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百無一用是書生
「主子……」浮萍叫了我一聲，我示意沒事，讓她拿了一塊新的抹布給我。
抹布拿上來後，我讓她先出去伺候著，因為我老懷疑，子皓會就這樣走了，不等我。
浮萍出去後，我才小心翼翼的拿著那個特地製作的小閘子，從裡面拿出那個鋒利的小匕首。
當初要不是因為這個匕首，只怕我當時和摩納都餓死在那個洞穴內了，如今看著，感觸頗多，心裡，也有些不捨得。
我甩甩頭，拿起匕首摩挲了一下，仔仔細細的擦著上面的塵土。
接著把匕首出鞘，又細細的擦了一遍。
匕首放在那裡久未出鞘，都已經有了些微的暗啞，被我一擦，又立刻恢復了光澤，真真是個好東西。
擦乾淨後，我又收回閘子裡，洗過手，才拿著小閘子走了出去。
子皓正坐在金桂樹下優雅的品著茶，我掉起來的那架鞦韆上纏繞著的絹花和他的臉一起映在陽光下，顯得那麼的美麗。
我收起所有的情緒，盡量讓自己顯得開心些，我上前，笑問他：「茶還合口麼？不知道你喜歡喝什麼茶。」
他放下茶盞，微微起身對我欠身道：「我從未喝過這個茶，不過味道很好。」
我有些慶幸的想，這些茶是在子夫郊外種的那片金桂採來的，最是清香甘醇，我又在裡面加入了金桂林子裡尋到蜂蜜，全部都是野生，入口清香，甘甜爽口，而且，這是獨家的，別的地方都喝不到。
那金桂雖多，可是要尋來能泡茶卻也不易，一個山頭，一年也就能弄出三兩斤而已。
送去給了皇嫂皇后一斤，留下一斤多兩斤還不到，平日不到過年過節，我輕易不捨得拿出來。
只有上次龍龍和甜甜過十二歲壽辰時，還有千尋來我宮裡的時候，才拿出來了一些而已。
我見他喜歡，心裡高興，說：「你若是喜歡，就時常過來坐坐。」
浮萍忙接過我的話，笑吟吟看著子皓，說：「是了，這茶葉可是萬里挑一，好的不得了呢，主子平日都不捨得拿出來吃，就是太子殿下，也沒吃過幾回呢。」
我看了浮萍一眼，對子皓說：「這是你母妃的姐姐，浮萍。」
子皓客氣的臉上出其不意的出現一絲親切，看著浮萍說：「原來是姨娘，母妃時常提起你呢。」
浮萍畢竟跟聚萍是親姐妹，縱然我再不喜歡聚萍，她們多年未見，聽子皓提起，自然有興趣。
「哦？是嗎？她都說些什麼？」
浮萍說罷，四娘在一旁咳嗽了一聲，她似乎想起什麼，忙縮回身子，意識到自己失態，回到我身邊，吞吐的說：「主子，我……」
我只作未覺，埋頭摩挲了一下手裡的閘子，收起不捨的情緒，抬起頭，把盒子推到子皓面前，拍了拍，說：「這個東西送給你，打開看看，喜歡麼？」
四娘見我拿出這個盒子的時候，微微吃驚的看著我，隨即釋然。
子皓見此情景，猶豫了一下，才慎重的打開那個盒子。
匕首的刀鞘，已經被我改裝過了，黑色的鱷魚皮套，中央鑲了個琥珀的貓眼寶石，寶石的旁邊，綴了細細的幾粒鑽石。
這樣看來，既不顯女兒氣，又覺得剛中帶頭，消除了這把匕首所帶來的戾氣。
子皓意外的拿起匕首，大約想不到我會送他這個。
不過他是愛刀劍之人，自然能看的出，這把匕首的價值不菲。
「拿起來看看吧，這是你舅父摩納從遼國尋到的寶貝，當年送給我防身，我如今在宮裡，也用不著這些，邊轉送給你，也好去了我一個累贅。」
子皓深深的看了一眼可以的表現出雲淡風輕的我，手摸上刀鞘，眼裡有無盡的期待。
我看著他明亮的雙眼，知道那灼灼的目光和聽到「遼國尋到的寶貝」時，那興奮的期待。
他遲疑了許久，才拿起匕首打開。
當那鋒利的劍出鞘時所發出的耀眼光芒時，我分明看到子皓眼裡的艷羨。
他貪戀的看了許久，明明是愛不釋手，偏偏又合起，然後收到閘子裡，蓋上。
我不解的看著他，說：「怎麼？不合心意嗎？」
「君子不奪人多好，如此貴重的東西，子皓不敢收。」
他遲疑著把閘子推到我的面前，言不由衷，但眼裡的神色卻異常的堅定。
他停頓了一下，說：「因為子皓從洛陽過來，卻並沒有帶什麼東西給母后。」
聽著他如此見外的話，我不知道是該高興他記掛著我，還是該傷心他跟我如此生疏的要禮尚往來。
我歎息了一聲，說：「我不求你給我帶什麼，只要你身體好，我就放心了。」
我復又把那個閘子推到他面前，說：「這麼多年來，我都沒給你送過什麼東西，這只是小小一點心意而已，只要是我的東西，你都可以拿，而不必償還我什麼。」
四娘和浮萍早已經退了老遠，聽不見我的話。
我說這話時，子皓亦是有些奇怪的看著我。
看了許久，似乎覺得自己沒有禮貌，慌亂的埋下頭，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
我看他如此，心裡更是難受。
我忍住心裡的哽咽，鼓起勇氣把手搭到他放在石茶几上的手。
他寬大的手掌一怔，冰冷異常。
他似乎想抽回，猶豫了一下，最終沒有動作。
我看著他輪廓分明的臉，柔聲說：「母后這麼多年來不能陪在你的身邊，實在情非得已，我也沒什麼能給你的，這只是我小小的心意，你不要辜負了，好麼？」
他抬眸看著我，似乎有什麼話想說，終於還只是淡淡的「嗯」了一聲，把那個閘子收了過去。
我心裡更是悲涼……
我知道，他是很喜歡那把匕首的，但是，他其實並不想收。
不是他說的那種禮尚往來，他沒東西送給我，所以不收，而是那種，根本就不想收我的東西而已。
我知道，如果換成是聚萍，他一定會收的。
他現在收，不過是因為不忍拂逆我的心意而已，他雖然那麼喜歡這把匕首，但我看的出，他手的有些勉強。
正暗自傷神間，聽見門口有腳步聲傳來，一句熟悉的話說道：「我說怎麼早早離席也不等我，原來是在這兒聚天倫之樂，怎麼也不通知我一聲？」
我回過頭，只見宋唐有些不自然的笑站在那裡。
這樣的氣氛下，不適合說這樣的話，我有些尷尬的看著子皓，無言以對。
宋唐似乎感覺到不對，站在那裡，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也忘了過來，只是不自然的笑著。
我咳嗽了一聲，提醒他說：「怎麼盡站在那裡？也不知道過來。」
宋唐方才回過神，忙收斂好了神色，走到我們身邊，一道坐下。
他坐下後，就笑看著我說：「怪不得不等我了，原來是在這裡跟子皓相聚呢。」
他說罷，我看了子皓一眼，見他臉上也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心中有些失望。
宋唐彷彿看出我心思，也不再多說什麼，只是拿起一杯茶，微微有些驚訝，說：「這個茶都拿出來了呀？平時一年也難得見三兩回呢。只有皇嫂那裡有一斤，其中有一回還是在那裡喝的，今日卻捨得拿出來了？」
我看了他一眼，再看子皓，他的臉上，也有些微的感動吧。
宋唐品了一口茶，看看我，又看看子皓，繼而看到子皓面前的那個閘子，說道：「這個盒子怎麼那麼像摩納送給你那把匕首的盒子？」
我知道他是明知故問，心中有些感動，說：「反正我也用不著，便送給子皓了，男孩子，大約都喜歡刀劍之類的東西吧。」
宋唐的臉上可以表現出吃醋的樣子，說：「素素，怎麼從來沒見對我那麼用心呢？」
我不說話，看著子皓的神色，似乎有些冷淡的反感。
大約，是覺得我們在故意而為之吧。
我和宋唐對視了一眼，都有些不安，怕是他因為我如此說來，反而更反感了。
宋唐便停了停，又問子皓：「你母后送了你匕首，可是因為你喜歡習武？平日，都習什麼武功？」
子皓淡淡的說：「王父教我什麼，我便學習什麼。」
他停頓了一下，加了一句：「我自己比較喜歡輕功，學的很快，王父說我在這方便比較有天賦。」
我心中一顫，這不就是遺傳了我嗎？
而宋唐的臉色，也有些不大好。
我才想起，子皓說起「王父」的時候，是那麼的自然，王父，自然是說的火火。
而他從進宮到現在，還只喚過一次宋唐，還是在見面的時候，火火讓他喚的。
「學習方面呢？喜歡看什麼書？」我接過宋唐的話，問道。
他似乎有些隱忍的不耐煩，卻還是答道：「極少看書，王父說，百無一用是書生，只要認字就可以了。」
宋唐的臉明顯沉了下去，若說適才是不自然，現在是真的不悅了。
他說：「這是什麼謬論？你父皇我雖然習武，卻也沒荒廢下學業，怎麼能說百無一用是書生呢？」
子皓也有些不悅，但卻不好太過過分，忍了忍，說：「我要治的是洛陽，而不是整個南越，所以只需聽我王父的便是了。」
宋唐已經怒了，我忙手摁住他的手臂，示意他安靜下來。
同時心裡也暗暗驚訝，原來，火火是打算把自己的世襲位傳給子皓的嗎？
難道他不打算自己生小孩嗎？
或者說，人跟狐狸是不能生的？
而我同事也感歎，雖然子皓成熟，但畢竟是個孩子，所以，還是沒那麼多心機，至少，能在我們面前說出這句話，就證明他的城府還不及大人的。
宋唐漸漸的安靜下來，我看著子皓，輕輕的問：「怎麼你打算在一直在洛陽，不回來長安了麼？」
子皓看了我一眼，淡淡的說：「母后不是跟我王父說過，我這一世都得呆在洛陽了麼？」
我一怔，心就像被什麼狠狠的撞擊了一下似的，疼痛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