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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十三章 好奇 文 / 虛風

    薄暮時分,張素元和方林雨護著病人壓著豪奴到了邵武縣城。

    看著眼前這座所謂的縣城,方林雨甭提有多洩氣了,他做夢也沒想到大哥任職的縣城竟會慘成這樣。把這個地方叫「城」實在是太抬舉它,這裡與其叫城還不如叫鎮來得合適些,眼前的縣城充其量也只是山外一個稍大些村鎮的規模。縣城不僅小而且還滿眼的破敗相,說它滿目創痍有些過分,但要說死氣沉沉則好像還輕了些。

    一行人在縣城高低不平,坑坑窪窪的石板路上極其緩慢地向前行進著。走的這樣慢,是因為縣太爺吩咐,說不可顛著病人。縣太爺如此細心體貼,喜玲姑娘自是感激涕零,但卻把范天霸送進了地獄。

    一路上,范天霸范大爺范大公子早已把他苦心經營多年的鐵骨錚錚的硬漢形象給糟蹋得一塌糊塗,從粉碎性骨折那一刻起,范爺就一直專心致志地模仿殺豬時產生的那種撕心裂肺的嚎叫聲。范大公子雖然模仿得極其專心,但他實在是欠缺這方面的天賦,或者也可以反過來說是太有天賦,因為太難聽了!

    方公子也真有些變態,竟蠻喜歡聽范大公子發出的這種無以名之的慘叫聲。就為了他自己的這口喜好,不僅讓周圍的人遭夠了活罪,而且還破天荒地破了例,他第一次沒有不折不扣地執行大哥下達的命令:他點了范天霸的穴道使其不能亂動,但卻沒點啞穴讓大公子閉嘴。

    范天霸仰躺在馬車上,他生平頭一次憎恨起他這身肥肉來,身上那一層疊著一層,一層又壓著一層的肥厚脂肪竟起到了極好的減震效果,使得疼痛局限在了他的神經強度可以承受的範圍內。真他媽疼得剛剛好,雖然痛得錐心刺骨但就是不能昏死過去。

    范天霸此時最大的渴望就是能昏死過去,但這竟成了奢望。錐心刺骨的疼痛讓范天霸忘了恨張素元,也忘了恨方林雨,但他卻沒忘了恨店老闆,店老闆在車上鋪了這麼厚的被褥,也是他不能如願昏死過去的主要原因。

    世事變幻真是太過玄奧,店主知道,他把車墊得軟軟的,厚厚的,范天霸不會想到他一點好,但如果他不墊,那這個惡魔日後就鐵定會因此而報復他。店主就是想避禍,想討好范大爺,想讓范大爺躺得舒服些,好日後別為這個來找後帳,才不得已忍痛鋪了那麼多好被褥。

    雖說人算不如天算,雖說聰明反被聰明誤,但也實在怪不得店主,這太深奧了,以店主的智慧又怎能解開這樣的難題。店主不明白,像范天霸這樣的人,粘上就是一層皮,無論你對他好還是壞,只要粘上,這層皮就非脫不可。

    馬車極其緩慢地行駛在屏城的石板路上,到了此時,范天霸才明白,什麼才是真正的地獄。剛才走過的那漫長得似乎沒有盡頭的平坦土路,他以為就是地獄,但現在想來,那實在是天堂啊!

    邵武縣城這條橫貫南北的大路是又由一塊塊大小不一形狀各異的石頭鋪成的。當初鋪路的時候,石頭沒有經過打磨,只是選用較為平坦的那一面朝上而已,又經過這麼多年的人踩車壓,路面就更是高低不平,坑坑窪窪隨處都是。

    馬車行駛在這樣的路上,那真是無一刻不在震動。這樣的震動一般人當然不會在意,但范天霸則不然,他此時的神經敏銳到了極點,不會放過任何微小的震顫。如果馬車以正常的速度行駛在這樣的路面上,那范天霸立時就會痛得昏死過去,就算他再重三百斤也沒用。

    馬車本沒必要走得這樣慢,但車老闆非常怕官,何況這位縣太爺又厲害得邪乎,車老闆就更怕了,他生怕一不小心顛著了病人,惹大老爺生氣,於是速度自然就跟蝸牛大爺有得一比。

    真是太慢了,但再慢馬車也還是動的,不論由高到低還是由低到高都咯登咯登一震一震的,范公子的感受自然也隨之變化。平日裡,即使路上人來人往,范公子在一眾豪奴簇擁下縱馬狂奔時,這段路不過轉瞬即過,但現在,卻如沒有盡頭般漫長。

    身受錐心之痛,卻又偏偏不能移動分毫,范天霸沒有死,地獄之火就已開始燒灼他的靈魂。看著范天霸一臉怨天尤人,死不改悔的神情,方公子開心極了,當他笑嘻嘻地轉過頭想發表一下他剛剛領悟到的心得時,卻一下子怔住了。

    淡淡的暮色中,大哥的眼睛彷彿罩著一層金屬似的光澤,散發著極度冰冷而又無比狂熱的光芒。方林雨沒有在任何人眼裡看到過這樣的光芒,一股莫明的冰寒之意自心底倏然而起,也許這才是徇徇儒雅背後真正的大哥。

    方林雨轉過頭去,不敢再看,此時他方才明白,范天霸遭受的折磨早在大哥的算計之內,從沒有阻止店老闆在馬車上鋪被褥開始,范天霸的地獄之行就已經開始。只是,大哥他將如何處置范天霸,那裡才是他地獄之行的終點,是死亡嗎?

    方林雨心中充滿了好奇。

    現在只是薄暮時分,但大街上已斷了行人,要不是空氣中尚未散盡的炊煙和幾處偶爾閃動的燭光,整個縣城就如荒郊野塚般死寂。

    他們這一行人扎眼之極,范公子的慘嚎聲雖沙啞低沉了許多,但依舊驚人,他們本該引起轟動,萬人圍觀才是,但卻除了街道兩旁門窗後面閃動的目光外,竟沒一個人出來看看。

    張素元深深地歎息著,一個山美水美土地肥沃的世外桃源,有幸生長在這裡人們本該祥和安樂地生活著,可眼前,這裡卻恍然如鬼蜮一般。

    整個帝國究竟有多少如邵武這樣的地方,又究竟有多少如范家這樣一家樂而讓萬家哭的豪門惡霸,張素元不知道,但他知道一定有很多,至少比他想像的要多。別的地方,他管不到,但這裡,他為官一任的地方,他就一定要管。至於該怎樣管,他現在還不清楚,但他清楚一點,就為了喜玲的那份孝心和良善,就為喜玲那滿是憤怒、恐懼、無助的眼神,他也要還給邵武一個清朗的天空,至少也是一個沒有范家遮著的天空。

    縣衙到了,范天霸也已瀕臨崩潰的邊緣,雖然沒瘋,但已經徹底虛脫,范大公子終於如願昏死過去。

    立馬在縣衙門前,張素元眼眸中閃爍著清幽的冷光,凝神打量著眼前這座他即將開府治公的官衙。看著看著,張素元眼中的冷光不見了,暮色中,他竟笑了,無聲地笑了。官府的衙門,他也見過不少,帝國縣衙的格局大同小異,只不過有的氣派些而有的寒酸些而已,但如邵武這麼極端的縣衙他還是頭一次見到。

    縣衙實在太破了!圍牆是什麼樣子,已經不得而知,一切都已淹沒在一層層一叢叢縱橫交錯的荒草下。大門是什麼樣子,也已經不得而知,翻捲的鐵皮下是腐爛的木頭和幾個人可以並排昂然而入的大窟窿。

    破敗,已經道不盡眼前這座縣衙真實的情狀。如果不是處在人煙相對稠密的民居中,那這裡就必然少不了鴉飛狐繞的一幕,要是添上這一幕,那這裡就是沒落的大戶人家遺棄多年的荒塚。

    看來邵武的縣衙是安在他范家了,否則就決不會有眼前的情形出現,張素元心想。

    看了看目瞪口呆的方林雨,張素元在馬上轉過身,向著趕車的店老闆問道:「店家,這裡可有大一些的客棧?」

    聽到縣太爺垂詢下問,店老闆趕緊跳下車,屁顛屁顛地跑到大老爺馬前,哈腰回道:「縣爺,這裡只有一家客棧,但規模和小人的差不多,容不下這麼多人。」

    張素元略微想了想,然後吩咐道:「店家,你這就騎馬去客棧,就跟店主說我要包下他的客棧,讓他們先做些準備,而後,你再去把先生請到客棧。」

    「林雨,你給店家拿五十兩銀子。」張素元又對剛緩過神來的兄弟說道。

    手裡緊緊攥著稍帶些涼意的銀子,店老闆不知所措地看著縣大老爺,這是給我的嗎?店老闆快暈過去了。

    「店家,你把這五十兩銀子給客棧老闆,就說是我預付的定金。」

    什麼!大老爺竟要用五十兩銀子包牛二那家破店,而且還是定金!牛二這個殺千刀的王八蛋這下可發了,我他媽真是命苦,也真他媽蠢啊,開店為什麼不開在這裡!聽了大老爺的吩咐,店老闆真是死的心都有。

    店老闆騎馬走後,張素元說道:「林雨,你把這些馬栓在車後,我們去客棧。」

    「那這些個奴才怎麼辦?」方林雨不解地問道。

    「怎麼辦?他們愛上哪兒就上哪兒去吧。」大哥面無表情地說道。

    明白!方公子就是聰明,一點就透。飛身下馬,方公子抻胳膊拽腿外帶扁揣,轉眼間,馬上的車上的四虎八金剛就又全都回到了地上。方公子也真沒人性,他不在意抻著的拽著的揣著的是不是人家的斷腿碎胳膊也就罷了,他竟還把四虎八金剛好不容易剩下的幾根好胳膊好腿也給弄斷了。

    十數聲不似人聲的慘叫之後,便只餘下幾聲細細的呻吟聲還在夜空中飄蕩。此時,天已經黑了下來,淒冷的月色中,馬車緩緩折過頭去,向著客棧的方向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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