒔兒……我到底該拿你怎麼辦才好……」
從踏上天澤的土地那一刻起,我已不是楚瀾逸,而是作為別國的藩王,此行的目的,便是試探。
而從與她再次有了交點的那一刻起,她也不再是苑清蒔,而是天華京絕代風華的醉紅公子龍漓澈。
身不由己,我們再見陌路。她這段時間的成長讓我驚艷,同時,她的多重身份和卓絕思謀無時也無刻不在昭示著致命的危險。
女人是毒,而她這樣寧願捨棄女兒妖嬈去做一個嫵媚男人的女人,更是無藥可解的毒。
天下之間唯一能讓我心動的人,是她。
也注定了,普天之下,我最需要防備的人,也是她。
於是,我開始洞悉她的行動。也就是從那一刻開始,我才算真正的瞭解她。
苑清蒔,抑或龍漓澈,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女人?
她清淡如百合,靜美如蓮花。纖弱無骨的素手攤開,竟掌控著一處龐大的暗中勢力,堪與朝廷比擬。
她看似無心,待人疏離,寒煙般的水眸裡永恆瀰漫著防備,卻淡笑之間進入權勢中心,涉足天澋曜、雲淡月、霂家多方勢力。
她精明善計,桀驁無情,強權而不畏,威武而不屈。為達目的,卻也是不擇手段。但是,卻在一個孩子面前卸去盔甲,真心展顏,甚至為了守護那個孩子,不顧一切……
而最令我迷惑的兩點卻是——其一,她似乎從來不與玄月宮聯繫,所作的一切,似乎也與玄月宮陌路;其二,她自己都不曾發覺,她在下意識地在意我。
她看到我時,眸光會閃爍。每每看到這種微瀾的眸光,我都在懷疑她認出了我,難以克制的期待與欣喜,亦克制不住告訴她真相的衝動。
「你是誰,與我無關。」
「那串珠鏈,也沒那麼重要。」
……
然,每次都被她的冷淡和漠視激起怒意,燃燒了整個軀殼。
我明白,她在嘴硬,卻無法冷靜。
我更明白,雲州一別,我們便踏上不同的征程。有些事情,一旦錯過,就難以挽回了。她,終不肯承認什麼,更不會原諒我。
即便如此,我亦不甘。我楚瀾逸想要的東西,從來沒有什麼是得不到的!
那日,她不顧一切地衝入紫竹院,被武士擋在門外要去。不明白她語氣裡的驚慌,我忍住突發的胃病之痛,出門,卻發現她險些被削掉肩膀。
闊掌擋住刀鋒,我將她撲倒在地,顧不上掌心鮮血噴薄,我脫口而出:
「沒事吧?」
「沒事吧?」
她的異口同聲讓我心頭一暖。而胃部痙攣的疼痛讓我無法思考,只得用手死死按住。久經沙場,我已習慣忍受傷痛,唯有這從小便有的胃病,成為我最大的軟肋,每次復發,錐心刻骨的痛楚以及遍佈全身的陰寒,讓我煎熬。
而她,似乎誤會了我的情況,竟想著為我包紮。她羞赧掙扎的樣子在我心裡燃起小小的火苗,一下一下,撩撥起微亂的心弦。連胃病的疼痛,似乎也稍稍緩解。
隨著她微燙的指尖一層層撥開衣襟,我心間被攪得蘇蘇癢癢,心跳也越發急促起來。
嘶——
一聲清脆的裂錦,她錯手撕壞我的裡衣,雙頰猛地浮上兩團紅霞,一直燃燒到脖頸,眸光無措的閃爍著,絨扇般的長睫急速擾動,一下一下,有如蝶翼。
那景致,極美。
似被蠱惑了一般,我的心忽地緊縮,忍不住湊近……
抬眸,她波光粼粼的眼眸點燃了我心底最深的烈焰。
「你怎麼……沒受傷……」她的聲音輕顫,有如柔波拂過心間的土壤。看著她胸口起伏,紅唇微抿,艱難地嚥下一口口水。我便再克制不住,覆上她的柔唇。再一次的,在她的芬芳裡,淪陷……
那一刻,我似乎觸摸到了她的心,包裹在厚實的外殼裡那顆看似堅強,實則脆弱的水晶之心。
玄月宮?欺騙?故意接近我?我一直都只看到這些膚淺的表象,卻從未想過去發掘她,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當閉上眼睛的那一刻,我彷彿觸摸到她深埋的那處柔軟。原來,有些東西,閉上眼睛才能看得到。因為,眼睛往往是騙人的,只有心,才不會說慌。
為了有朝一ri對抗清月,我練的是天下極寒的武功——冰魄寒煙。由於寒氣傷身,我必須保有足夠的內力維持體內的溫暖。從決定練習這門功夫的時候,我就明白它有多危險,一旦內力潰散,便會走火入魔,無法可解。
而自從救她之後,我的內息便愈發紊亂。而如今,我竟發現身體一天比一天冷下來。
終於,一切隱患在皇宮一役全部爆發。
幸而,這個時候,有她,在我身邊,鼎力相助。
「蒔兒,我現在才明白……用心去看人……會不會太晚?」
終於,將一切與她和盤托出,卻換來一句:「以後的路,我們各不相干。」
心頭抽痛,我深深凝望著她。
蒔兒,從你戴上白玉珠串的那一刻起,就屬於我了。不管如何,我不放手,你就逃不掉!
除非……
當夜色之中,我為她擋住無數袖箭的時候,心頭湧出的鮮血淹沒了所有不甘與不捨。
翻湧的江水裡,我緊緊擁她在懷。就算是最後一次,讓我好好守護她,讓她遠離陰冷,遠離悲傷,讓她的心破繭而出,讓她可以隨時展顏,就像一個一塵不染的孩子……
我忽然想到曾經在雲州的瀾滄江救下她的那一刻,她頸窩處瑩起的微微橘光,繚亂了我的視線,將我帶入一個斑斕的夢境。
那個短暫的夢裡,她叫做滄溟,我緊緊包裹著她,深情地念著她的名字,一遍一遍,有如魔咒。
而現在,我混亂的思緒裡飄散出的卻是一段莫名的記憶,痛苦而蒼涼。
我看到,漫漫黃沙中,我抱著她。她胸口沒入的箭矢刺痛我的雙眼,一聲嘶吼,我仰天長嘯:「滄溟——」
一聲痛呼,震顫河山。
天聞,地聞,她……卻不聞。
我無力分辨這幻覺的源頭,心裡只是苦楚,也許,今日我為她擋箭,就是一場因果循環。終究,我們敵不過的,還是注定好的淒慘夙緣……
「澋然……我想聽你叫我……澋然……」
身體裡的力氣慢慢消散,我看著她,生怕一個眨眼,便錯過一生。
「你說什麼瘋話!」
看著她的遲疑,我心如刀絞。不顧一切地吻上她的唇,所有的情感在那一刻迸發,傾盡心血的投入,纏綿,迷失……
最後一次,我想聽你喚我澋然。
最後一次,我想封住你的唇,填滿你全部世界。
最後一次,我想用溫柔包裹你,驅散你的陰霾與寒冷,縱容你的癲狂,也遮住你的流離。
也是最後一次,我卻無法再給你任何承諾……
戀戀不捨地離開她的唇,我慶幸,最後的最後,我終於明白了她的心意。
「你的吻出賣了你……你早就原諒我了對不對?」虛弱地發問,我卻已經聽不到她的回答,只能一直說,一直說:「雖然有好多話沒來的及和你說……但是……最後……能得知你的心意……足矣……」
費力捧住她的臉:「就算是最後一次……叫我澋然……好不好……」在我還能看到的時候,我多麼想看到那如櫻瓣的柔唇,喚我的字……
然而,沒有。
我輕輕擦著她的臉,兩行清淚,如同利刃,割在我心上。
蒔兒,如果我不在你身邊,誰能替我,不讓你再流淚……
「蒔兒……在我家鄉,有一首歌,是這樣唱的……」我握著她的手,一字一句,說得好累好累。說著說著,便已陷入一團黑暗。
當世界消失的那一刻,我笑了。因為我似乎看到她的清澈笑顏,溫暖快樂,沒有悲傷。勝過了千萬花苞一同綻放的芳華。
那一刻,我還在想,自己有沒有說完。但是,似乎永遠也無法知道了……
如果於重山中離開你,
我要回來,
穿越糾纏的叢林,
化為百靈,
回到你身邊!
如果於大海上漂離你,
我要回來,
劃過猖狂的波濤,
變作海鷗,
回到你身邊!
我若迷失在草原,
我要追回你的腳印,
化做麋鹿,
踏遍千山萬水,
回到你身邊!
可是親愛的,
我偏偏是在,
牽著你的手時離開了你,
所以,
我只能對你說:
願這這一生,
將我永遠忘記!
雪融了,我知道,不久之後,chun再回,已不是我的季節。
可是,蒔兒,你知道嗎,你的眼眸,將是我永生不會再遇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