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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四章 暗流 文 / 高月

    李月在長安的府第依然在,平時由一個管家看管,時常打掃,以備主人來京時使用,在李月從金陵動身之前,這裡便得到了消息,早早就已準備妥當。

    述職問辯一直持續到掌燈時分方才結束,經過幾輪討價還價,朝廷和李月最後方把年貢之糧定在四十萬至五十萬斛之間,條件是朝廷不再干預李月的土地改革,同時將夷州劃給了江南東道。

    李月謝絕了李豫邀他在宮內就寢,獨自從宮中走了出來,此時已是華燈初上,滿天的星星如顆顆明珠懸空,時而一顆流星劃過長夜,沒入東方。李月在二百隨從的護衛下沿著皇城大街慢慢的走著,他需要思考下一步的落棋,韓滉和蕭隱臨行之前告訴他,限田令事關重大,必須得到朝廷的支持方可實行,現在總算用五十萬斛的年貢換得了朝廷的許可,可真的要實行限田令又該從何入手呢?李月的心裡不禁充滿了疑慮和莫名的擔憂,他的限田令其實並沒有對朝廷盡言,一旦實施,必然會引起朝野的強烈震動,會遠遠超過去年的上元之夜。

    就在他在馬上思量的時候,突然迎面急速來了一隊車仗,在大街上橫衝直撞,路人紛紛向兩旁躲閃,略遲一分就會被馬撞翻,李月看得十分詫異,便向陪同自己的太常博士柳伉問道:「前面是何人?在皇城內也敢如此囂張?」

    柳伉看了一眼,搖搖頭低聲說道:「那是魚大人的公子魚令徽的車隊,素來如此,連太子也要讓他三分,殿下暫停一下吧!」

    「魚朝恩!」李月的腦海裡頓時閃過一名溫良恭謙、素有雅名的宦官形象,沒想到他的養子,一個小小的內給使竟會如此囂張。

    「殿下有所不知,魚大人現在的品級和殿下相同,為我朝中之最,又掌管十萬神策軍,年初受旨重整內侍省,設立了許多機構,與朝廷匹配,如宣徽使、學士使、內弓箭庫使、內莊宅使等,另外我大唐的許多要害部門,如市舶使、榷酒使、鹽鐵使都被其手下宦官控制,我們一般朝臣皆稱之為北司,魚大人聖眷正隆,他的兒子走路橫一點,也在情理之中。」

    李月聞言暗歎,大哥因出身不正,較玄、肅二帝更加寵信宦官,他自己明明也知道宦官之禍,否則前年也不會派司馬強暗殺李輔國、後來又貶庶了程振元,為何就不知道吸取教訓呢?正想著,魚令徽的車隊便從李月身邊經過,身著紫袍的魚令徽見有車隊在旁,便探頭往車窗外問道:

    「不知是哪位大人車仗?」

    「這是吳王殿下的車隊。」柳伉接口替李月答道。

    魚令徽一怔,隨即淡淡地說道:「哦!原來是一名外吏,我們走!」隨即催車隊揚長而去。

    李月見他無禮,卻沒有動怒,只冷冷一笑了之,柳伉看在眼中心裡不解,後來他問道:「殿下適才為何冷笑?」

    「你可見過五品小官著二品的宰相朝服,魚朝恩如此跋扈,取禍之日不遠了。」果然李豫便是因此事開始了種下了對魚朝恩不滿的種子,最後終於將其除去。

    第二天一早,李月剛起,下人便遞上一張拜帖:國子監祭酒魚朝恩上承吳王殿下。

    原來魚令徽因去年上元夜之事一直深恨李月,故輕慢於他,待他看見李月的冷笑後,越想心中越是懼怕,回家後,便將此事向其父匯報,魚朝恩當即大罵其一頓,一早便來向李月賠罪。李月見帖微微一怔,他聽柳伉說其子衝撞了太子都不加理會,今天怎會來向自己賠罪,其中必然不是那麼簡單。

    李月將魚朝恩請進書房,命下人上了好茶。魚朝恩遂對李月說道:「犬子昨夜無禮,已被我重責,今日無法起床,故只有朝恩一人來向殿下賠罪。」

    「魚大人言重了,昨日小事,就不必太責怪公子了,再說少年郎哪有不張揚的!」

    「家教不嚴,導致朝恩蒙羞,皇上還命我掌國子監,如此哪能給天下讀書人做先生,實在是慚愧的緊啊!今天我來一是特為犬子陪罪,二則想設個家宴為殿下洗塵。不知殿下可否賞光?」

    這才是他魚朝恩來的真實目的,他的影響目前僅限於神策軍中,便想著拉攏李月,借他的威望,和正規軍搭上關係。

    李月自然知道他的請客決非賠罪這樣簡單,便淡淡的說道:「公務實在繁忙,我打算明日便回金陵,所以今日早已安排滿了行程,魚大人的心意我領了,若他日有空,定當上門拜訪。」

    魚朝恩見李月不肯,心中暗恨,卻又無可奈何,坐了片刻後便知趣地走了。自此魚朝恩與李月交惡,在江南田產事件後,更是視李月為眼中之釘,在後來多次背後暗施冷箭,中傷、挑撥他和李豫的關係。

    待魚朝恩走後,李月便起身去探望病中的辛雲京,辛雲京已累官至門下侍中、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因染內疾辭去了太原尹一職,回京養病。他聞李月親來探望,便掙扎著要坐起來,當李月見到這個當年的鐵漢竟被病痛折磨得瘦骨嶙峋,不禁心痛不已。

    「大將軍自領江南東道,雲京不能在鞍前效力,實在是慚愧。」

    「雲京不必自責,等你身子好點,你就到我金陵來吧!」

    「我當然想去,只是恐怕我等不到那一天了,大將軍,我隨你多年,有句話實在不吐不快,再不說恐怕就沒機會了,請大將軍勿怪!」

    「雲京只管說無妨!」

    辛雲京命左右均下去,這才低聲說道:「皇上看似容忍你,其實不然,大將軍切不可太輕信了皇上的話,他雖是你親兄,但你若稍有僭越之舉,他必然會從後面向你下手。」

    李月心中一緊,連忙低聲問道:「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辛雲京搖搖頭慘然一笑說道:「難道大將軍真不知道嗎?若不是這次你平息李希烈時暴露出了你的後備民團軍,恐怕張知節的十萬大軍此時已經飲馬秦淮河了。」

    李月一呆,張知節的大軍在平定李希烈後,果然在徐宿一帶呆了兩個月不走,難道他真另有企圖嗎?想到這,李月不禁臉色大變。

    這時,躺在床上的辛雲京突然劇烈的咳嗽起來,他猛然從枕下摸出一方手帕摀住了嘴,李月見狀便伸手奪過手帕,見上面已經染成紅色,心猛地一沉,就彷彿是落下了萬丈深淵。

    辛雲京見狀微微一笑說道:「大將軍不必難過,大丈夫何懼一死,我已被封為郡王,子孫可受蔭,再無遺憾之事,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大將軍你,大將軍最大的弱點就是太重於親情,太在乎天下百姓,有政治家的仁德,卻無當權者的厚黑,否則以大將軍之力,奪取帝位實在是易如反掌,當年我們趕走李琮後我其實就想勸你自立的,只是時機不成熟,後來平越王之亂,你又把囊中的大位讓給了當今皇上,可見你並不在意那個位子,雖虎無傷人意,但也不可自斷爪牙,大將軍切記,無論何時都要牢牢抓住軍隊,這一點一定要切記!切記!」辛雲京說完後,身體再也支撐不住,竟暈厥了過去。三個月後,一代名臣辛雲京終於死於肺癆。

    就在李月探望辛雲京的同一時候,在長安顯貴崔府的另一個床頭也在進行著一場有關李月的密談,會談者是崔煥和其弟前相國崔圓,崔圓因中風導致半身不遂,已致仕在家,而賦閒多年的崔煥卻又被重新起用,任禮部尚書,接替病逝的張鎬。

    「大哥,你是說皇上已決定讓你出任吳王少傅兼金陵刺史?」

    「是!不過不是現在,只是有這個打算。」

    「我這就有點糊塗了,既然李月已經在金陵開府,出任這個少傅又有何用?」

    「我看你真是連腦子也要癱了,連這麼簡單的事情都看不透嗎?」

    「難道皇上想削藩不成?那為何當初又要把吳王放到江南?」

    「你說得不錯,當今皇上其實壓根就不想實封吳王,只是當時李月在京中手握重兵,奪取帝位輕而易舉,皇上便借上元夜事件將他支離京城,同時另一個目的就是想利用吳王除去李希烈和田神功,可謂一箭雙鵰,現在看來,皇上果然是手段狠辣而且高明,李月雖勇,還是差其兄太遠,他根本就不該滅掉李希烈,現如今反倒把自己推到了前台,即無利用價值,皇上自然要拿他開刀了。」

    「不然,我覺得皇上也未必真打算動李月,否則怎會把他的親信一個顏杲卿封到揚州,一個方劍封到廬州,這不是反倒擴大了李月的影響嗎?這又做何解釋呢?」

    「哼!哼!哼!」崔煥不禁連聲冷笑,他微閉著雙眼,從眼縫中透出了一絲精光,一閃而過。

    「世人都說皇上仁慈,豈不知這正是皇上最高明的一手,隨著李希烈、田神功、陳少游、駱奉先等幾人死的死、調的調,河南、淮南、淮北、江南西道都空了出來,連田承嗣也乘機佔了陳留,誰敢保證李月不動異心、不趁機擴大地盤?皇上也怕這一點,便及時將愚忠的顏杲卿和剛烈的方劍調去,一北一西堵住了李月可能的擴張,若是別人,李月或許還可以動一動,偏偏這兩人又是他的舊部,讓他於情於理都不能妄動,皇上同時再布十萬軍在徐州,只要他膽敢去江南西道半步,張知節便立刻南下。緊接著皇上又連連落子,一方面命李月來京述職,一方面大量派遣官吏赴任,把這幾片地盤消化,又怕被李月等識破,便不惜重爵封賞李月及金陵眾人,等這次李月再回去時,恐怕就大局已定,他便再無機會了。」

    一席話把崔圓聽得目瞪口呆,良久,他才輕輕地說道:「我現在才知道,原來皇上竟也是這麼厲害的一個人物。」

    「他自然厲害,否則以他並非先帝親出的身份,怎會最終坐穩了這個江山,我崔、韋、裴三大世家最後不也都被他一一給收拾了嗎?」

    「那皇上打算什麼時候讓你去金陵?」

    崔煥不答,他負著手走了幾步,在窗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早梅的清香,這才淡淡地說道:

    「快了,我已經嗅到,江南的暴風雨眼看就要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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