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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一百章 無淚 文 / 虛風

    金頂大帳內,氣氛前所未有的輕鬆熱烈,眾將誰都沒見過大汗像今天這麼高興,不過也確實值得高興。他們無不是從死人堆裡滾過來的,誰要是說他們怕誰誰誰,那就是對他們莫大的侮辱,這比掘他們八輩祖宗更讓他們難堪和憤怒,但有一個人不在此列,就是張素元。

    儘管嘴上不說,但人人心裡都清楚,上至大汗,下至普通士卒,他們都怕張素元。現在好了,思宗這個蠢貨自毀長城,從此以後,帝國的花花世界將任他們來去,到處都會是他們的馬場,任他們縱橫馳騁。

    「大汗,我們為什麼不趁這個機會打垮遼軍,直搗山海關?如果能順勢拿下山海關,到時即便思宗小兒將張素元放出來也無濟於事,他再也不可能擋不住兒郎們南下的鐵蹄。」三貝勒莽古爾泰扯著嗓子問道。

    皇天極微笑不語,一旁的範文海替皇天極解釋道:「三貝勒,如果遼軍不走,其軍心必然渙散,我們當然要想方設法吃掉他們,此後方可像您說的揮師北進,直取山海,但遼軍現在要走,我們也只能讓他們走。三貝勒,你看他們走時有條不紊,可見他們早有準備。如今他們既是哀兵,又歸鄉心切,如果我們不讓他們走,他們必然死戰,那樣的代價我們承受不起,而且張素元在玉田屯兵一萬,遼軍拔營前,祖雲壽必然會令他們設法接應。」

    「范先生,今後我們該當如何?」皇天極笑著問道。到了今天,他對範文海的話再無一絲懷疑,今後無論範文海說的話多麼匪夷所思,多麼難以理解,他都要堅決地、毫不動搖地採納。思宗就是最突出的例子,這個唐人皇帝的愚蠢真是匪夷所思,無論怎麼想他都理解不了,但卻千真萬確。

    「守株待兔!」範文海也一笑說道。

    「守株待兔?」皇天極不禁低聲念了一遍,但他依然沒明白其中的意思。皇天極如此,其他人自然就更不明白,都大瞪著眼睛看著範文海。

    「大汗,思宗這種人就像是個被慣壞的小孩子,若他看中了一塊糖果,那在得到這塊糖果之前,他別的什麼也看不見。想把我們趕得遠遠的,離京城越遠越好就是思宗看中的糖果,所以他一直逼迫張素元出兵將我們趕走。張素元屢屢抗旨,堅不出兵,這是思宗將張素元下獄的一個極為重要的原因,因為張素元不讓他得到他想要的糖果,而這也必然是思宗給張素元羅織的罪名之一。思宗不會因為已將張素元下獄和遼軍叛反就放棄他想要的糖果,相反,他想把我們驅離京城的願望會更加迫切,因為他現在更想要另一塊糖果:向世人證明張素元有罪。」

    「軍師,您是說思宗會派兵攻打我們?」二貝勒阿敏難以置信地問道。

    「二貝勒,這是必然的。」心中一聲長歎,範文海答道。

    思宗就是個孩子,一個想要不顧一切擺脫恐懼的孩子,遼軍叛反,他心裡的恐懼必然更甚。這一刻,範文海心中明悟道,與其說思宗是個瘋子,倒不如說他是個可憐蟲,但這個可憐蟲卻掌握著千萬人的生死。

    「大汗,您想攻下京城嗎?」範文海微微欠了欠身,問道。

    「不想!」想都沒想,皇天極立即答道。

    「為什麼?」三貝勒莽古爾泰替帳中眾將問出了他們心中的疑問。

    「攻下京城後,你們打算怎麼辦?」皇天極不答反問。

    「怎麼辦?當然是痛痛快快地搶個夠!」莽古爾泰興致勃勃地答道。

    「搶完之後呢?」皇天極接著問道。

    「搶完之後當然是回家啊。」這有什麼好問的?這話不但莽古爾泰糊塗,帳中諸將沒一個不糊塗。

    「此番我們突入長城,一路過關斬將,勢如破竹,你們認為最大的功臣是誰?」皇天極突然轉了個話題,問道。

    諸將面面相覷,他們不明白大汗是什麼意思。

    「最大的功臣就是思宗,要是沒有思宗,我們都將死無葬身之地!」

    看著眾將理解了自己的意思,皇天極接著說道:「如果我們想,京城就一定可以攻得下,但京城城厚牆高,非比其他地方,陣亡的兒郎必然很多,若僅為搶掠,地方多得是,為什麼非得是京城?更為重要的是,思宗一個人勝過我們千軍萬馬,本王對他愛護都唯恐不及,又怎忍心給他不必要的驚嚇?萬一嚇個好歹的,你們誰能賠給本王?」

    皇天極話音剛落,大帳中隨即笑聲鼎沸,是夜,離人君臣盡歡而散。

    世事總是這麼有趣,有人喜就有人悲,當張素元被捕和遼東勤王大軍叛逃的消息在京城內傳開後,立即人心惶惶,朝廷上下驚慌失措,各衙門也亂作一團。

    貞清宮中,思宗一反常態,以往每當心緒不寧,極為煩躁時,他都要來來回回走個不停,但今天卻老老實實地坐在龍書案後,用如死魚一樣凝滯的眼珠呆呆地凝望著金漆明柱上端纏繞著的龍頭。

    祖雲壽走了,祖雲壽讓他在天下人面前失了顏面,這是遼軍叛反給思宗的最大打擊,至於沒了遼軍八旗兵如何如何,他還不太擔心。如今各路勤王大軍紛至沓來,而且據楚延儒在朝廷上的說法,滿雄麾下大同軍的戰鬥力明顯強於遼軍。大同兵如此,其他勤王大軍的戰鬥力也不會差不到哪去。

    這是剛開始時的想法,但很快至尊至貴又無比睿智的皇帝陛下就覺得有點不怎麼對頭,因為「總理京城防務」的帥印竟然賜不下去!這就奇了怪了,除了去遼東,以往哪一次有陞官的機會時,這幫混蛋不是明爭暗鬥個不亦樂乎?又有哪一個王八蛋少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猛勁?如今這是怎麼了?滿雄以人微望輕,力不足以勝任,不能有負聖恩為由堅辭不受。滿雄不接也就算了,但他遍詢眾臣,這幫挨千刀的混賬王八蛋不是裝老貓肉,就是互相推諉,弄來弄去也沒弄出個所以然。從資歷上看,顧忠信倒是個合適的人選,但現在這個時候,他怎能把總理京城防務的大權交給顧忠信?

    起用顧忠信後,思宗當即詳細調查了顧忠信和張素元的關係,結果驗證了聞體仁所言千真萬確,所以儘管成仲時極力保奏,而顧忠信也沒有拒絕的意思,但思宗依然沒有答應,至於後來成仲時奏請讓顧忠信去遼東,那還可以,反正遼東全是張素元的黨羽,再多一個顧忠信也無所謂。

    總理京城防務的帥印由兵部來,現在又回到了兵部,只是和以往稍微有點不同的是,現在戰事並沒有結束,於是古今罕見的奇觀再一次在大皇帝的手裡出現:一方面諾大的帝國形勢危如累卵,一方面卻連一個名義上的統帥也沒有,一切都如兒戲。

    沒有統帥,統領為數眾多的各路勤王大軍的責任就落在了兵部。這會兒的兵部尚書已不是那個相貌堂堂,魁梧威猛,被皇帝陛下當作門神用的張洽。

    思宗破格起用張洽時,當時官場中就有笑言,說門神一年一換,這個張門神的兵部尚書一定當不長久,果不其然,聞jing的第三天,思宗就以處置不善,將這位門神下獄,成為皇帝陛下第一個洩憤的官員。

    門神被摘下後,接替門神的是聞體仁保奏的張廷棟。張廷棟與張素元是同科進士,也是同一年在翰林院授的官,但二人素來不睦,因為張廷棟一向對張素元很熱乎,結果卻每每是將自己熱情洋溢的俊臉貼到張素元拔涼拔涼的冷屁股上,而張廷棟個性睚眥必報,對任何膽敢瞧不起他的人無不恨之切齒,由是之故,可以說自兩人見面的第一天起,張廷棟就恨上了張素元,及至張素元飛黃騰達,切齒之恨就變成了碎齒之恨,而「恨」字上也就自然還得加上個「妒」字。

    恨火和妒火在一個爐膛裡燃燒是什麼樣的感受,張廷棟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雖是受命於危難之際,前途凶險莫測,但平步青雲的喜悅依然無可阻擋。

    上任之始,由於外面有張素元頂著,兵部倒也沒什麼大事,但自皇上將張素元下獄,情況就變了。張素元下獄,張廷棟雖樂得一蹦八丈高,但糟心事自此就層出不窮。以前不管在什麼工作崗位,專營,從來都是他的首要業務,而與之無關的都是狗屎,由於他一直堅定不移地貫徹這一張家祖訓,所以升起官來一直都是噌噌的往上竄。

    凡事有利就有弊,這種常識在他過去無往不利的歲月中漸漸被淡忘,但常識就是常識,總有一天會顯示它的存在,對張廷棟而言,這個時候到了。

    張廷棟這些年來幾乎一直在軍隊系統任職,張素元作邵武知縣時,他就在陪都南京任兵部主事,但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這種說法用在他身上不合適。時至今日,張廷棟對軍隊的事也只能用茫然來形容才算恰當,於是乎也就可以想見,當統領各路勤王大軍的重任壓在這位既沒吃過豬肉也沒見過豬跑的張大人身上時,情形會如何。

    各路勤王大軍抵達京城時,早已累得狗爬兔子喘,但有道是養兵千日,用在一時,所以這點累算什麼,該幹什麼還得干!什麼叫朝令夕改,這叫運籌帷幄,自然也就別抱怨什麼東奔西忙、疲於奔命的,而且抱怨也不見得有什麼好果子吃,就如山西巡撫紀如岐。

    紀如岐率五千人馬勤王來援,剛抵達京城北門,就奉命戍守京東通州,但第二天又被改調京北昌平,第三天再改調京南良鄉,於是乎這用在一時的五千兵馬不得不每天都趕一百多里路。如此奔波,是人都會有怨言,但怨言歸怨言,軍人嗎,還是該一切行動聽指揮,上面肯定是站在全局的高度看問題,絕不會是拍腦門決定的。只是累還好說,但沒吃的可就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了,在紀如岐的默許下,士兵們開始搶糧,但搶著搶著就收不住手了,於是帝國勤王大軍途徑的鄉村城鎮比之被八旗兵劫掠過的地方還要慘上十分!

    幸好,這裡是天子腳下;幸好,地方上有數不清皇親國戚、達官貴人的莊園,於是思宗很快就知道了山西兵的惡行。思宗大怒,照他的性子,這些參加搶掠的士兵本該有一個殺一個,但現在畢竟是非常時期,不能那麼辦,於是大皇帝法外施恩,只將巡撫紀如岐下獄了事。

    紀如岐下獄後,五千山西兵一哄而散,一路搶掠著回老家了,但這種事思宗就不會知道了,因為沒人知道盛怒下的皇帝會不會把稟告的人先殺了洩憤,這可是有先例的。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給皇帝陛下填堵的不僅僅是紀如岐一人。雖然京城的城牆是天下第一的高、天下第一的厚和天下第一的堅固,但思宗巡視過一趟後,目光如炬的大皇帝卻覺得護衛他的城牆是天下第一的矮、天下第一的薄和天下第一的脆弱,於是當即下旨,令工部將城牆加高、加厚、加固。

    皇帝陛下的上下嘴唇一碰不要緊,這可嚇壞了工部尚書李豐祥。思宗什麼都不管,什麼都不清楚,而且三五天後就要看成果,這怎麼可能?那麼長的城牆就是用紙糊,三五天也糊不起來啊!何況要錢沒錢,要物沒物,要人沒人,這可真要了親命了!

    工部上下人心惶惶,都知道大禍臨頭,果然,四天後思宗下旨將工部尚書李豐祥和四名郎中廷杖八十後下獄。廷杖過後,三名年老體弱的郎中當場斃命,李豐祥和另一名郎中挺得時間長點,但也沒能活著走出大獄。幾乎與此同時,由於人心惶惶,刑部疏於防範,竟讓一百多名重犯逃了出去。思宗這些天顧此失彼,焦頭爛額,精神幾近崩潰,再有這等事出現,大皇帝立時五雷號瘋,下旨將刑部尚書王雲升、侍郎郭世凱以下直至提牢主事統統抓起來,全部關進刑部自己的監獄。

    「皇上,成閣老回來覆命。」萬和鳴小心翼翼地稟道。

    「讓他進來。」好半晌,思宗這才回過神來,凝滯的眼珠轉了轉,總算有了一些活人的氣息。

    「老愛卿,車營如何?能用嗎?」成仲時剛剛走近龍書案,還沒來得及跪倒見禮,思宗就迫不及待地問道。

    「皇上,老臣以為車營絕不可用。」心中無奈地歎息一聲,思宗怕臣下瞧不起他,平日總是拿腔作調、故作深沉,可到了現在這種需要沉住氣的時候,卻比一個小孩子還不如。

    「為什麼?」失望和隨失望而來的驚恐,使得思宗原本就難看之極的臉色愈加難看了。

    「皇上,車營的武器威力確實很大,但由於製造倉促和一些設計上的缺陷使得武器的質量參差不起,在試射的時候有些武器自爆傷人。」

    「老愛卿,這算什麼原因?武器有威力就行!萬和鳴,傳金川平、申浦進見。」沒等成仲時把話說完,思宗就急不可耐地傳下旨意。

    「皇上,不僅如此,車營不能用還有更重要的原因。」成仲時趕緊說道。

    「還有什麼原因?」聲音有些微微顫抖,思宗驚疑不定地問道。

    「皇上,申浦發明的新式武器需要受過專門訓練的士兵操作,而現在操作武器的士兵都是剛剛招募的市井無賴,他們對武器的性能以及如何操作大都一竅不通,若讓他們現在就上戰場肯定不會有好結果。」

    「傳旨召見!」沉默了不到一秒鐘,思宗就已下定決心。

    「皇上,申浦當世奇才,倘假以時日必會為皇上立下不世之功,老臣懇請皇上務必多加慎重。」成仲時跪倒在地,哽咽地懇求道。

    「傳!」思宗厭惡地看了成仲時一眼,真是不知輕重!若過不了眼前這一關,那把申浦這個奇才留給誰?若過了這一關,有沒有一個申浦又如何?

    先是張素元,繼之顧忠信,現在是申浦,成仲時心力交瘁,不由得癱倒在地。

    所謂車營,是在八旗兵陷三河、順義,大敗滿雄、侯師傑的時候,思宗一時六神無主、焦頭爛額,就是在這時,翰林院庶吉士金川平乞請面君,他保奏和尚申浦,說申浦是天下奇才,發明了諸如獨輪火龍車、拋石車、箭車、獸車和木製西式槍炮等新式武器,這些新式武器進可攻,退可守,無堅不摧。

    思宗急病亂投醫,立即召見申浦。看了幾樣戰車模型,果然巧妙無比,而且申浦侃侃而談,於行軍佈陣也十分內行,思宗大喜,當即發內帑七萬,令金川平、申浦召募新軍,製造戰車。

    昨日,金川平、申浦入宮晉見,說戰車、新軍皆以齊備,請皇上檢閱,思宗心亂如麻,沒這個心情,於是就派成仲時代他檢閱新軍。

    不一會兒,金川平和申浦入殿,思宗草草問了兩句就傳下聖旨:擢升金川平為兵部右侍郎,申浦實授副總兵之職。

    入選翰林院的進士,都有個一到三年的見習期,見習期滿方可外放為官。在這期間見習的進士就是庶吉士,品階是從九品,官位中最低的一等。如今金川平可以說平地一聲雷,連升十三級,從庶吉士直接成為了朝廷重臣。金川平的平步青雲雖說令人詫異,卻也還算不得什麼了不得的事,皇帝有這個權力,但申浦從一介平民直接成了副總兵,僅僅差一級就和滿雄平起平坐,這可是極其罕有的事,反響更是極為惡劣。

    如果思宗將申浦的官再拔幾個高,直接任命他為三軍最高統帥,這樣反倒沒什麼,因為在帝國文官將將的體制下,從來都是外行領導內行,任麼不是的混賬王八蛋多了去了,人人都習以為常,見怪不怪,自然也就不多他申浦一個,但將申浦從一介平民直接提為副總兵卻是犯了眾怒。

    不論何朝何代,軍隊都是個相對封閉的系統,自有其自身運作的規律,其中資歷作為陞官的重要依據從來就沒人敢肆無忌憚地蔑視,所以即便徇私舞弊,也得具有起碼的資歷才行。

    思宗狗屁不懂,在如此危急的關頭隨心起意地胡亂任命將對士氣造成怎樣的打擊可想而知,但皇帝的威嚴容不得絲毫挑戰,於是深明這一點的成仲時在一旁也就只有無奈哽咽的份兒了。

    就在成仲時徒呼奈何、欲哭無淚的時候,一個更加沉重的打擊又接踵而至,思宗決定採納聞體仁提出的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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