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深,霧氣冷了月色。一道黑色的身影飛速略過宮牆,在夜霧中驚起道道波瀾。
王壽之日,幾乎宮中所有人都集中在了太和殿,一路趕到御書房,我竟然沒有遇到一個人。鑰匙捅入鎖眼,卡嚓一聲,我推門而入。
一片漆黑中,我摸索著找到了碼放奏折的書架,藉著月光在積了厚厚灰塵的一摞奏折中翻找。
朝中大臣聯名上書質疑大二皇子的死,這裡面一定參雜了清澤會的人……只要找到這份奏折,把裡面的人挨個核實,最後那個清澤會人定會浮出水面!
長久的寂靜,只剩我蹭蹭翻找的聲音,然而卻一直一無所獲。
倒不是奏折太多,這裡排放得很有序,按照年份都有紙張標記,一年一摞。所以我只要尋找皇子死後一到三年就能找到,可是卻並沒有發現,蹊蹺的很。
莫非是單單藏起了這份奏折?
沒辦法,再耽擱下去恐怕宴會要結束了。我只得再重新翻找一遍當年奏折,再沒有就只好放棄。
手指如飛,蹭蹭翻閱……
等一下,這是什麼?
我手指滯在兩本奏折間,緩緩夾起一片雪白……竟然是羽毛!
再翻看兩本奏折,恰好上奏的時間隔了一天,也就是說除非中間這一天沒有任何人上奏,否則,這中間的奏折一定是被偷了,而且與這羽毛應是有莫大的關係!
不行,不能再耽擱了。
我收起羽毛,正yu離開,只見門口人影一晃,傳來一聲驚詫:
「誒?這個鎖怎麼開了?小靈子這個冒失鬼,又忘了鎖了!」
人影湊近門扉,正要鎖上銅鎖,只聽得一聲制止:「等一下!」
「奴才參見墨大人!」
墨大人?哪個墨大人?難道是霂王爺那個義子,御前侍衛行走墨翼!
「怎麼回事?」
「回墨大人,奴才發現御書房鎖沒鎖上,所以來鎖好。」
一瞬的沉寂,那墨翼忽而沉聲下令:「來人,分守禦書房各個出口!你,開門!」
糟了!我心一沉,隨手拿起硯台破窗扔出。
「那裡有人!」一個侍衛大喊一聲,其餘侍衛都追了過去。
「只去五人!其餘人回來,死守各窗口!」墨翼一聲怒喝,同時砰的推開門。
該死!
幾乎是同時,我藏身屏風之後。才一側目,這裡竟然早就躲著一個人!
月光下,是一張極為熟悉的臉,尤其是那犀利的眸子,一見難忘……
「是你……」
我們幾乎同時輕呼。
那個人,正是睦南國的死士!他竟然逃出了刑部!
忽而,一股濃濃血腥味兒傳來,我發現他死死按著左臂,神情恍惚。原來受了傷……
這時,墨翼已經朝著屏風走來,馬上就要發現我們……怎麼辦?
突然,我身側重重挨了一掌,整個人飛出屏風,晃過墨翼眼前,衝向窗戶!
砰!
身上一陣劇痛,我破窗而出的瞬間,無數銀刀砍來。
我運起真氣,猛地震開眾侍衛,全速施展輕功,在漆黑的皇宮裡胡亂逃奔。
心中湧起一絲惱怒,不愧是死士,關鍵時刻的抉擇迅速客觀,不帶一絲感情!
但不得不承認,對我們二人來說,這是最有勝算的辦法。
這件事,無外乎三種結局,我們其中一人被發現,或者兩個全被發現。無論是他一人還是我們一起被發現,我的勝算都比現在大,可是代價是已經受了重傷的他必死無疑。而現在的情況,看似我很危險,實際上他已經保證安全,而我有一半的可能性安全。實際上,是整體勝算最大的一種結局。雖然眼前來說,對我似乎不利,但看得長遠一點,一旦我們兩個全部存活,他又欠了我一個人情!
所以,當時我完全可以順手弄壞屏風,拉他下水,增大自己的籌碼,卻選擇了一個人逃跑。就是為了讓這個情再重一些,我在賭,就要下大注,哪怕用眼前的利益賭未來的機會。
一個千方百計活下去的死士,假以時日,定能有一番作為!我不奢求他一定能夠幫助我,但是這樣的人積累到一個,我得到幫助的幾率就多一分,算來算去都是雙贏的投資!
不過,這一切的前提是,我成功脫身……
一個轉彎,我眼前赫然出現一扇鐵青院門,高聳的屋簷下青色的匾額上三個大字「韶華宮」被森森簷牙撕咬著斑駁在血色裡。如此偏僻的宮殿,莫非是冷宮?冷風過處,虛掩的鐵門張開深不見底的口,門口的一排槐樹沙沙低吼。
回眸,侍衛們馬上就要追來了……
好,就拚一拚!我緊咬下唇,秀拳緊攥,健步閃入。
夜色妖嬈,濃濃似暈不開的墨色。滿院修竹,凝在漆黑中,斑駁的鬼影扭動著。撥竹而入,小樓迴廊沒了白晝的光彩,靜伺在陰霾裡,也許在下個轉角處就藏匿著失神的幽魂。
風起,竹喧,雲動。偌大的皓月在雲簾掀開的一瞬羞澀,玉盤含情,銀光傾瀉處,隱現著一片荷塘。水面結冰鏡,閃著滿池星光。煙籠寒水,月色撩人。而那鏡湖之畔,遠遠靜坐一白衣倩影,抬頭邀月。月下的容顏更勝月華,玉面**,美目醉清風,一時驚為月神。
在那妙人兒對面,孤亭之中,一青衫男子閉目撫琴,悠悠琴韻縈繞在院落裡,有如天籟。
我一時癡醉在這仙境般的景致中,竟然忘了自己是在逃命。
忽而,那妙人兒一聲長歎,轉身朝我的方向看來,忽而眸光閃爍,發現了我。一臉驚愕。
那一眼對視,我忽有一種仙子墜落凡塵之感,空靈的眼,純淨的眸,不食人間煙火的神情,宛若初生的嬰孩兒,有如可遠觀不可褻玩的白蓮。
這時,琴聲也停了。青衫飄飛,那男子迎風走來,看到我,不驚不惱,只是淡淡道:「原來是你。」
月色映出他清靈的輪廓,不算絕美的臉,卻是極其柔和。清澈如水的眸子裡傳播出超脫的氣質,似勘破一切一般。那眉間一點殷紅的硃砂,又平添了多少憐憫和慈悲……
「紫陌?」我喃喃出聲。
皇帝的樂師,王爺的義子,怎麼會在這裡撫琴?而那個如月神般純淨的少年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