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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004章夜會 文 / 狐小采

    塞上春寒,夜晚尤甚。

    谷梁鴻把自己關在書房滯留到半夜,以查賬為由,信手翻著賬簿,心思卻飄的好遠。

    和蘇落再次見面卻是翁媳關係,他亦始料不及,外出離家日久,回來才得知兒子病情加重,夫人逼於無奈採用民間沖喜這一辦法,他沒有反對,唯此一子,格外疼愛。

    然,他決計沒有想到沖喜的女子竟然是蘇落,平生歷經無數次的意外,這件事卻是意外之中的意外,他內心糾結的是為何蘇落竟然是自己的兒媳?

    忽而,他自己啞然失笑,為何蘇落就不能是自己的兒媳呢?這句話不是叩問,而是勸誡。

    莽原上,落日下,一騎飛馳,他得意的迎風而笑,懷裡蘇落長長的秀髮絲絲撩撥他的臉……

    啪!他把手中翻了半天並無看進去一個字的賬簿丟在案上,從回憶中抽離自己,暗下決心,此後那一幅唯美之畫面只是幻夢,或許連幻夢都未曾出現過,而且這件事要叮囑蘇落,不可對任何人提及,谷梁世家何等身份,若讓別人得知他曾經和兒媳同乘一騎,扒灰這個罵名他是很難摘掉的。

    谷梁世家聲望頗高,一方面是因為太祖的那副墨寶,一方面就是因為他谷梁鴻,大哥谷梁春專研儒學,三弟谷梁秋專研武功,四弟谷梁冬專研女人,唯有他谷梁鴻,涉獵廣泛,卻無有專攻,用心打理生意,兄弟四人之家,都是他在養活,手足情深,可見一斑。

    只是老大谷梁春的儒學半瓶水,經常把孔子和孟子張冠李戴,但這並不影響他成為涼州的名「子」,說來說去,就像蘇落想的,或許是他沾了朱元璋那幅墨寶的光。

    老三谷梁秋的武功三腳貓,什麼南帝北丐東邪西毒的統統學習,以至於邯鄲學步,他練的功夫沒人能看懂是歸屬在哪個門派,不過他最後自成一家,名曰谷梁神功,神在哪裡?神叨!

    老四谷梁冬憑著常年打滾在脂粉堆裡的經驗,撰寫了個四不像的《馭女心經》,上面都是如何讓貞潔烈婦轉變成潘金蓮式人物的手段,之所以說是四不像,不知他寫的是小說還是散文還是詩歌,裡面有故事有感慨有批判,雜七雜八,卻大受歡迎,最後竟然弄了個涼州紙貴。

    縱觀谷梁世家,谷梁鴻算是最正常的一個,兼具大儒大俠大商,家裡有四個夫人,大夫人鄭氏按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來,二夫人筱蘭薇是自由戀愛,三夫人董竹音是倒賠妝奩送上門,四夫人張初五苦命人一個,孤兒,無依無靠被谷梁鴻撿了回來,然後順理成章或是莫名其妙的就成了他的媳婦。

    三個女人一台戲,四個女人一鍋粥,他平素冷漠威嚴,夫人們都怕,暗中較勁,卻不敢在他面前顯露半分,裝著一團和氣,其實說「你好嗎」就是「你媽的」。

    谷梁鴻唯有谷梁卓文一個兒子,為大夫人鄭氏所生,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一個蛋不下,讓人嘖嘖稱奇。

    大夫人類如皇后統領家裡的女人和內部事務,所以非常嚴苛,二夫人憑著花容月貌只顧塗脂抹粉,三夫人心機最多,見人說人話逢鬼說鬼話,四夫人每天只知道納鞋底做衣服,不像夫人倒像個老媽子。

    谷梁卓文身為長子又是獨子,自然嬌貴,怎奈從小就是個病秧子,尋遍名醫,吃盡好藥,越來身體越差,去年冬天一場風寒再就沒好,越來越嚴重,無奈鄭氏才想到給他沖喜。

    按谷梁家的規矩,正室夫人必須比男人大,比如鄭氏就比谷梁鴻大六歲,年已三十九,所以,在鄭氏給兒子找媳婦的時候,也規定必須比谷梁卓文至少大五歲的姑娘,女人大,才知道疼愛和忍讓相公。

    蘇落大谷梁卓文三歲,不是完全符合鄭氏的標準,是墨子虛一頓舌燦蓮花,把蘇落吹噓得天上少有人間絕無,鄭氏才答應,想想就是沖喜,能不能成為兒媳還是未知,見面之後被蘇落身上那股勃勃朝氣打動,合計若此女做自己的兒媳倒是上得廳堂,至於入得不入得廚房無關緊要,谷梁家最多的就是男傭女僕。

    谷梁卓文十四歲不能圓房只是鄭氏官方的解釋,私下的理由是他病歪歪的,男人的特徵還沒有完全想露出來,所以鄭氏才定下,兩年後給蘇落和谷梁卓文合房,到那時要大擺酒宴,此時的蘇落,類如童養媳。

    「屁!」蘇落聽聞暗地裡嗤之以鼻,師父說好的沖喜只是一個過場,等谷梁卓文病情稍微好轉自己就可以離開,到時自然會有師父出頭露面擺平此事,來了谷梁家之後,被人牢牢看住,她想的是,師父不能白白收下人家五百兩銀子,不然憑自己,逃跑只是小菜一碟,或許還能順手牽羊的偷幾件谷梁家的珠寶玉器,這就是外加小酒一壺。

    既然沒有圓房,就不能同居一室,給她安排了另外的房間,是夜,風扑打窗欞,塞上風大,早春更是,蘇落佝僂在床上聽風,懷裡抱著谷梁鴻留給她的那件黑袍子,仍有月下香的幽然之氣,讓她兀自沉醉,腦海裡一幅畫——莽原上,落日下,一騎飛馳,她甜甜的笑,瘦弱的身子被谷梁鴻的雙臂環繞……

    噹噹噹!有人敲門,她正專注於回憶,冷不丁嚇了一跳,想來應該是那個長著餅臉的婆子,她是鄭氏的陪嫁丫頭,名叫徐娘,經常過來監視自己,整日賊眉鼠眼,非常討厭,是以沒好氣道:「門關著你也能進來。」

    門吱嘎被推開,不是婆子徐娘卻是谷梁鴻,蘇落身上像安了彈簧,騰的跳下床,莫名的緊張,但她自己肯定絕對不會因為谷梁鴻是自己所謂的公公才慌亂,狗屁公公,沖喜只是一樁生意,又非真的嫁給他兒子,只是以這樣的身份重逢有些尷尬,怨怒老天實在缺德。

    侷促的站在床前,赤足,腳趾勾著腳趾,想恨這個人,恨他之前對自己隱瞞身份,不然當時若知道他就是谷梁鴻,自己可以回去墨宗,讓師父另外派一個人來,大師姐墨緋煙貌美無雙,演技精湛,完全可以勝任沖喜這種任務。

    谷梁鴻把目光從她身上劃過,只覺賞心悅目,就像春日裡他窗前的那株杏花初綻。

    「地上涼。」他聲音很低,低到有些嘶啞,他腦袋更低,看著自己腳下的方寸地。

    蘇落急忙跑到床邊趿拉上鞋子,轉身再往回跑,鞋子脫落絆到她,頓時身子前傾,谷梁鴻長腿勾出,踢過桌邊的椅子抵住即將撲倒的她。

    「哎呦呦!」蘇落手抓椅子,倒是沒有倒,痛卻更痛,本以為他會伸手接住自己,卻弄了把椅子敷衍,還不如讓自己跌倒在地,心裡罵谷梁鴻,原來世上比我更沒有常識的是你,不知道紅木椅子比我這血肉之軀堅硬嗎,這不叫以卵擊石,這叫以蘇落撞紅木。

    此理谷梁鴻當然知道,只是自己是公公,所謂男女授受不親,翁媳單獨相處都是罪過,若非因為有事,他是斷然不會來看蘇落的,並在這樣的夜深人靜時刻。

    「哎呦呦!」蘇落一是真痛二是撒嬌,故意呲牙裂嘴,惹得谷梁鴻不得不側目。

    他想關切的問候,卻還是忍住,然後把手伸進懷裡一掏,是那枚蘇落送給他的銅錢,輕輕放在桌子上,面無表情道:「這個,還給你,我們已經成為一家人,用不到他日相見了。」

    這枚銅錢當蘇落贈給谷梁鴻之時,不知不覺賦予了它太多的深意,谷梁鴻縱馬而來的剎那,蘇落感覺自己的青春拉開了序幕,縱使沒有風花雪月,至少做個知己吧,很曖昧的那種藍顏,哪怕滿面春風皆朋友的那種朋友,還是多個朋友多條路,總之,她把谷梁鴻憧憬成自己任何一種關係之人,就是沒有想到他會是自己的公公,她編織出一個浪漫唯美的故事,如今,銅錢還回,故事戛然而止,她拿起銅錢狠狠攥在手裡,不知痛的是這枚銅錢,還是自己的手,亦或是自己的心。

    「你安歇吧。」

    谷梁鴻說完要走,蘇落氣呼呼道:「那日,你為何不告而別?」

    谷梁鴻怔住,一回頭剛好碰到蘇落的目光,他急忙別過腦袋,悄聲道:「你已經安全了。」

    蘇落不知他此話是何意,再問:「你為何不告訴我你是誰?」

    谷梁鴻嘴角上翹,擠出一個冷冷的笑,「你何嘗不是,能面對殺人毫不慌亂的,我不信你真的是祁連山墨家馬幫幫主的侄女。」

    蘇落驚掉手裡的銅錢,此人果然厲害,怪不得臨來之前師父千叮嚀萬囑咐,谷梁家唯一需要她費心對付的就是谷梁鴻,當時她還想,一場沖喜而已,也就是一樁生意,一個願意買一個願意賣,無需如臨大敵,眼下看看,真的要謹慎了,畢竟墨宗訓誡規定,不到萬不得已,不能洩露自己的身份。

    「阿嚏!」她又恰到好處的打了個噴嚏,以此表明掉了銅錢與驚懼無關,與噴嚏有關,然後瞬間恢復平靜,彎腰拾起地上的銅錢,努力把週身的水分往眼部趕,最後終於哽咽道:「墨家馬幫徒有其表,類如草台班子,有人需要馱運貨物,舅舅便東家走西家竄,攛掇一些人運送,我隨著舅舅長年累月的餐風露宿,雖不是刀光劍影,卻也是見慣了形形色色的人,看淡了各種各樣的事,原來大叔喜歡那種見了螞蟻都會咋咋呼呼的女子,非我這樣處變不驚的姑娘,所以,所以你才不告而別嗎?」

    她演技更為精湛,縱觀整個墨宗,就是一座梨園,坑蒙拐騙偷這都需要一個前提,那就是表演。

    「你言過了!」如此反問讓谷梁鴻不寒而慄,他怒斥一句,不敢再看蘇落,逃也似的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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