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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五章 遠見 文 / 虛風

    秋天了,畢竟是秋天了,帝京的秋日總是格外明麗,但也格外蕭索。站在小院中,望著秋風中開始飄落的黃葉,羈旅遊子的思鄉之情剎時溢滿胸中。

    門環響處,方林雨來了,兄弟的到來,略微驅散了張素元心頭的落寞和憂思。

    「大哥!」一進門,方林雨就興沖沖地喊道:「大哥,打算什麼時候動身?」

    看著方林雨興高采烈的樣子,張素元覺得奇怪,兄弟倆就要分別了,他怎麼這麼高興?這可不像林雨素日的為人啊,微一錯愕,他就猜了個仈jiu不離十,就是為什麼去邵武而不是遼東,這會兒也恍然大悟,只是這有點離譜。

    張素元非常高興,剛才的落寞和憂思一下子跑得無影無蹤,於是他也笑著說道:「就這兩天,辦完手續就走。」

    看到大哥臉上明朗的笑容,方林雨反倒不高興了,他板起臉責備道:「大哥,我們兄弟這兩天就要分手了,你怎麼還這麼高興?」

    一句話惹得張素元哈哈大笑,他反問道:「林雨你不是比大哥更高興嗎?難道只許你高興,就不許我高興嗎?這是什麼道理,林雨你倒是說說看。」

    方林雨一窒,但馬上反問道:「我高興自有我高興的道理,但大哥為什麼高興?」

    張素元還是不緊不慢地笑著說道:「我當然也有我高興的道理啊,怎麼,不許我有?」

    看到方林雨有些著急上火,張素元不再逗趣,說道:「大哥高興的道理就是林雨高興的道理。」

    方林雨一聽,立即晴空萬里,他驚喜地問道:「大哥你猜到了?」

    見張素元微微點了點頭,方林雨興奮地說道:「知道大哥得償所願,兄弟我光替您高興來著,還一直沒往這方面想,直到剛才老頭子問我打算怎麼辦,我這才想到我們兄弟得分開了。」

    「伯父怎麼說?」雖明知自己的猜測不會錯,但張素元還是不由得問了一句。

    「當然是讓我跟大哥去啊!」

    從方林雨的嘴裡確實了自己的猜測,張素元心中很是感動,方伯父也真看得起他。張素元到現在也不明白,他究竟有什麼,值得方中徇這樣的人如此高看?以前呢,多少還說得過去,可以解釋為方中徇眼光長遠,為了培植勢力而廣種薄收,可現在呢?這等於是把最衷愛的兒子交託給他,只是,他擔得起這樣的托付嗎?

    「林雨,今個兒為什麼不去西山,有什麼開心的事嗎?」張素元略帶著揶揄問道。

    「嘿,甭提了……。」

    聽完方林雨的講述,張素元低頭想了想,而後抬起頭來,鄭重地說道:「林雨,鳳玉姑娘或許是你的天作之合。」

    「為什麼?」方林雨大瞪著眼睛,問道。

    「不為什麼,你只要沒事想想,你是喜歡綿羊一樣的美人,還是喜歡老虎一樣的美人就行了。」張素元笑著說道。

    撓了撓腦袋,方公子未置可否。

    「大哥,老頭子說,晚上要你過去一趟,他要給我們餞行。」

    「好,好,你跟伯父說,我一定準時到。」這是入京到現在,一年多以來,方中徇向他發出的第一份邀請。

    剛入翰林院時,由於對方中徇素日為人的顧忌和不想介入黨派之爭,張素元不想與方中徇交往過於密切,但方中徇畢竟對他有知遇之恩,又加之有林雨這層關係,如果方中徇執意要他做出取捨,雖大違心意,但也別無選擇。

    張素元一直為此而擔著心,但他的擔心顯然多餘,方中徇從未讓他感到為難過,比如邀請他到家吃頓飯什麼的,這本是再尋常不過的事,但方中徇也從沒做過,張素元對此非常感激,這比對他的知遇之恩更讓他感激。

    督察院,寬大幽暗書房裡,方中徇獨自一人仰靠在太師椅上閉目養神。這幾天,為了讓張素元可以外放為官和鳳玉這死丫頭的突如其來,使得他不僅牢心而且費神,現在總算都可以暫時放一放。

    方中徇覺得有點乏累,本想在張素元來之前,在太師椅上歇一歇,養養神,沒想到卻睡著了,醒來時,夕陽清冷的餘輝耀得方中徇剛剛睜開的眼睛又趕緊閉上。

    「老了。」閉著眼睛,方中徇深深歎息著,這也是他決心讓兒子隨張素元外出歷練的原因。

    老了,他不能看護兒子一輩子,讓他無災無難,他不放心把兒子托付給任何人,方中徇明白,只有兒子自己強大起來,他才能放心地閉上眼睛。這也是他讓年僅七歲的愛子拜在揚離門下的原因,至於鳳玉,只是促使他下定決心的另一個誘因。

    兒子是塊渾金璞玉,是個可造之才,可揚離這個老混蛋卻只知道寵著兒子,根本就不知道如何為人師,看他把兒子寵成了什麼樣!兒子回來了,卻又成了心頭重憂,都說自己的斧頭削不了自己的把,可別人的斧頭呢?

    方中徇找不到這樣的斧頭,天幸,張素元來了。張素元外貌雖清秀儒雅,但其為人卻豁達豪放,有燕趙古風。張素元不僅給兒子帶來了友情的歡樂,更把潛移默化的影響施加到兒子身上。他不再逼兒子讀書,可兒子主動拿起書本的時間卻愈來愈長,看著兒子一天天的變化,方中徇心中的天平也一天天向張素元傾斜。

    方中徇瞭解張素元的心思,所以他不做一點讓張素元感到為難的事,一切都任其自然,但就在這自然裡,他的目光卻沒有一刻離開過張素元的身影。張素元不知道,這一年裡,他的一言一行都印在了方中徇的腦子裡,方中徇冷峻的目光始終追隨著他,沒有一刻放鬆。

    方中徇觀察的,不僅是張素元的能力,同樣重要的,還有他對兒子的態度。方中徇沒有失望,正如他對張素元仁至義盡一樣,張素元的表現也是盡善盡美,無可挑剔。

    方中徇越來越滿意,壓在張素元身上的賭注也隨之逐漸加碼,直至他讓兒子隨張素元同赴邵武。

    正直,忠誠,重情尚義,方中徇不屬於這樣的世界,但兒子卻是,這是天性,他毫無辦法。兒子的天性注定兒子是弱者,所以他必須為兒子找到可以讓兒子成為強者的天空,他找到的就是張素元。憑兒子滿身的武功和對張素元的赤誠就足以讓兒子掙得自己的一方天下,方中徇相信自己的眼光,至於其他的,就只能交託命運去裁定。

    方中徇所看重的不僅是張素元本身的能力,還有他所處的,或者說即將要面臨的時勢。如果是在國本之爭前,他是不會如此對待張素元的,至少不會讓兒子隨他去邵武。

    方中徇曾下工夫研究過,歷史上那些一個個曾盛極一時的帝國是如何覆亡的,最後他總結出一個帝國覆亡的關鍵有兩點:一是天下百姓普遍的無法生存下去,只有鋌而走險,成為暴民,走上滅亡帝國的路;二是帝國的統治機構癱瘓,不能按照原樣統治下去時,就會爆發執政危機。

    這兩個因素互為因果,百姓無法生存,暴民自然增多,暴民增多到某種程度,統治機構自然就會癱瘓;同樣,如果統治機構癱瘓,百姓自然越來越苦,百姓越苦,暴民自然就越多,而當這兩個因素齊備時,帝國滅亡也就不可避免。

    朝廷現在就是處在統治機構癱瘓的狀態。

    神帝為了掠財而私設的中使衙門架空了帝國由各級官吏主掌的行政機構,更加之神帝怠工,意氣用事,使帝國的各級官吏缺職者幾達十之六七。太子之爭後,黨爭ri熾。舉目帝國,無因事而廢人,皆因人而廢事。

    帝國的統治機構實際上已經癱瘓,百姓生計ri困一ri,何況土地兼併之風自帝國建立之日起就沒有斷過,而今更是愈演愈烈。僅以他為例,父母原本不過只有十數畝薄田,但現在方家卻坐擁萬頃良田,這萬頃良田是怎麼來的,他自是心知肚明。

    若照此下去,不改鉉更張,那帝國必將危矣。大亂將至,這就是方中徇的覺悟,這也是他看重張素元最根本的原因。

    如果沒有這樣的時勢,張素元就是有天大的能耐又能如何!唐人數千年的歷史,兆萬的人口,一生都默默無聞,老死井市、鄉野,隨荒草埋沒的英雄又何止千萬!

    如果沒有這樣的時勢,他方中徇又何獨如此鍾情於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但就是因為有了這樣的時勢,那張素元這樣的人物就非同小可,讓兒子追隨張素元就是他現在最正確的選擇。

    讓兒子隨張素元去邵武,方中徇是經過深思熟慮後才做出的決定,這完全不同於先前兒子和張素元兩人間的交往。

    這是一種完全不同的關係,這也是驗證,驗證張素元對他方中徇的態度。先前,兒子和張素元交好,在外界看來,既可以是出於他的默許,也可以是兒子自己的事,與他無關。這種關係至多也只表明張素元和他關係較好而已,並不必然就表示張素元是他方中徇的人,但讓兒子隨張素元去邵武,情形就完全不同,這等同於他向外界昭告,張素元是他方中徇的人。

    張素元同意帶兒子去,也就表明他接受了這樣的關係,張素元一定清楚這件事的含義,不清楚的,只有那個傻小子。剛才看到兒子興高采烈地回來,他就知道張素元給了他滿意的交代,但他還是詳細詢問了他們之間交談的細節。

    聽後,方中徇很是欣慰,他知道張素元已經從心裡接受他,接受了方家,不僅如此,張素元更為他解決了鳳玉的事。張素元關於鳳玉的話,他越咂摸就越覺得有理,兒子確是這樣的人,而且有張素元在一旁影響著,他今後大可放心。

    遊目四顧,方中徇覺得書房中滿是老人垂死的暮氣,他厭惡地皺了皺眉,既討厭自己,也討厭這屋中的一切。也許只有在兒子面前,只有在兒子如太陽一般光明的笑容裡,他才感覺不到自己身上垂死的老氣。

    暮色裡,方中徇閉上眼睛,在心裡默默地為兒子祈禱,父親已經為你選定了追隨的人,但也把你送入了無盡而莫測的危險中,兒子,你能挺過去嗎?

    一滴渾濁的淚水,從這個曾讓無數人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的老人腮邊滾落。

    夕陽,ri復一ri地照耀著這苦難的大地;餘輝,把班駁的樹影散落在正佇立在樹下,向著東南方向遙望的老人身上。

    兒子和張素元已經走了三十三天,每天這個時候,方中徇都會長時間佇立在樹下,遙望東南。兒子,正在那個方向上離他越來越遠。

    老了,每當方中徇轉身離去的時候,都會在心裡發出這聲沉重的歎息,他沒想到對剛剛離去的兒子竟會這般思念。十五年前,才七歲的兒子離開身邊時,他也沒有這般放不下。

    如今,什麼太子,什麼黨爭,什麼權勢,什麼榮辱,這些都已經提不起方中徇的興致。兒子走了,垂暮的老人對一切都沒了興趣,就是今天朝堂之上傳來舉國震動的噩耗,也激不起他的絲毫興趣。不過,方中徇雖不感興趣,但還是有很多人感興趣,甚至還有人為此而興奮的徹夜難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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