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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十九 太虛美人因故避客 忘憂公子以茶論棋 文 / 成至柔

    太虛閣。

    兩名侍女見翦橫波入內,便要將簾子掛起,翦橫波卻道:「不用,我不進去。」

    其中一名侍女洛洛疑惑道:「小姐不是來看這位宮少爺的麼?」翦橫波卻沉下臉道:「我只是來看看他的傷勢,並不是來看他這個人的。」

    她果然隔著簾子向內看去,只見榻上之人的面色已經由淡金轉為蠟黃,窗外射進的日光在他的臉頰上投下了一抹淡淡的陰影。但見他雖是在昏迷之中,卻仍然神態安詳,便如睡著了一般。

    這洛洛最會察言觀色,當下忙道:「宮少爺一直未醒,不過我們已經給他服下了『太元散』……謝先生說了,他不過是真氣消耗太過所致昏迷,應該沒有什麼大礙。」她口中的謝先生,卻是太虛閣中的醫藥供奉。

    翦橫波自袖中取出一顆藥丸,遞給洛洛,「給他服下。」自己卻轉身離去。

    洛洛望著她的背影,衝著另外一名侍女小嬋吐了吐舌頭,輕聲笑道:「別看咱們家小姐對這位宮少爺冷冰冰的……原來……」小嬋打斷她道:「原來什麼!你呀,就知道胡亂瞎猜……快把藥給我,研化了好叫他服下!」

    …………………………

    宮綺筳醒過來的時候,小嬋卻剛好將藥丸研成了藥湯。她見宮綺筳醒了,便對他道:「宮少爺,你醒的正是時候!藥好了,快趁熱喝了罷!」

    宮綺筳環顧室內,見整間屋子佈置雅潔,心中已然猜到了幾分,卻仍是問道:「有勞姑娘。敢問此處是什麼地方?」

    小嬋還未說話,嘴快的洛洛卻已笑道:「這裡是太虛閣。你受了內傷,是我家小姐將你帶回來的!」

    小嬋瞪了洛洛一眼,洛洛撅起了嘴道:「本來就是嘛!」

    宮綺筳見小嬋將藥碗端到自己面前,要喂自己服藥,卻笑道:「不必勞煩姑娘。在下自己來便可。」

    小嬋卻道:「宮少爺你傷勢未癒,還是由奴婢餵你服藥好了。」她雖然口中自稱奴婢,神情間卻仍是淡淡地,與說出來的話殊為不稱。

    宮綺筳當下只得依從。他將藥服下之後,小嬋便收拾了藥碗等物,要和洛洛一同離開。宮綺筳見狀,忙道:「在下還有一事要勞煩姑娘!」

    洛洛奇道:「什麼事啊?」只聽宮綺筳笑道:「太虛閣的靈藥當真是『化腐朽為神奇』,在下已經覺得較先前好得多了……有勞姑娘向貴閣閣主通稟一聲,就說在下的傷勢已經大為好轉,求見閣主一面,以求致謝。」

    洛洛還未來得及說話,小嬋卻已道:「宮少爺不必客氣。我家小姐先前已經吩咐過了,宮少爺的傷勢不輕,這幾日還請在此『莫愁居』中靜養。至於致謝一事,卻是不忙。」

    她說完了這幾句話,拉了洛洛便走。宮綺筳見這丫鬟的脾氣秉性行事談吐,竟然和翦橫波如出一轍,當下不由得大搖其頭,心中暗道真是「有其主必有其僕」,太虛閣之中連這麼一個小小丫鬟都如此傲氣。

    他在「莫愁居」之中一連住了三日,都沒有見到翦橫波之面,待到第四日上,卻終於又忍不住向那兩名侍女探問可否與閣主一見?不料小嬋這次卻笑道:「宮少爺問得不巧,我家閣主昨日收到一位故人之請,今日一早便前往姑蘇去了。」

    宮綺筳聞言不由得大失所望,便又問道:「不知翦閣主何日方回?」這次卻是洛洛搶著對他道:「我家小姐臨行之前說她要在姑蘇盤恆一段時日……還說宮少爺的傷勢這幾日便會大好,倘若在太虛閣住得不耐煩了,還請公子自便。」

    ——這分明便是下逐客令了。

    宮綺筳面色一變,但他畢竟是世家公子,怎肯在下人面前失態?當下卻微微一笑道:「你家閣主還真是想得周到……」小嬋亦笑道:「宮少爺說得很是。我家小姐外間看去雖然冷淡得很,但卻是最知禮的。」

    宮綺筳看著這笑得如同一隻狐狸的丫頭,卻恨得牙根癢癢,又不好發作,只得仍是勉強笑道:「姑娘說得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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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香樓。

    此際正是夏末秋初,暑氣未退之時,池上蓮花仍然開著,而水氣之中氤氳著的清涼卻早已耐不住酷暑的消磨,散到半空去了。

    三層樓上,有一雅室。此刻,室中正有二人對弈。樓外蟬聲交響,樓中之人卻似渾然不覺。

    室中有一小案,案上卻陳列著各色茶具,如茶則、茶匙、茶漏、茶荷……到茶匙、茶針、茶海及聞香杯等物,不一而足。

    室中茶爐之內,火苗竄動,爐上湯瓶之中隱約發出如滿載大車一般之吱呀聲響,此時,水卻已到了二沸。

    原來,茶道興於前朝。那個時候盛行的是煎茶,亦名煮茶。煎水烹茶的用具乃是茶釜和風爐。茶釜就是用生鐵鑄造的茶鍋。風爐,則是銅鐵鑄造的鼎形茶爐。這兩種物件均小巧玲瓏,可置於案頭,用來燒水煮茶。敞口的茶釜,便於用眼睛觀察水開的程度,稱為目辨。

    據茶聖陸羽所著之《茶經》中云:「一沸如魚目,微有聲。」此時可加入適量的鹽;「二沸緣邊如湧泉連珠。」此時便應量取茶末放入漩渦中心;「三沸如騰波鼓浪」,這時將二沸時舀取備用的水倒入茶釜中止沸,以育茶的精華。隨即分茶入碗,供人飲用。

    到了時下,流行的卻是點茶,亦稱為抹茶。煮水器改為用小巧的瓶,亦名湯瓶。用來生火的茶爐,則改用竹爐、磚爐等。以湯瓶煮水,只能依靠聽覺來把握判斷水的火候,稱為「聲辨」。如遠處蟬鳴為一沸;如滿載大車吱呀聲響為二沸;如松林濤聲,似澗流喧鬧為三沸。煮水點茶則「當用背二涉三為合量」,即將二、三沸之際的水沖入加有抹茶的茶盞中,用茶筅攪打後即可飲用。

    見水已至二沸,翦橫波卻先將手中的棋子放下,親身點了兩盞茶。水霧熱氣氤氳之中,亦見光影浮動,直襯得她如水霧中的仙子一般。

    對面的白衣少年接過翦橫波遞來的茶盞,看了一眼棋盤,但見局中星羅宿列,雲會中區,網布四裔,合圍促陣,交相侵伐,六軍之際也。又見黑白二子各嘯歌以發憤,運變化以相符,黑子似戲鶴之干霓,白子卻如狡兔之繞丘,當下搖了搖頭,道:「這局棋……卻是難以拆解了。」

    翦橫波道:「談公子棋力之強,橫波當真是生平僅見。若不是我虛長幾歲,早學了幾年手談,只怕今日竟會輸得一敗塗地。」

    那白衣少年淡然道:「翦閣主何必過謙,小弟不過是彫蟲小技耳……只是閣主這一局棋卻似是走得太急……」

    翦橫波原本正在品著盞中香茗,忽聽此言,身形似是一凝,「談公子何以見得?」

    那白衣少年眼望棋盤,微微沉吟道:「漢代馬融曾為圍棋作賦,其中有句云『陳聚士卒兮,兩敵相當,拙者無功兮,弱者先亡。自有中和兮,請說其方,先據四道兮,保角依旁。緣邊遮列兮,往往相望,離離馬首兮,連連雁行。踔度間置兮,徘徊中央,違閣奮翼兮,左右翱翔。道狹敵眾兮,情無遠行,棋多無冊兮,如聚群羊。駱驛自保兮,先後來迎,攻寬擊虛兮,蹌絳內房……』又有句云『乍緩乍急兮,上且未別,白黑紛亂兮,於約如葛。雜亂交錯兮,更相度越。守規不固兮,為所唐突,深入貪地兮,殺亡士卒,狂攘相救兮,先後並沒。上下離遮兮,四面隔閉,圍合罕散兮,所對哽咽……』談某見這一局棋之中,閣主的棋勢雖然凌厲,但卻失之於浮躁……我這黑子雖然對你之白子包圍情勢頗緊,卻尚未論及存亡……然閣主卻棄本部於不顧,單槍匹馬,孤軍深入,又是為何?」

    他說完此言,便抬眼向翦橫波看去。翦橫波用一雙玉手捧著茶盞,半晌方幽幽道:「橫波身負血海深仇……自是和談公子的心境不同……」

    白衣少年看了她一會兒,也拾起茶盞品了一口,忽道:「這莫非便是金陵所產之棲霞茶?」

    翦橫波頷首道:「正是。」

    白衣少年悠然道:「人云『品茶一人得神,二人得趣,三人得味』,正如對弈一般,皆需心平氣和……其實,天下間又何止是品茶對弈二事忌浮忌躁……」

    翦橫波凝視他片刻,歎道:「橫波何嘗不知?只是時機稍縱即逝,不得不出此下策。」

    白衣少年右手持盞,左手指棋,道:「今日之形勢便如眼下之棋局……」他見黑子氣多,白子氣少,便又道:「閣主莫非是有所忌憚?」

    翦橫波微微一笑,笑中卻略略帶著一絲愁容,然而顏色之間卻更是神光離合,引人癡醉。

    白衣少年見此情狀,卻道:「小弟雖不知內中詳情,卻有四字奉上——『當局者迷』……還望閣主略加斟酌才是。」

    他將茶盞放下,向翦橫波笑道:「棋已殘,茶已盡,談倦這便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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