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藕香殘玉簟秋,七月遠逝,蓮池荒。落英浮水艷若桃,花自飄零,水空流。眉下心上情不盡,除卻憂思,又添閒愁。
八月終於來了,雲月山莊上上下下為了齋月宴忙得腳不沾地。齋月宴是中秋最為盛大的宴會,主宴設在中秋當晚,由雲月山莊宴請雲家旗下所有商戶。接下來有三天的流水席,免費招待雲州窮人。行善這種事,雲月山莊從來擅長,美名遍及天下。
本來這個時候,山莊都沒什麼人出入,有大把時間潛心學武,我尤其喜歡。而楚瀾逸的存在,則為這份歡喜打了幾分折扣。
一開始瑰菱好色,搶著照顧他。但稱呼自「大美人」變成「冰山美人」,「千年玄冰」最後成了「石頭臉」之後,瑰菱一聲「蒔妹妹」,我便接替了她的工作。
與楚瀾逸相處得久了,我發現他也不過是天性涼薄罷了,並非刻意為難。偶爾會冷瞠,會生疑,語氣冰冰涼涼……都是性子使然。大多時候他還是沉默,只要他不想說話,問什麼也是緘口無言。即便是這樣,與他單獨相處卻很自如,從不會因為過於安靜而彆扭,我更是樂得不用開口。
這日,我在庭院練習劍術,零落的桃瓣隨身影紛飛,舞成漩渦,忽見瑰菱一襲紅衣飄飄而來。
「誒?我說怎麼我一來你就不練了!咱們可是約定了,你把爹教你的耍給我看,我幫你找紫龍紋身!」瑰菱憤憤的敘念著。
我緩緩眨了眨眼:「找到了?」
「你……」瑰菱指著我,全身顫抖,悶哼一聲坐在樹下:「真是欠你的!找了,沒有!」她白我一眼,繼續著:「你那什麼鬼畫符是不是有問題啊,我可是召集天下神偷幫你找,地毯式搜索!除了皇宮,有點身份的人全都驗過了!搞得天澤採花賊氾濫,人心惶惶……還白費功夫……」
這是怎麼回事?我皺起眉。雲侯的紋身不會錯,瑰菱說找不到一樣的紋身也是不假,關於清澤會林肅清應該也沒說謊……到底是哪裡出了錯?
只差皇宮……難道清澤會有人在宮裡?
「苑——清——蒔!」瑰菱的怒吼拉回我的思緒,她柳眉豎著,吼道:「不管找沒找著,你是答應我了,快舞劍,不許賴!」
我歎口氣,這樣的話,齋月節一過,我就動身去京城。想著,身體旋動起來。
瑰菱很滿意地坐在一邊看,才安靜一會兒,又抱怨開來:「蒔兒,你說那個石頭臉是不是心理受過什麼創傷啊,不論本女俠說什麼都面無表情的……好的時候會敷衍幾句,有時候竟然連理都不理我!簡直太過分了……我看這傢伙不是自閉就是*!可惜了一張好皮相!」
我淺淺一笑,動作不停,蝶舞翻身,目光流轉間忽而滯住。
「誒,怎麼又不練了?我說你成心氣我是不是,怎麼也擺出一張石頭臉,還嫌我看不煩啊!」
在瑰菱的嘰嘰喳喳中我的笑意越來越濃,好一會兒,才輕輕一句:「楚公子怎麼來了?」
「楚,楚……石頭臉!」瑰菱驚然轉身:「你……什麼時候……」
「花瓣飛起的話,就是浮躁了。」楚瀾逸完全不準備回應呆掉的瑰菱,鳳眸深邃,看著我搶白。
我微微一怔,還在反映他話語的意思,一個眨眼,青藍色的身影已經旋至我面前,纖指取過桃枝,迎風飛舞起來。
已是初秋,楚瀾逸藏藍色的衣領上縈著一圈雪se絨毛,隨著他飄逸的身形盈盈抖動;如緞青絲完全披散著,糾纏在風裡;藍影與疏淡的日光嬉戲,左耳上木雕紋綴藍寶石的耳釘閃爍著光彩。一模一樣的劍術,被他舞得輕靈俊逸,淡如碧葉露華。一番動作,腳下的桃瓣竟然紋絲不動。忽而,他劍尖劃出半月,猛地朝前方刺去。一瞬,所有落花成直線沿劍射出,簇成花團,又隨著劍鋒的擾動瞬間炸開,桃瓣破裂,香氣逼人。
我這才瞭然,他說的是我的劍術,只是……
「哇!好厲害!原來大美人也會這套劍法!」瑰菱搶先問出我的疑問。
「不會。」
「你騙人!怎麼會有人把只看過一遍劍法練得這麼好!」瑰菱依然不依不饒。
我震驚著接過他歸還的桃枝,他那雙水墨鳳眸靜靜打量著我,薄唇輕啟:「靜心即可。」
我淡淡點頭,忽然發現他注視著我左腕上的白玉珠串。
說起來,這個珠串是我收到的最奇怪的禮物。
楚瀾逸剛剛醒來那天,兩次扼住我的手腕,也不知是他蠻力驚人還是我過於脆弱,第二天左腕竟然出現一圈青紫。
我心中惱怒,幫他換藥時沒輕沒重,卻再一次被他捉住手指,尚未反映,一絲涼滑環上左腕。他就這樣把戴在右手的珠串直接過度到我的左腕上。
「我戴著礙事,你不戴礙眼。」
冷冰冰的一句解釋加上更冷的眼神,不容拒絕。
現在,青紫早消了,也該還給他。我低頭摘下珠串,再抬頭,卻只看到他遠去的背影。不由得歎了一口氣,這人……還真是無禮。
「不折不扣的石頭臉!」瑰菱大聲嗔怪著,忽而看著我詭笑起來:「呵呵呵……蒔兒,好丟人啊!練了兩個月的劍法還不如人家第一次耍的!」
手上一凜,桃枝刺出,瑰菱的髮帶劃著圓弧飛入空中。
「苑——清——蒔!」
苑字一出,我蓮步踩起,踏樹而行,怒吼漸遠漸消。
楚瀾逸,到底是何許人呢?
清風如絲,江濤澎湃,隱隱約約傳來飄忽的交談聲,淹沒在海鳥的啾鳴中。
觀瀾亭裡一青一白兩道身影臨江而立,江風鼓起長衫,也吹來了他們的交談。
「瀾,你和他們相處的不錯嘛。」
原來是雲哥哥。
「不說話就是默認了。這樣的你可是少見,不過,有意思得很。」
「怎麼?不反駁嗎?嗯……你該不會喜歡上她了吧?」
她?雲哥哥說得該不會是……
「你說呢?」楚瀾逸終於打破沉默,語帶冷笑。
「呵呵,終於肯開口了。」雲淡月清淡的笑起來:「不過……你要是真喜歡上了她我會很困擾的。」
我微微一愣,心像被什麼東西抓了一下。我幹什麼偷聽這麼無聊的對話?搖搖頭,轉身yu走。
「你該不會為了說這些無聊話來的吧?」楚瀾逸**的聲音截住我的腳步。
「瀾還真是一點都沒變呢!」雲淡月依然笑著,語氣卻嚴肅起來:「我查到天下會種遺忘蠱的只有三個人。玄月宮宮主清月,左使妖夜,還有右使血燕。瀾,看來你這次有大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