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還是愛面子的多，為了在接土地爺和拜月半上出個風頭，都咬咬牙掏個一弔錢多的銅錢出來，買只漂亮的大公雞回去。
一兩個時辰下來，從家中帶來的大公雞倒是賣了大半。反觀小高那攤子，魚乾都賣的七七了，正準備收攤了。
「小高叔，就回啊？這集上還有人呢！」這大市可是隔十日一次的，人也比尋常日子多。特別是這近年關了，來鎮上購置過年物事的人也多，得趁著這機會多賣些才是。
「誒。」小高應著並沒有停下手中的活計，而是加緊了速收攤，「不早了呢，我還得去小漁村裡收鮮魚呢，去晚了就收不到好的了。剩下的我挑挨個村賣挑過去賣就是了」
「哦」紅豆應了聲，這小高還真是勤快。
李老太倒是若有若無地朝著小高看了好幾眼，她一向就中意勤快的小伙子。這小高長得濃眉大眼的，做起生意來也挺機靈。就是家裡窮了點，李老太又朝他打了好幾塊補丁的粗布麻衣上看了好幾眼，一個想法從心底裡冒出來。
「哎，大嬸，你要挑只什麼樣的大公雞啊，我家養的大公雞可是又壯實又漂亮。你要是挑好了，就給你個便宜的價。」李老太來不及細細思索，就瞧見一位穿戴齊整的中年婦人在他們攤前挑選著大公雞，紅豆正在招呼著。
「小姑娘真會做生意，我也是聽我隔壁的那口子說你們這兒有漂亮的大公雞賣，這才趕來看看。」那大嬸挑的很是仔細，又是翻翻雞冠，摸摸雞毛的，連雞腳她都得仔細看看。
大嬸猛地一縮手，避過了那只凶悍大公雞的一啄，紅豆同李老太也是鬆了一口氣，要真把人啄傷了，他們還得倒賠錢。
「可有滿意的？」瞧著大嬸的臉色，似乎這些雞都不是很合她的眼。不是紅豆自誇，她家的雞隨隨便便拿出去一隻可都是比旁人家的好，要不然今兒個也不會賣出半數。
紅豆不曉得的是，那大嬸看了鄰人買的那隻大公雞才趕來的。這越早賣出去的雞品相就越好，剩下的幾隻雞自然不能與之相提並論，也怪不得大嬸挑剔。
大嬸倒提起一隻大公雞，瞅了瞅仍是覺得個頭不夠大。問李老太，「還有個頭大些的嘛？我家有用，價錢好說。」
個頭大些的？紅豆同李老太不約而同地都想到了家中留的那些公雞，大多是半大的公雞，倒還給自家留了幾隻接土地爺和拜月半的大公雞，這要不要勻出來賣了呢？
李老太是有些不願的，自家養的雞當然要留最好的給自家啊。可是這一隻大公雞就能買一兩弔錢多，聽這婦人的口氣價錢似乎還能高些，李老太心中一時犯了難。
紅豆心裡頭同樣也忖著，最終跟李老太通了個眼神，決定先探探那大嬸的口氣再說，看她能出多少錢。
「大嬸，不瞞您說，這個頭大的公雞我們家裡還有幾隻。本也是留著自家接土地爺和拜月半的時候用的。」紅豆將實話同那大嬸說了，若是她堅持要個頭大的，那若是價錢過得去就勻給她好了。若是她不堅持要個頭大的了，那是再好不過了，給她挑只個頭稍小些長得漂亮的大公雞就是了。
「小姑娘啊，大嬸真是買來有用，不誑你的，你就把家裡的勻給我。」那大嬸也是個明白人，一聽紅豆這話也曉得人家也有些為難，可她這不是急嘛！
「左右也是接土地和拜月半的事，挑只個頭中等的長得漂亮的大公雞也不是什麼失臉面的事。」李老太出言道，心裡頭還是捨不得那家裡頭那幾隻大公雞。那雄赳赳氣昂昂的模樣，就跟雞裡頭的將軍一樣，她連殺都有些捨不得勒。
「大姐呀，可不是那些事兒。是我家裡的小閨女過幾日就要成親了，這大公雞是備來給新姑爺宰用的。這大公雞自然是選得越漂亮，娘家人才越有臉面不是嘛。」那大嬸一番話倒是肺腑之言。
許是紅豆稱呼人家為大嬸，她又稱呼李老太大姐，李老太覺著自個年輕了不少，連帶著心情也好上不少。
「大妹子啊，這可是大事兒呢，這雞就得好好選。選個倍兒壯的，頂漂亮的才好。」李老太也應著那大嬸的話。
「可不是嘛，大姐啊，我看你也是個有閨女的。這當娘的可真是得操碎了心，這嫁出去了可就是別人家的人了。在家的最後的臉面可要做足了去。」大嬸跟找著了知音似的，拉著李老太的手就說道了起來，也不顧這還是在街邊。
李老太也握住那大嬸的手說，「可不是嘛，我那大閨女兒出嫁的時候，可是給備了一隻毛老紅老亮的大公雞，喜氣得很又吉利。」
「老姐姐啊，你是個有福氣的。我前頭那閨女出嫁的時候，家裡備下的那隻大公雞居然被新姑爺一嚇腿都瘸了。買回來的時候還不大看得出來，可一跑才曉得是只瘸腿雞，這臉面可丟大發咯。這回呀，我可得把臉面都掙回來。」大嬸對李老太的稱呼也親暱的成了老姐姐。兩人彷彿就是相識多年的姐妹，大嬸同李老太訴說著憋氣兒的事。
紅豆也不曉得她們在說什麼成親要用到大公雞的風俗，也搭不上話，只能在一旁看著，順便招呼招呼別的來看的客人。
「那賣雞的可是個黑心肝啊，這好好的喜慶事就在他這兒絆了一跤。」李老太為大嬸感到憤憤不平，都是當娘的人，她也能體會大嬸那種要掙回臉面的心。
「這宰雞不就是圖個吉利嘛，這瘸了腿的雞，說起來就讓人糟心。」想起這事，大嬸仍忍不住氣血上湧，最後撫了撫胸口。
等順過氣來，她又同李老太講道，「老姐姐，你就勻我一隻。價錢上我絕不會虧了你的。」來之前她就問過鄰人了，三十文一斤的價她還是能給得起的，要真有好的大公雞就是再多點也不礙事。
「那我也不跟大妹子你客套了，就來我家挑。我家還留著些大公雞，可比今兒賣出去的都好，本來都是留著自己用的。」李老太聽了大嬸那段經歷，還真替她難過，同時也決定把自家的勻出來賣給她。
「老姐姐，你可真是我的貴人啊。你們家住哪兒，咱這就去。」大嬸是一臉的喜氣，語氣有些急切。
「什麼貴人不貴人的，我家的大公雞你都沒看過呢，到時候看不上可別怨我。」李老太客氣道，「我家就在碼頭那邊的街上，不遠呢。等我們收了攤子就過去。」
居然住在鎮上，這可真是出了大嬸的意料之外。這鎮上人家養雞的就不多，更別說拿來賣了，也不怕她們賣不好的雞給她。
「紅豆，咱們收攤回家，給你大娘挑只最漂亮的大公雞來。」李老太招呼著還在攬客的紅豆。紅豆瞧了瞧街上越來越少的人流，也就聽李老太的話將秤砣小凳子等收了放回籮筐裡。
「老姐姐，耽誤你做生意了。」大嬸臉上有一絲不好意思。
「有什麼耽誤不耽誤的，你不就是我的生意嗎。我又不是白送給你雞，到時候少不了要收錢。」李老太笑著將扁擔挑到肩頭，同大嬸一邊走一邊扯話頭。
不一會兒就走到李家的鋪面那兒了。
「老姐姐，你家鋪面真大啊。」饒是大嬸這個鎮上人也覺得李家盤下的鋪面大。
「都是孫子孫女胡亂弄的，準備開著賣吃食，到時候要來捧個場啊。」李老太嘴上是謙虛的緊，心裡頭可勁的得意了。
大嬸連聲說會帶著家人一塊兒來的，至於到時會不會真來，就不得而知了。
說了幾句後，李老太就帶著大嬸到後邊選大公雞，眼利的大嬸一下子就挑了那只最高大威猛的雞將軍。
李老太是心有不捨，那隻大公雞可是李老太最中意的，餵食的時候還多撒些給它吃呢，這才養得如此壯實。可人都領回來了，咋能不賣給她，價格上高點就是。
最後稱了下那隻大公雞，可是足足有七斤多重。大嬸笑得合不攏嘴，當即掏出半兩銀子，就把抱著大公雞走了，生怕李老太后悔。
這大嬸肯花半兩銀子買一隻大公雞，紅豆也是覺著奇的很，李老太卻說一點兒也不貴。
一問李老太啊才曉得還有這說法，江浙一帶流行「宰雞」的婚姻風俗。
所謂「宰雞」就是成親那日，新郎倌前去女家迎娶，女家在地上鋪一塊白布，讓新郎倌在上面宰雞，但不准將雞血濺在布上，否則罰酒，滴幾滴血則罰幾杯酒。殺雞時，女家故意相撞新郎倌，有經驗的新郎則可應付自如。
這「宰雞」中的雞可是一關鍵元素，古時，雞也有雞之意。那選來宰雞的大公雞可得要壯實漂亮，才是大大的吉利，女家也會大大的有面子。
難怪李老太說不貴，剛才要是出一兩銀子，那大嬸恐怕也得買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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