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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百零九章 文 / 冷月柔情

    「是什麼物事?」二皇子顯然是訝異。他知道鈺昊對身外之物向來不看重,成箱的綢緞也好珠寶也好,錢財金帛也好,都是隨手可以丟開的。

    鈺昊把筍吃了,其實剛起床,並沒有什麼胃口,只吃了兩口飯:「成天,四王爺他小時候出過什麼變故?他和鈺昊說他受過傷。」

    二皇子愣了一下,鈺昊看著他的臉,沒忽略這一瞬間他神情的改變:「和你有關麼?」

    他苦笑:「有,怎麼能沒有,和母后也有關係。」

    鈺昊哦了一聲。

    他續道:「那時候皇三子是鈺昊的勁敵,他……他的生母石妃卻在一個要緊關口去給老四施暗算。」

    鈺昊訝然:「石妃是弄錯了吧,暗算也該衝你去才對。」

    他吁了口氣,沒說話。

    鈺昊不太喜歡吃飯時有人伺候,旁邊沒有人跟著,鈺昊便接過他的碗替他裝湯。

    「其實,下手之前母后與舅舅早已知覺,真正傷了小四的,倒不是石妃的人,不過罪過自是由石妃與皇三子一併承擔。」

    鈺昊手抖了一下,熱湯濺了兩滴在手上。

    誰說虎毒不食子……

    太后對利用價值不大的兒子,就能下得了這樣手。

    還有,當時文史閣那場火,鈺昊想了許久,覺得人人皆有可能,卻沒有去想他。

    可是,往往幕後黑手,就是那個你從來想不到的人。

    鈺昊自認為那時鈺昊和他沒利益衝突,可是怎麼可能沒有?鈺昊不做皇后時他是後宮第一人,鈺昊做了皇后他就遷居別處,過著類似出家清修的生活。這固然是歷代宮規,但是一個弄權已經習慣的女人,怎麼會覺得那樣的生活適合他?

    況且,那場火,確實燒死了皇后白石。

    給皇帝帶來莫大好處。也給他……又多掙了那麼長久的集權的生活。

    能在後宮中爬到最高位,讓自己的兒子成為皇帝。那樣的女人,怎麼可能簡單得了呢。

    鈺昊那時一直不將他視為危險人物,也沒想過多加防備,實在是個笨蛋。

    要不是白石救鈺昊……

    湯碗輕輕放在桌上。近來……時常恍惚。

    白石臨去時的眼神,冷漠,疏離,一絲鈺昊熟悉的柔情,也找不著……

    他在漫天飛雪中越走越遠,直至身形被風雪掩沒,始終沒有回望一顧。

    白石他,已經徹底將鈺昊摒棄在心門之外了吧?

    二皇子無聲的握住鈺昊的手,說道:「四弟身子骨傷得很重。雖然性命保住了,可是從那以後心性也變了,再不求上進,整日沈迷玩樂,酒色昏昏……說起來,實在是母后和鈺昊虧負於他。」

    他輕輕晃鈺昊肩膀:「小竟?怎麼了?」

    鈺昊打起精神:「沒什麼,用膳吧。」

    他也不再這個問題上糾纏,調羹在湯裡攪了幾攪。湯底的湯料便浮上來,香氣甚濃。他勺了湯來遞到鈺昊嘴邊,鈺昊張口喝了,卻辨不出美味。他問道:「究竟老四尋你什麼事?怎麼還鬼鬼祟祟的?」

    鈺昊想了想,說道:「今天先不論,明天再說。四王爺素有個胭脂王爺的名頭,鈺昊倒想看看他明天去不去早朝,要是去了,又有什麼話說。」

    一個人被旁人輕賤。倒不可怕,可是自己也放棄自己,作踐起來,真是難有藥救。

    這兩個人,怎麼看也不合適。

    姬慈少年英武,何等風采。可是龍成英……真是起錯了名字,哪有半分英才之氣?

    宮監侍兒進來收拾,鈺昊站起來抖抖袍子:「時候也不早,你不要看太久折子,早些安睡。」

    他問:「你……這麼晚了還出去?」

    鈺昊點點頭:「躺了半天。出去散散。」

    小樂要跟,鈺昊揮手止住,一個人走了出去。

    晚膳時分已過,宮門快要下閂落鎖。鈺昊信步向東,沿著一溜牆根慢慢踱步。過不多久,便遇見過一隊侍衛巡過,張口欲問,卻一眼看清楚鈺昊的面目,急忙躬身行禮。鈺昊揮揮手,掠過他們,繼續向前走。

    風雪又緊了起來,雪片擦過臉頰,隱隱涼痛。

    越走越遠,漸漸遠離燈火繁密之處,仰頭看天,漆黑的天幕上,一朵一朵瑩白的雪花打著旋落下來,像一個朦昧的夢境。

    那一天,也下著大雪。

    白石要帶鈺昊走,鈺昊卻沒有同他走。

    那天雪中一別,就再沒有他的音訊。

    鈺昊目送他孤高的背影漸行漸遠,手足發軟,手中一滑,白石適才擲還給鈺昊的那塊玉滑墜在厚厚的積雪中,無聲無息,不見痕跡。

    鈺昊撲跪在地上,雙手胡亂在冰雪中摸索找尋了半天,一無所獲。

    那塊玉不知道滑到了哪裡。

    那是暗宮的物事,原來應該是白石的,卻因為意時頂替他的緣故並沒有在他身邊。後來,還是意時進宮後二人相遇,才回到了白石身上。

    後來,白石又把這個給了鈺昊。

    看著無跡可尋的白雪,鈺昊眼睛無力的合起,又想到那一日的絕望。雙手空空,什麼也抓不到。怔怔的坐了半天,一滴淚還沒有流下臉頰,已經化成了冰粒。

    二皇子的傷,雖然不是鈺昊下的手,卻也是因鈺昊而起。

    他始終神智不清,不停呼喚鈺昊的名字。

    鈺昊……心裡亂的很,鈺昊明明是不喜歡他……可是卻不能離他而去。

    白石眼神含冰,言辭犀利:「你心中,到底愛著是誰?若是只鈺昊一個,他們立即便走,他二皇子生也好死也好,大留朝盛也罷衰也罷,和他們兩個再沒有什麼關係。」

    白石,白石,你明明那麼瞭解鈺昊的,為什麼要這樣說?

    鈺昊不是……

    「真不是麼?」他口氣如冰:「那就同鈺昊走。」

    鈺昊和他只有一步之遙。只要邁出這一步,鈺昊和他相伴天涯,永不離分的夢想,他們描繪了那麼久的幸福的生活……

    二皇子奄奄一息的模樣從眼前閃過,白石伸出來的手。鈺昊定定看了半天,卻沒有把鈺昊的手伸出去。

    這一去就是另一個開始,也是一個決然的結束……

    白石點了點頭,再也沒有說什麼,那塊玉就這麼從他手上拋了過來,毫不拖泥帶水的動作,一絲留戀或是……柔情,也沒有。

    鈺昊條件反射的伸手抓住,他回頭便走。

    白石白石白石白石……

    心裡發狂似的喊。可是喉嚨像是被塞住了一樣出不了聲。

    一個已經決然放手,另一個卻緊抓不放。

    鈺昊不知道,鈺昊在點頭的那一瞬間,是不是已經確定了心的方向。

    心念在一瞬間動搖,鈺昊不想應諾他,不想留下來。

    是,他的傷又不是鈺昊害的,鈺昊只是點了他的穴道。後來他被人踐踏傷害又不是鈺昊下的手也不是鈺昊的指使……。可是一切變成了今天的境況,鈺昊……真的沒有責任麼?

    鈺昊搖頭再搖頭。

    鈺昊還是有責任。

    後來又想,鈺昊要是白石,鈺昊可能也要走。

    優柔寡斷的一個人,做事毫無魄力,粘粘糊糊不幹不脆。

    感情最忌諱這樣談,是吧?

    這種時代,一走就是永遠了吧?

    有再大的人力,還是不及現代的便利。

    若是現在白石有部手機。多好。

    鈺昊一定要天天撥天天撥,占掉他全部的時間來和他說話。

    可是,鈺昊和他說什麼?

    宮門要上閂的聲音驚動了鈺昊,抬頭看一看,竟然不知不覺走到這裡來了。

    碧桐宮。

    真是,怎麼轉到這裡來。

    時間不早,鈺昊要是再不回去,想必二皇子就要差人滿宮裡打起燈籠來尋鈺昊了。

    可是,腳像是釘在地上,鈺昊呆呆站了半晌。忽然從那將要合起的門扇中閃身進去。

    鈺昊身法快,那關門的侍衛本來便懶懶的,只當是雪迷了眼,白色的一閃就過去了。

    碧桐宮也讓雪蓋住,院子裡,牆上,屋瓦上,到處都是銀裝素裹,雪光交映,這讓裡有種暗淡的光輝。

    鈺昊想起第一次在這裡看下雪,白石與鈺昊剛剛開始放下心防,互相熟識,互相照顧。

    現在想來好像已經是上輩子的事,可鈺昊總共活了,也只有二十來年。

    不知道白石現在怎麼樣,一點消息也沒有。

    暗宮他沒有再理會,江湖上也沒有消息。從那天雪夜一別,他好像已經徹底從人間蒸發了一樣,和那一年那一場很快消融的雪一起沒有了痕跡。

    雪還是紛紛揚揚的下個沒完。

    鈺昊站在那間曾住過的房子外面。冷宮無人修繕,窗上的漆都剝落了,門框早被早縫蝕,瓦上有草,階上生苔。

    鈺昊在雪沒有蓋住的回廓上坐下,靜靜的看著漆黑的窗戶。

    窗上的紙破了,北風吹著嘩啦嘩啦的輕響,破裂的紙邊在雪光裡輕輕的晃,像是一隻疲倦的蝴蝶。

    二皇子的腳已經好得差不多,以前床也起不來的時候,鈺昊用那兩手拙劣的易容術扮成他去上朝。後來他漸漸可以起來,就放下簾子,鈺昊和他一起坐在朝堂上。底下的朝臣已經開始私語,說國無二君,皇上逾制等等。後來就開始好多的彈劾上言,二皇子一律不理。

    鈺昊往冰涼的手上呵氣,看白霧在靜夜裡撲到手上的肌膚上,有些潮,有些涼。溫度在霧氣沒有散之前就已經失去。

    他在鈺昊跟前絕少皇帝的架子,連朕,寡人這樣的字眼都很少說。

    從他病重到現在,鈺昊對他管頭管腳,他甘之如飴。

    常常鈺昊也有種錯覺,好像鈺昊和他,一開始就是這樣的,已經記不太清最初的情形,彷彿就是這樣。

    可是,鈺昊忘不了白石。(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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