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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三十六章 皇帝詞人 第九節 文 / 不爭而勝

    湖州府衙裡,兩名跟蹤江永清的士卒回來,向樂逍遙做了詳細稟報。樂逍遙皺眉道:「看來這三人果然大有來頭。哼!衣裳穿得再破,也掩飾不住那股高貴氣質。而且本官總覺得那中年人有些面熟,可就是一時想不起在那裡見過。」

    其身旁師爺疑惑道:「老爺想想看,連大宋晉王殿下都不遲辛勞趕來湖州了,您覺得會不會是再追捕什麼要犯,又或者是金陵城的……」

    「哎呀!沒錯。我說在那裡見過這人,原來是李煜啊!想當初老爺我到金陵城討官,就是這位李後主,只給了咱一個無足輕重的書記做,害得我賠了半身家產,最後什麼也沒撈著。若非老爺我當機立斷,來到臨安謀官,又那來的如今地位和機遇。」樂逍遙拍案而起,神采飛揚道。

    師爺抖動著嘴角上的黑痣,並捋著其上長毛道:「老爺,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啊!」樂逍遙眼睛一亮,欣然道:「你的意思是……」那師爺陰笑道:「老爺可別忘了,咱們雖然獻了湖州城,但這並非只是您一人的功勞,難保宋皇便會因此重用老爺。再說那王先鋒對您似有成見,當中變數可想而知。所以老爺不妨將那李煜捉來,直接獻給晉王殿下。如此功德圓滿,何愁富貴不能加身。」

    「好主意啊!想不到我樂逍遙當了一輩子犬馬,現在終於有機會當家做主人了。」樂逍遙欣喜若狂,得意地拍著桌案道。

    那師爺瞇著細眼笑道:「恭喜老爺,賀喜老爺。您看,屬下是不是現在就去拿人?」樂逍遙眼珠子一轉,卻擺了擺手道:「先不要打草驚蛇。李煜身邊那對夫婦絕非泛泛之輩,我等若是拿捏不住,豈非富貴臨頭反成禍。」師爺聞言只得暫且作罷。

    樂逍遙沉吟得片刻,這才道:「王懷志武功蓋世,人稱『霸王刀』,有他在場,事情會好辦許多。其實你我只需做個帶路人,便能成此大功。至於抓不抓得到李煜,就不是咱們的事情了。來人,速速備馬,本官要去拜見晉王殿下。」樂逍遙和師爺出了府衙,帶著幾名精幹的手下,匆匆趕往館驛。

    旭日東昇,紅波如萍。李煜撐了個懶腰,爬起身來想推窗呼吸下新鮮空氣,豈料低頭一看,卻發現院裡院外圍滿了官兵,不由駭然倒退道:「官兵,外面全是官兵。」

    江永清被其驚醒,不覺吃驚道:「是誰如此厲害,竟在我毫無知覺的情況下,形成了甕中捉鱉之勢?」

    公孫婷來到窗口低頭一看,急忙朝丈夫招了招手。江永清正欲起身,卻聽見一個洪亮的聲音傳來道:「賢弟啊!大哥知道你警惕性高,所以命士兵嘴銜玫,裝從簡,並連夜迷倒了方圓五里內的百姓,連雞狗也不例外,然後再以極其緩慢的速度推進,方才形成了這合圍之勢。」

    「不愧是大哥,如此小心謹慎,難怪我沒有察覺了。」江永清心生佩服,於是來到妻子身後淡淡道:「若非他還顧及兄弟情義,大可趁夜來抓李煜。」

    江永清見小樓外站著數人,王懷志、趙光義、樂逍遙和范楚臣都在列,於是朝范楚臣冷喝道:「姓范的,你不顧舊友情面,如此恩將仇報,我昨夜未尋你晦氣,看來是太縱容閣下了。」

    范楚臣冷笑道:「你夫婦無法無天,膽敢助朝廷欽犯逃逸。本座行得正坐得直,乃守法良民,豈能與爾等同流合污。」江永清聞言大怒,當即一瞪雙眼,只見一枚石子突然彈起,噗地打在范楚臣左眼上。范楚臣冷不防中招,當即慘叫道:「哇呀!妖術,你使妖術。」奈何五指如漏斗,不斷有鮮血從指隙間溢出。

    要說這范楚臣,武功原也不弱,只是石子來得太過兀突,是以未加防備。眾官兵見江永清手段神奇,一個個噤若寒蟬。

    江永清一手立威,當下冷哼道:「須知我這『禽獸神功』,便是專打禽獸的。」他言訖,便不再理會范楚臣,轉而朝王懷志道:「大哥,李煜已國破家亡,淪為平民,也可以說是死了,您就放他一馬吧!」

    王懷志喟然一歎道:「賢弟啊!放不放李煜,關乎天下太平,恕大哥做不了主。」他說著又話鋒一轉道:「再說這李煜生性驕奢,為人優柔,做皇帝已是誤國誤民,遺留民間恐也難以消停,還會引起不必要的動盪。」

    江永清爭取道:「可李煜已經不是帝王,也不想再當帝王了。即便做了大宋的俘虜,於你等又有何用?再說小弟已答應李煜,要保送他去一個安全的地方。君子一言,快馬一鞭。請恕我不能交人。」

    趙光義聞言哈哈一笑道:「江義士,本王在此先謝過你出謀劃策,助我大軍攻破金陵城。本王知你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更是個有情有義的俠客。義士一諾千金,原也無可厚非。但天下大勢已趨宋統,連吳越王錢俶都已向我天朝稱臣了,你又能把李煜送到哪裡去?須知他經年養尊處優,突然做了平頭百姓,也許用不了多久,便會餓死街頭。義士不如把他交給本王,光義也好上奏朝廷,保你做個威風八面的將軍。就像你結義大哥一樣,為國家效力不好麼?」

    「卻不知是誰的國?誰的家?」江永清冷冷一笑道:「江某雖出生草莽,卻也懂得情之所在,義不容辭。似這等以他人生死,來換取自身榮寵之事,在下尚不屑為之。正所謂人各有志,還請王爺見諒。」

    身後傳來一聲歎息,江永清扭頭見李煜愁雲滿面,悻悻然走了進來,於是勸慰道:「請先生放心,在下寧可與大哥兵戎相見,也絕不會失信於您的。」

    誰知李煜卻是愁眉不展,精神委頓地道:「他們說得不錯。想我李煜驕奢慣了,既做不好皇帝,也做不好自食其力的百姓。以其顛沛流離,餓死街頭,轉不如深居幽院,痛定思痛的好。」

    江永清見李煜似要放棄逃生的希望,當下沉聲道:「婷兒,你保護李先生乘鶴兄先行,我掩護你們。」公孫婷知道丈夫重諾,於是抽出蟬翼劍,義無反顧地點了點頭。

    樓下又傳來趙光義的聲音道:「江義士大可放心,本王以信譽擔保,一定會善待李煜,讓他在汴京舒舒服服地頤養天年。」江永清聞言冷笑道:「哦!囚徒也能舒舒服服地過日子嗎?真是聞所未聞。」

    樂逍遙旋即罵道:「這人好不識抬舉。王爺,請讓小臣上去捉那李煜下來。」王懷志揶揄道:「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憑你也是我兄弟的對手?」樂逍遙這才想起范楚臣的下場,心裡當即一咯登,便唯唯諾諾不敢再多言了。倒是他身邊的師爺為人奸詐,忽然進言道:「那咱們就放火燒屋,逼他們出來如何?」

    王懷志鐵青著臉,破口大罵道:「私毀民宅,該當何罪?我兄弟自有我勸服,無需你等多言。」趙光義攤手道:「只是你這兄弟油鹽不進,還怎生勸服?轉不如想個法子逼他就範的好。」

    趙光義的話,王懷志不得不聽,當下朝小樓喊道:「賢弟,我神州大地若繼續四分五裂,受苦受難的可還是老百姓啊!秦始皇未統一六國前,各國相互征伐,戰火此起彼伏,導致百姓流離失所,不堪負重。現如今我漢人身居危地,北有契丹虎視眈眈,西有黨項吐蕃蠢蠢欲動,南有大理國虎踞龍盤,若內部諸國再各自為政,打打殺殺,豈非民不聊生?須知,唯有國家一統,方能恢復盛世繁容。外邦各族才會稱臣納貢,不敢再犯我中華。百姓也可豐衣足食,安享太平。賢弟應該明白,國家不可再分,黎民需要安寧。讓李煜流落民間,只會引起不必要的民變和糾紛。難道這樣的結果,是賢弟你願意看到的嗎?」

    聽了王懷志這番高瞻遠矚的肺腑之言,江永清心生感慨,一時左右為難。其實他也是個深明大義的男兒,又豈會不懂這些道理。只是江永清生性重諾,自不會輕易食言。再加上與李煜相處日久,已有了深厚的感情,更不忍心將其推入火坑。

    李煜黯然神傷,哀歎連連。公孫婷呆在原地,也是不知所措。樓裡樓外霎時只餘呼吸聲,彷彿不曾有人在對峙。就在雙方僵持不下之際,遠方驀然飄來一曲童謠,洋洋灑灑地唱道:

    「江南出了個李後主,詩詞美名揚。說李煜,笑李煜。皇帝不上朝,只會寫詞謠。亡國方知恨,此生難逍遙。莫說皇帝好,自古聖君少。民怨載道時,咿!一看全沒了。王孫好比是山羊,萬民是青草。一草一木雖說小,畢竟滿山好。若是來年開春時,沒有了青草。羊啊!羊啊!你便跑,也是吃不飽……」

    「亡國方知恨,此生難逍遙……」巨大的愁苦湧上心田,李煜頓時淚流滿面,不由長長欷歔了一聲,誰知身體便如脫了力般,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在地。幸好公孫婷及時攙扶了一把,他這才偎依在窗欄上,無限傷感地道:「江大俠,也許這就是鄙人的宿命吧!天意如此,咱們又何苦逆天而行呢!」他說著努力站直了身體,然後朝江永清夫婦拱手道:「李煜承蒙你夫婦不棄,連日來多有照拂,時下無以為報,請受我一拜。」說著便朝江永清夫婦深作了一揖。

    江永清眼眶濕潤,一把扶住李煜道:「先生如想自由,就不要妥協,不要放棄。」

    誰知李煜卻淒然一笑道:「我曾有江山萬里,財帛無數,唯獨少了自由。而如今我有了自由,卻又失去了江山美人。其中得失究竟如何,也是一言難盡。」他說著深深地歎了口氣,跟著展顏道:「萬事隨風皆作古,一歌一謠亦人心。多謝大俠厚愛,鄙人告辭了。」李煜說著拱了拱手,便毅然下樓而去。

    江永清不覺一聲長歎,跟著重重一拳砸在窗欄上。公孫婷更是熱淚盈眶,一頭埋在丈夫懷裡,無聲地哭泣著。因為他們明白,李煜此去必將淪為階下囚,再難有善終。

    李煜踏上了遠去汴京的囚車,只覺眼前景致忽然變得蕭瑟。時有涼風襲來,漸漸吹散了他心頭的千愁百結。一股不可遏制的遺憾湧上心田,李煜恍然間彷彿明白了什麼,於是迎風悲歌道: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李煜帶著他的滿腹才華,並懷揣著一顆失落的心走了。可是誰又曾想到,正因為他的這首《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時了》,飽含著對故國家園的無限深情和眷戀,太過感人,太過憂傷,難免會勾起江南百姓對故國舊主的哀思。當上皇帝後的趙光義,擔心因此而引起民變,李煜會藉機東山再起,而於他被囚三年後,賜毒酒將其殺害。時年,這位傑出的大詞人僅四十一歲。

    江永清站在山坡上目送囚車離去,可李煜的歌聲卻始終縈繞耳畔,久久不散。他一時忘情,不覺心生無窮感慨,竟跟著默唱著:「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王懷志輕咳了一聲,見江永清眉頭舒展,回過神來,這才問道:「賢弟當真不想隨哥哥入朝為官?須知以你的才華,出將入相也未嘗不可。再說為國家出力,也是我等熱血男兒應盡的義務。」

    江永清聞言歎了口氣,然後盯著王懷志反問道:「卻不知是誰的國?誰的家?又是在為誰效力?」這是王懷志一天之內第二次聽見江永清問這個問題,不由皺了皺眉頭,猶豫道:「自然是我華夏數十民族的國,萬千百姓的家了。賢弟又何必多此一問。」

    「既然是各族百姓的國,萬千黎民的家,那大哥又何必非要小弟棄百姓之身,而入官宦之家呢?」江永清平靜地看著王懷志,追問道。

    「這……」王懷志深吸了一口氣,竟是不知該如何作答。也難怪他會如此,畢竟生於官宦世家,於這問題壓根就沒想過,又如何能夠回答得出來。

    江永清見其一臉犯難,於是笑道:「大哥不必深究,其實這功名一途於小弟來說,也只不過是換個法子扶危濟貧罷了。至於有沒有那身蟒袍,其實都一樣。到是大哥公職在身,行事便利,也好與小弟做個呼應。既然此間事已了,那弟就不再叨擾了,咱們龍虎大會上再見吧!」

    「賢弟這就要走?」王懷志聞言一愣,當即問道。江永清只得頷首道:「師父至今不知小弟生死,也是該去看看他老人家了。」

    王懷志似笑非笑道:「你還叫他師父?」江永清只得苦笑道:「師父畢竟也是父。好了,大哥保重,小弟去也。」他說著招來公孫婷與黃鶴,又朝王懷志拱了拱手,這才在對方的告別聲中,直上雲天而去。

    「你那義弟走了?」王懷志聞聲轉過頭來,見是趙光義問話,於是頷首道:「別看我這義弟平時溫和謙遜,其實骨子裡的倔強和高傲,卻是連我也不得不甘拜下風。」

    趙光義卻訕笑道:「傲骨錚錚之人古今皆有,卻又有幾人能做出豐功偉業,名垂青史的呢?他走他的獨木橋,你行你的陽關道。根本無須耿耿介懷。」王懷志聞言,又回頭瞥了眼天際,這才悻悻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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