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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七十四章 夜襲營,合歡現 文 / 沫繁

    更新時間:2013-11-28

    被那位相貌異常俊美的胡夷男子施以秘法加持之後,白色巨鳥的兩對羽翼鼓動狂風,只一頓飯功夫,便飛到了約莫三百里開外的赤胡前營大寨

    等巨鳥落到赤胡國東征大軍專門為隨行的奇人異士準備的一圈營帳中央,那位已經昏死過去的白髮矮老者,是被人小心翼翼的從鳥背上抬下來的。從他肩頭傷口裡湧出的鮮血,將巨鳥背脊上純白的羽毛染得一片猩紅。

    「快請怒風大師出來救一救艾德文先生和瓦連卡騎士!」那俊美的男子一邊用胡語大聲呼喊,一邊用手勢指揮白色巨鳥,讓它將握在鳥爪中的鎧甲武士輕輕放到地面上。

    「怒風大師返回東征軍土城了!」另有三個人快步過來,架起鎧甲武士,衝進了其中一座羊皮帳篷,在這座帳篷上面,用白灰漿繪製著一幅樣式古怪的圖騰花紋。

    俊美的胡夷男子用力搖了搖頭,也鑽到了那座帳篷裡面去。有兩位身披兜帽長袍,身材瘦削的人走到化成石雕的飛天夜叉法屍面前,饒有興致的指指點點。其中一位胸前用鎖鏈捆縛著厚重的黑皮書,正是不久前在落雁口雄關前召出碧磷火白骨球的那個胡夷術士,另一位身披灰色毛氈長袍,手裡拄著一根細長的銀杖,杖頭雕成一隻三眼毒蛇的模樣。

    莫看三位胡夷異士擄走了程倫的飛天夜叉法屍,還將兩位供奉閣執事打成重傷;而落雁口雄關前的那一顆碧磷火白骨球,亦是駭得無數人心膽生寒。但其實胡夷與九州的修行者這場爭鬥,是打成了個兩敗俱傷的結局。

    鎧甲武士被終南仙宗的修士以太乙金光十八禁打得生死不知,險險就被震散了魂魄,如今直挺挺的躺在一張皮毛墊子上,跟死人沒多大分別。而白髮矮老者被俞和以無形劍氣刺了一劍,更是傷勢沉重,他雖然在最後關頭布下數重秘法阻擋,大大削減了劍勢之威,但一縷殘餘的劍氣潛伏在白髮矮老者的身體中,時時刻刻都在蠶食著他的生命之火。

    更不用提那碧磷火白骨球被俞和與杜半山聯手打碎,並沒有給落雁口雄關造成絲毫傷害,只不過是給大雍守軍帶去了一場虛驚。

    這邊胡夷異士的營地裡一片忙碌,有的人忙著救治傷者,有的人想從飛天夜叉法屍身上,窺探出九州煉屍術的奧秘。而三百二十里外的落雁口那邊,程倫正鐵青著臉,一邊快步踱著圈子,一邊把牙齒咬得咯吱作響。

    他向涼州府供奉閣連發三道傳訊玉符,求大執事孟坤火速增派高手來援,但等到天色盡暗,卻只來了一位還丹三轉的新晉執事。聽這位執事言及,此時的涼州府供奉閣裡,已然是聚集了西北道魔兩宗的數十位耆宿高手。崑崙、終南、西北魔宗天山總壇全都派來使者,要與孟坤大執事等人商議共抗胡夷奇人異士的大計。

    這本該是一宗大好事,可如今供奉閣大院裡卻是亂作一團。蓋因這些位使者們彼此之間並不和睦,終南仙宗的使者與西北魔宗的使者似有宿怨,兩人一照面,三言兩語不合,便鬥了起來。涼州府供奉閣的六位大執事一齊顯身,好不容易勸開了架,可這兩位使者都從本門裡喚來了七八位幫手,道魔兩宗拉開陣營,在供奉閣大院裡劍拔弩張的對峙起來。

    後來還是威信頗隆的孟坤大執事鎮住了場面,他費盡口舌,終於將這些位神通廣大的真人魔祖一齊請進了議事堂。可等提及驅夷衛道的正事,崑崙、終南、西北魔宗的來使爭執不休,都想掛帥,但供奉閣中的散修又不願聽他們的號令,於是幾撥人吵吵嚷嚷個沒完沒了,時不時就會有人拍案而起,對過幾招。

    事情演變成了這副情形,涼州府供奉閣僅有的幾位高手個個如臨大敵,隨時都準備衝上前去拉架,生怕這外敵壓境之時,自己人先拼出個元氣大傷。

    故而哪還有供奉閣高手能抽身來援?

    「一盤散沙,一盤散沙!」程倫滿臉不忿,連連搖頭歎氣,「都是些目光短淺自私自利之輩!他們當真以為胡夷蠻人不堪一擊?這次大舉東侵,就是上趕著來白送功德的麼?輔佐邊塞守軍作戰,本就是我涼州府供奉閣的份內之事,終南和崑崙兩宗憑什麼冒出來掛帥,平時怎麼不見他們派出門中正經高手,到供奉閣中坐鎮掌事?還有那些魔宗的無恥之徒,居然妄想號令我道門修士?若讓他們排兵佈陣,還不把我西北道門群修統統當作炮灰?笑話,真是笑話!」

    這會兒圍在程倫身邊的供奉閣執事,包括杜半山在內,倒也有幾位修士是出身終南崑崙。他們聽程倫一通言語嘲諷,人人都沒什麼好臉色。照程倫這麼說,終南、崑崙和西北魔宗這等上古大派,還得在涼州府供奉閣的散修們面前俯首稱臣?

    不過此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在場的供奉閣執事中,論及道行修為,程倫即便失了飛天夜叉法屍,依舊是這些人中最厲害的角色,所以杜半山等人只能肚子裡面暗罵,卻並沒有人跳起來出言反駁。

    程倫口無遮攔的罵了半個時辰,這才稍稍順出了胸中悶氣。他盤膝坐下,閉目平息,將那片金鑲玉的令牌法器攥在手心裡,試著施展控屍秘法,與赤胡前營中的飛天夜叉法屍重續心神通慧。

    眾人默默無語,一面吐納元氣,一面各自轉動心思。那位冷面女修雙手捧著螭吻破邪劍,四尺靈劍在銅鞘中發出沙啞的顫鳴聲,一陣急一陣緩,像是身受重傷之人的呻吟喘息聲。

    亥時近末,這冷面女修突然臉色發紅,張口噴出一團淤血,身子一晃,便攤倒在了地上,銅鞘裡的劍鳴聲戛然而止。

    程倫睜開雙眼,皺眉望了望冷面女修,沉聲道:「布下法陣,速速替林師姐渡氣療傷。」

    之前在城牆上替程倫護法的四位供奉閣執事聯手祭出一道陣盤,他們將冷面女修輕輕扶起,餵藥的餵藥,導氣的導氣,好一陣忙碌。程倫環視了一眼身邊的供奉閣執事,說道:「我已借七殺之眼,探明了赤胡前營中的形勢。杜執事與葛執事與我同去走一趟,帶齊迷煙火符,趁那些蠻子正在酣睡,殺他們個措手不及,奪回伏魔法屍,燒了蠻子的糧倉。」

    那位趕來援手的供奉閣執事領命而起。

    杜半山一聽,程倫居然指名點姓的要他同去夜襲赤胡前營,心中頗感詫異。他撇了撇嘴角,剛要起身,卻發覺衣角被司馬雁死死的攥住,回頭一看,自家師妹滿臉淒然的神情,把頭搖得好似撥浪鼓一般。

    俞和用手肘一捅杜半山,站起來朝程倫攏手一揖道:「杜道友施展崑崙玉虛神雷,在落雁口關前大破那胡夷蠻子的詭異法術,此時不及調息回氣,再去夜襲蠻子營寨恐怕心有餘而力不足,若誤了程執事的大計,實為不美。在下不才,但也有一腔熱忱,故願毛遂自薦,頂替杜道友今夜走上一遭。俞某定會竭盡全力,殺夷衛道!」

    程倫看了看俞和,又看了看杜半山,沉吟了好半晌,終於點了點頭,沉聲道:「到了那邊,你須得聽我號令行事,切不可輕舉妄動!」

    「願唯程執事馬首是瞻。」俞和點頭應諾。

    「其餘人等留守此地,若有蠻夷異士趁夜來擾落雁口,殺無赦!」程倫將諸人身邊所攜的引火靈符全部聚攏,分作三份,自己留了一份,給了俞和與那姓葛的修士一人一份。

    三人換上黑色的緊身短打夜行衣,貼好斂息符,各自施法化作清風,藉著朦朧的月光,朝三百多里之外的赤胡前營而去。

    這茫茫西北大漠,其實也並非是一望無際的死寂砂地,傳說中的綠洲雖然稀罕,但走慣了沙漠商道的老駱駝,卻總能找到一兩處沿途的水源。沙漠中間甚至還存在有河流和湖泊,但這些河流湖泊卻是隨著季節變遷而時隱時現,而且它們每一次再度出現時,都不一定還會是在原來的位置,顯得格外撲朔迷離。

    離落雁口三百多里外的赤胡前營大寨,便是建在一處乾涸多年的老河溝子裡面。這處的地形低窪,可以避開一些風沙的侵襲,地面上的沙土也更加厚實,足以撐起土木城牆不倒,而最重要的是,在這老河溝子裡向下掘井,挖到三丈多深,便能汲出藏在砂層下面的清水來。

    沙漠中最難得的補給就是清水。無論胡夷異士的法術多麼奇妙,對於動輒數萬人的大軍來說,都不如幾口水井來得實際。

    丑時半,月暗星稀,朔風嗚咽。老河溝子裡面的赤胡前營,看起來就像是一頭沉睡的巨獸。

    這座前營大寨,是用數百根粗大的圓木打進地底為柱,每一根圓木之間,都用幾十根鐵索縱橫相連。沙漠裡找不到磚石,赤胡人就用鞣制過的牛羊皮縫成口袋,裡面填入沙土,一層層的壘在鐵索之間,堆砌出高大城牆。有奇人異士施展過神秘的自然法術,從砂地裡催生出墨綠色的籐蔓,爬滿了整圍城牆。這些籐蔓好似鐵箍,將數萬隻裝滿了沙土的皮囊緊緊束縛在一起,讓整片城牆變得無比堅固,更是給這座前營大寨的最外圍,布上了一層堅韌而且帶刺的籐木外殼。

    營地裡的帳篷都是圍繞著馬廄和水井而建,每一位騎兵都睡在自己的戰馬身邊,似乎隨時準備上馬作戰。在營地東南面一角,墨綠色的籐蔓單獨圍出了一小片空地,空地的正中央有一口散發著淡藍色微光的水井。十一座大大小小的帳篷錯落在水井邊上,其中最大的一座帳篷看起來平平無奇,和尋常赤胡騎兵的帳篷一模一樣,可附近的十座小帳篷就風格各不相同,有的美輪美奐,帳篷頂上點綴了花草和螢石,有的繪製了奇怪的彩色圖案,有的則掛著盾牌形的徽章。

    十一座帳篷,其中只有兩座隱隱透出光亮,整個營地裡一片寧靜。

    程倫、俞和與那姓葛的修士三人乘風而來,輕而易舉的避開了牆頭上瞭望的視線。越靠近這些帳篷,程倫覺得他與飛天夜叉的心神通慧就越發強烈,此時他若稍一動念,飛天夜叉「七殺」就能從其中一座帳篷裡沖天而起,飛回他的身邊。

    不過這次前來,並非單只是為了奪回失去的伏魔法屍,程倫一心想要將這前營中的數位赤胡異人趁夜誅殺,然後點燃糧草,讓這座營寨不戰即潰,更在這場驅夷衛道的大戰事中,為他自己爭一份頭功。

    三人悄無聲息的伏在牆頭,程倫探出一縷神念,讓飛天夜叉七殺掀開了一線眼簾,他藉著伏魔法屍的眼睛,去窺視那帳篷中的情形。

    飛天夜叉所在的帳篷,是離著中央水井最遠的一座帳篷。帳篷裡面點著一盞骨質的磷火燈台,發出忽青忽白的光亮。地上鋪著黑乎乎的一層皮革,看起來很是污穢,地面中間放著一支火盆和一口碩大的鐵鍋,裡面翻翻滾滾的,煮著一鍋灰白色的稠漿,那升騰起來的煙霧,帶著一股奇異的酸腐腥臭味。

    程倫的飛天夜叉法屍已經脫去了桎梏身體的石殼,只是從頭頂到胸口都被人畫滿了赤紅色的線條,似乎是一種詭秘的胡夷符咒。整具法屍躺在鐵鍋裡面,看起來既像是在泡熱水澡一般,又像是這些胡夷異士,想把這飛天夜叉煮熟吞吃。

    帳篷裡有兩個胡夷人,其中用鐵鏈將黑皮大書捆在身上的那人,似乎已經不堪疲倦,他蜷縮著身子,側臥在帳篷一角酣然入睡。而另一位身披灰色毛氈長袍的赤胡人正在緊皺著眉頭,在一張羊皮紙上圈圈點點,寫個沒完。每過一會,他就會起身走到大鍋邊上,用木棍撈出飛天夜叉的一條胳膊,拿一柄狹長鋒利的匕首去試著切割七殺的皮膜。可這伏魔法屍的百煉肉身,哪裡是尋常金鐵銳器能傷?每一次這赤胡人都失望的搖著頭,撥了撥大鍋下面的柴火,繼續在羊皮紙上奮筆疾書。

    程倫心中冷笑,這胡夷蠻子把「飛天夜叉」這等道門無上法屍當成了什麼?此時那帳篷裡面的兩個無知蠻人,一個酣睡不醒,一個背對著七殺埋頭寫畫,他只消神念一動,七殺就能飛出大鍋,將這兩人格斃當場。

    不過這裡的帳篷共有十一座,程倫求的是將此座前營中的胡夷異士一網打盡,故而他暫時還未打算讓伏魔法屍暴起殺人,免得打草驚蛇。

    程倫對俞和與那姓葛的修士作了個手勢,三人互一點頭,同時吞下一顆丹藥,擰身化作輕煙分頭散開。程倫佔住了上風口處,只見他掏出一根筷子粗細的空心竹筒,拔開兩頭的軟木塞,運真元嘬口一吹,立時便有一道無色無味的微風掠過營地。

    數息之後,牆頭哨台上傳來陣陣鼾聲,守夜的赤胡軍兵已經趴在弩機上昏睡過去。就連營地裡的幾頭獒犬,都伏在地上一動不動。

    程倫借七殺的眼睛再看帳篷裡面的情形,那個灰袍赤胡人已經扔開了手中的羽毛筆,他似乎覺得睡意難耐,正用手掌撐著額頭,眼睛半睜半閉,看起來很快就會沉沉睡去。而原本就已經睡著的那個赤胡術士,此時已是鼾聲如雷。

    臉上露出冷冷笑容,程倫豎起九根手指,衝著俞和與那姓葛的修士比了比。按照之前約定的暗號,這個手勢的意思是迷煙已經起了效用,九息之後,動手殺人!

    俞和點了點頭,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望向其中最大最普通的那座帳篷,這座帳篷裡面盤膝坐了三個九州中土的煉氣士。俞和以望氣玉符驗其正身,這三人印堂處皆有血光閃爍,腦後一道黑線伸出,直入西北天際,正是衛行戈提及的傀儡修士。

    不知為何,俞和心裡湧起出一絲古怪的悸動,似乎若他今夜不親手斬殺這三人,他就渾身不得自在。丹田內鼎中的一對兩儀元磁離合劍丸,已經呼之欲出。俞和深吸口氣,壓下躁動的心緒,他伸手一招,遠處牆頭上一位赤軍哨兵的腰刀脫鞘而出,飛入了他的掌中。

    並左手攏食中二指輕輕一抹刀身,那口精鐵厚背彎刀登時變得筆直狹長,成了一柄三尺長劍的形狀。

    就在心中默數到第五息,俞和已暗暗將一口真元提起之時,忽然打從西面頭頂天空,傳來一陣絲竹鼓樂之聲。

    三人盡皆詫異,急忙潛下身形,轉頭朝西邊望去。

    只見一片粉紅色的霞光雲氣,挾著萬點彩螢,從西邊的天際緩緩飛來,似乎是生怕不惹人注目一般,那粉紅霞雲上不單傳來陣陣絲竹靡靡之音,還有十數個輕紗罩體的冶艷女子,一邊嘻哈調笑,一邊將大捧大捧的花瓣從霞雲上拋灑下來。

    這粉紅霞雲中間支著一座九彩綾羅帳,重重垂下的帷幔隨風飄揚,上綴的各色明珠熠熠生輝,當空放出千條寶光亂人雙目,直欲與群星皓月爭輝。九彩綾羅帳裡一張龍鳳呈祥織錦大雲床,床上有一細皮嫩肉的道人袒胸露腹的側臥著,一對兒羅裳半落的美嬌娘兒陪侍左右,這廂一口美酒,那邊一把仙果,好不逍遙快活。

    只聽這道人作歌唱道:「香霧薄,透重幕,金鈴聲聲如鸞鳴。紅燭背,繡幃垂,踏舞翩翩花紛飛。帳上珠璣昭日月,榻前黼黻煥煙霞,若尋人間旖旎事,三江源頭抱星生。」

    「紅花谷合歡雙魔?」程倫一看那雲床上的道人,登時氣得眉毛倒豎,「這淫賊魔頭來得到真是時候!四九寐神軟筋煙剛要起效,可莫要讓他白白撿了便宜去!合歡雙魔形影不離,抱星子顯身,那召南子卻在何處?」

    「不好!」程倫靈機一動,急忙扭頭朝下面營寨中看去。

    只見那十一座帳篷中,又有四座小帳篷裡驟然亮起了燈火。

    俞和只覺得眼角餘光窺見有道黑影一閃而過,運足目力一望,一縷淡淡的黑煙拐彎抹角的朝那座最大的帳篷抹去。

    心裡不暇思索,掌中三尺鐵劍一引,俞和以身合劍,對準了那縷黑煙破空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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