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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三十七章 風雲突變 第六節 文 / 不爭而勝

    王懷志獨自騎著踏雪,緩緩馳向西塘。一路上銀妝素裹,白雪皚皚。街上紅男綠女數不勝數,可王懷志目光冷漠,竟不將一人放在眼裡。不覺來到西塘,故地重遊,心裡多少有些感慨。

    時值深秋,這場雪來得很是突然,似乎預示著天將大變。池塘邊的樹木早已光禿,一陣陣寒風由樹梢間呼嘯而過,刮得樹枝上的積雪簌簌而下。滿池的荷葉與蓮花早已衰敗,只剩下幾根殘枝孤零零地矗立在湖面上。一隻退了漆色的畫舫拴在池塘邊,不仔細看,還以為是雪舟。牽繩宛如一條白綾,隨風輕擺著,說不出的落寞。

    昨日大婚,因是長公主出嫁,汴京城裡有頭有臉的人幾乎都來了。上至開封王趙光義、宰相趙晉、以及石守信、高懷德、潘美等重臣,下至富商巨賈,江湖豪俠以及才俊名士,可謂熱鬧非凡。婚禮先在宮裡承德殿舉行,由皇帝皇后欽賜玉帶鳳冠,隨後鑾駕出宮繞城一周,這才進駙馬府入宴。鑼鼓喧天,爆竹隆隆自不必說,直把汴京城鬧得宛如過年。

    娶了花容月貌的長公主,婚禮又辦得如此體面,可王懷志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父親的死固然影響了他的心情,可更重要的還是他對樂隱娘的思念,那將是他永遠無法磨滅的回憶。

    北風苦冷,西塘水寒。望著眼前淒涼的景色,王懷志心中淒苦,不覺有感而發,放聲長吟道:「秋枝早退遮羞裝,何勞晚風再添傷。哀塘荷盡孤舟寂,枯瓣碎影水中漾。」他吟罷,又長長歎了口氣,正欲返身離去,忽聽得少女歌聲揚起,如出谷黃鸝,委婉動聽。

    「日上柳岸可採蓮,舟下荷塘風滿肩。蓮梢蟬兒放歡歌,荷間紅蜻雙飛戀。蓮兒苦,蓮兒甜,蓮兒白白最新鮮。莫說誰苦誰又甜,千般滋味自去辨。蓮兒苦,蓮兒甜,蓮兒養心不失眠。誰言泥澤非淨土,白蓮雪藕生其間……」

    王懷志舉目望去,只見一個青衣少女由對面林子裡轉了出來,嘴裡唱著《採蓮歌》,手裡挽著只竹籃,蹦蹦跳跳好不歡快。王懷志知道此歌是樂隱娘所作,不由勾起無限遐思。

    少女的歌聲輕快優美,使王懷志如沐春光,心情大為好轉。待少女走到近處,王懷志認出是樂隱娘的丫環抱琴,不由失笑道:「原來是抱琴姑娘,難怪會唱這首曲子,而且唱得這般好聽。」

    抱琴見是王懷志,頗感意外道:「噯喲!我當是那個落第的窮酸秀才在這裡發牢騷,所以唱個小曲轉轉氣氛,沒想到竟是王公子。」她說著東張西望了一番,又問道:「咿!我家小姐呢?怎麼沒跟你在一起?」

    王懷志暗道:「瞧她這般無憂無慮,我若實話實說,勢必讓其徒增煩惱,又於心何忍。」他想了想,於是道:「你家小姐現在我洛陽家中修養,尚不便回京。下次我自會攜她前來與姑娘相會。」

    抱琴撅著嘴嘟囔道:「哦!原來如此……」她說著只管斜眼打量王懷志,又突然咧嘴笑問道:「她是不是在生娃娃呀?」王懷志一陣苦笑,搖頭道:「不是。」抱琴有些失望地白了王懷志一眼,忽又笑道:「聽說昨日長公主出嫁,城裡可熱鬧了,你有去看嗎?可惜我正好回鄉下探望娘親,今晨方歸,沒能親眼目睹。不知那駙馬爺威不威風,長公主漂不漂亮。」

    王懷志歎了口氣,暗道:「你若看見了,勢必不再與我這般親熱。而其中曲折原委,實難向你解釋,不說也罷。」於是搖頭道:「我也沒去湊熱鬧。」心頭旋即為自己開脫道:「這般說卻也不禁屬實。」

    抱琴略感無趣,撅嘴道:「公子方才吟那歪詩怪淒涼的,叫人聽了未免傷感,不如改改。」王懷志呵呵一笑道:「起先傷感,是因為沒有見到可以開心的人,現在自是不同了。」抱琴眼睛一亮,忙問道:「快說,有何不同啊?」

    王懷志笑道:「且聽我補上四句,你自體會。」於是沉思半晌,又朗朗吟道:「忽聞山女踏歌來,芙蓉笑靨兩旁開。敢贊烏鴉是鳳凰,紅日偷顏露雲裳。」

    抱琴噗哧一笑,嬌嗔道:「噯喲喂!公子是罵我呢還是誇我呀?又是烏鴉又是鳳凰的,好討厭。那你說,我到底是烏鴉還是鳳凰呢?」王懷志含笑道:「跟在鳳凰身邊的,自然是嘰嘰喳喳的喜鵲了。」抱琴嫣然一笑道:「這還差不多。」抱琴長得雖說不好看,但笑起來卻也十分可愛。

    王懷志想到抱琴多半還在替樂隱娘看守畫舫,等她回來,不覺有些心酸,於是從懷裡掏出幾張百兩的銀票道:「抱琴姑娘,這是你家小姐要我轉交給你的,你就收下吧!」

    抱琴一看這麼多錢,不由慌道:「小姐幹嘛給我那麼多錢呀?她是不是不要抱琴了?」王懷志黯然道:「不是的,你家小姐知道你忠心耿耿,怎麼會不要你呢!她只是覺得已兩年多沒給你工錢了,怕你日子清苦,所以叫我賞你這些錢的。」誰知抱琴卻板起臉道:「小姐當初執意要與你浪跡天涯,原也沒說幾時回來。我若貪錢,早把畫舫賣了。小姐怎地這般見外,叫我好不自在。」

    王懷志暗讚道:「想不到她主僕間如此情深意重,到是我小瞧了這丫頭。」於是道:「你家小姐一來心疼你,二來知道你娘身體不好。她曾跟我說:『抱琴的娘也就是我的娘,可不能寒磣了她老人家。』所以賞你這些錢,是希望你能好好贍養母親。」

    抱琴感動得淚流滿面,哽咽道:「小姐待我真好,就像姐姐待妹妹一樣。請公子轉告小姐,抱琴一定幫她看好畫舫,等她回來。」言訖,又嗚嗚咽咽痛哭起來。

    王懷志忍不住淚水盈眶,忙轉過身去道:「好,我一定轉告她。」說著便欲走。抱琴忙喚道:「公子,你那首又苦又甜的歪詩,我會把它唱成小曲的。」說完眉開眼笑,當即拍手唱了起來。王懷志頭也不回道:「姑娘多多保重,若嫌寂寞,便回家鄉去,找戶好人家嫁了吧!」話音未落,人已不見蹤影。

    龍亭位於西塘北面,王懷志展開步伐,頃刻間便到了龍亭下。只見一位黑衣老者,迎風屹立於龍亭之巔,手挽巨弓,氣度沉凝,宛若淵亭嶽峙。王懷志舉目望著老者,拱手道:「讓龍教主久等了。」龍騰雲哈哈笑道:「你昨日方才與公主成婚,不在家中陪著嬌妻,做那乘龍快婿,反而如約來此與老夫一決生死,倘若有何不測,你那錦繡前程豈不付之東流?」

    王懷志也大笑道:「好男兒一諾千金,大丈夫恩怨分明。富貴如浮雲,嬌妻如嫁衣。晚輩如若不來,豈不叫龍教主獨坐孤亭,寂寞難耐乎?」兩人同時仰天大笑,緊張的氣氛一下子減輕了不少。頃刻間,這一老一少忽然有了種惺惺相惜之感。

    龍騰雲飛身下了龍亭,撫鬚道:「你與我有恩無仇,今日這一戰原也沒來由。不過既然定下,那老夫還是會拼盡全力,絕不會手軟的。來吧!讓老夫看看你小子近年來可有長進。」

    王懷志笑道:「晚輩近年來雖說諸事煩雜,但拳腳功夫卻也不敢撂下。龍教主可要小心留意了,若是鬥到狠處,晚輩說不得仗著年青,要以少欺老嘍!」龍騰雲不以為然道:「豈不聞姜越老越辣。你小子若是吃不消,只需開口求饒便是。」兩人針尖對麥芒,誰也不願謙讓。

    雪,依舊稀稀落落下個不停。王懷志與龍騰雲一動不動地對峙著,彷彿時間已凝固,又彷彿只要一動,便有石破天驚之舉。王懷志輕晃著「七星斬月刀」,只見七點藍芒泛起幽幽光華,預示著一但出動,便有銀河落月之勢。龍騰雲手握「落日弓」,空弦嗡嗡直響,低沉而悠長,給人種無形的威懾力。

    如此對峙了一炷香的時間,雪已埋過兩人膝蓋,可兩人依舊如泥塑般一動不動。王懷志心想:「我若以『七星困月』攻他正面,他以一招『回風拂柳』避實擊虛,反攻我敞開的胸脯,勢必無功而返。」龍騰雲心想:「我若以一招『火樹銀花』攻他上盤,他挺刀斜斫我肩膀,然後踢我大腿,那我勢必首尾難顧。」

    王懷志又想:「我若先用『金剛伏魔掌』強攻,以龍騰雲數十年的修為,必能輕鬆應付。」龍騰雲又想:「這小子功力不弱,若再仗著年富力強,與我硬拚膂力,卻也不好應付。」王懷志又尋思道:「我的刀法以快、準、狠為長,若以快攻打他個措手不及,或許能搶佔先機。」

    龍騰雲又揣摩道:「我若以『流火星雲箭』射他陣腳,接著用『一指殘陽』攻其不備,或許能佔到上風。」兩人思前想後,尚未動手,卻已在腦海裡較量了數十招,可謂別開生面。

    一陣寒風捲起殘雪,扑打在兩人身上,不斷發出簌簌聲。兩人幾乎同時發出一聲龍吟,身隨風動,辟里啪啦,剎那間便交了四五招。王懷志攻過去被反震回來,於是拈了個「輾」字訣,抖手反斫。龍騰雲舉弓架住,左手使出「一指殘陽」,疾點王懷志筋縮穴。王懷志回刀護住筋縮穴,左掌一記「萬魔臣服」反攻而去。龍騰雲不甘示弱,也改指成掌,呼地一招「驕陽似火」迎上。

    此刻兩人背靠著背,於是反肘互打在對方肩頭,同時往前衝出兩步。龍騰雲直感左臂酸軟,幾乎提不起來力道,不由暗驚道:「沒想到這小子功力精進若斯,幾乎與我不相上下了。」於是哈哈笑道:「不錯,不錯,你小子果然有長進。」邊說邊趁機調勻氣息,消除了左臂的酸麻。

    王懷志也被震得氣血翻騰,半身酸麻,心道:「這老頭不愧為一代梟雄,老而不衰,內力竟絲毫不遜於我,看來還得小心應付。」嘴上卻回道:「龍教主不愧為巴蜀第一高手,晚輩佩服,佩服。」

    龍騰雲不悅道:「你這話好不討巧,等於是說老夫僅能在蜀中稱王,卻不足以獨步武林。」王懷志哈哈笑道:「龍教主乃當世高人,為武林所敬重,又何必在乎這些虛名呢?」龍騰雲聞言歎道:「想老夫一生爭名逐利,卻對身邊人疏於管教,以至於落到眾叛親離的下場。這得失之間,原也說不清道不明。」

    王懷志安慰道:「龍教主何必多想,轉不如爽爽快快打一架來得舒坦。」龍騰雲不由豪氣沖天道:「那好,今日便算做老夫收關之戰,不痛快不足以慰平生。」他說著舉弓連射出三支「流火星雲箭」,分取王懷志上中下三路。

    王懷志拉開架勢,揮刀劈、削、挑一氣呵成,分別盪開了射來的箭氣。龍騰雲趁機雙腳一蹬地面,便如離弦的箭般,猛地彈射向王懷志,舉弓力劈而下。王懷志橫刀架住落日弓,跟著一腳踹向龍騰雲敞開的小腹。龍騰雲緊收小腹,斜身避開來腳,一招「落日餘暉」擊向王懷志肩胛。王懷志拼著挨一掌的危險,回刀反戳龍騰雲胸膛。

    兩人以快打快,頃刻間又鬥了上百招。正在難分難解之際,龍騰雲突然放慢了節奏,出招變得凝重沉穩,一時勁風大作,凜然生威。王懷志急忙抖擻精神,跟著放慢了節奏。只見他每出一刀,都似要力劈華山般,遒健有力,威勢驚人。

    金器相交,嗤嗤聲不絕於耳,還時不時迸出幾朵火花。兩人全力相搏,週身逐漸形成一股氣流,一但相遇,便會發出低沉亢長的嗡嗡聲。此番鬥力,遠較兵器拳腳凶險。稍有不慎,便會傷筋錯骨。時間一長,只見兩人額頭上不斷滲出油脂,顯然是體力和內力消耗過大。

    兩人打得累了,索性坐在雪地中,你盯著我,我瞧著你,誰也不敢眨一下眼睛,唯恐對方趁機壓制自己。此刻天已漆黑,龍亭下除了沉重的喘息聲,便再無其他聲息。兩人鬥到此刻,已是在比拚意志力了,而這又是最微妙的比鬥。誰能壓制住對方的氣勢,誰便能贏得最終的勝利。

    這場比武從心斗開始,經過了拳腳刀弓的比拚,接著又是氣力的較量,直到現在的意鬥,可謂曠古爍今,絕無僅有。之所以說這是絕無僅有的比鬥,完全是因為二人不為名利,不為仇恨,不為勝負的心境所至。既然得失不存於心,那便是圖個痛快。既然只圖痛快,那便沒了戾氣,純粹成了兩人之間的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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