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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誰算計誰 文 / hcxy2000

    王時貴現在非常恐懼地看著眼前的幾個日本人。自從幾天前被抓進來以後,幾乎每天都有同牢房的人出去就再沒回來。今天終於輪到自己了。

    「你地,什麼人地幹活?」滿臉凶相的日本人操著生硬的中國話問道。

    王時貴覺得自己特別倒霉,那天沒事走在街上,就莫名其妙地被兩個日本兵攔住,發現他沒有「良民證」,立刻把他押走關了起來。

    「太君,冤枉啊。」沒怎麼考慮,王時貴已經跪下申訴道:「小的是來找朋友的。他是這裡皇協軍的大隊長曹榮發。」

    「曹榮發?」幾個審訊的日軍相互討論了幾句,其中一個人便走了出去。

    沒多久,曹榮發滿臉困惑地走進了審訊室。見到王時貴,愣了一下,雖說非常面熟,卻想不起在什麼地方見過他。

    看見曹榮發的遲疑,王時貴立刻喊道:「發哥,我是小王啊,是昆哥的手下。去年我們不是在大世界見過面嗎?」

    曹榮發馬上想起這個人是誰了。馮昆,也就是王時貴嘴裡喊的「昆哥」,和他一樣,都是當年杜老闆的得意弟子,兩人的交情極好。

    想起對方是誰,剩下的事就好辦了。

    領著王時貴回到小桃花的居處,小桃花竟然吃驚地看著王時貴。

    「怎麼你們認識?」曹榮發奇怪地問道。

    「你,你不是那個送……送錢的嗎?」小桃花說話有些口吃了。五六天沒見人,原本還以為天上掉了塊餡餅,想不到竟和曹榮發一起來了。

    「大嫂好。」王時貴按江湖規矩,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

    聽說王時貴就是那個送錢的人,曹榮發心裡「咯登」一下,隱隱約約總覺得有什麼問題。但是到底為什麼不安,卻說不來。

    招呼王時貴坐下,曹榮發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問道:「阿昆好嗎?」

    「好。」王時貴站起來回答道。

    「坐下說。」曹榮發笑著指了指椅子。

    「哎。」王時貴應了一聲,重新坐下說道:「大哥離開上海後現在在漢口……」

    王時貴說了半天,曹榮發才對整個事情經過有了一個大致的瞭解。國民政府從上海撤軍以後,杜月笙組織的青幫「蘇浙行動委員別動隊」也隨之潰散。馮昆跟著直接退到了武漢,帶著人繼續在杜月笙手下做事,只是早已沒有以前在上海的榮華富貴了。於是他自己也經常參與一些黑市買賣。因為人生地不熟,國民政府對黑市投機打擊也比較嚴,所以這個黑市買賣,也就是小打小鬧的,不成氣候。

    聽說以前的夥伴曹榮發現在是日本人的紅人,這個馮昆想錢想瘋了,竟完全不顧風險,派遣王時貴到這裡找到曹榮發,想通過他弄點黑市急缺的西藥。

    曹榮發終於知道自己不安的原因了。

    「你回去轉告阿昆,這事請恕我無能為力。」曹榮發沉吟著說道:「你們應該知道,現在西藥很不好搞,一個不好,就是殺頭的後果。」

    聽到對方明顯的逐客令,王時貴也沒有露出半點不高興:「看發哥說的。您現在可是這裡的名人,要不我一時半會也打聽不到你的住處,說不定今天就被日本人『喀嚓』了。這救命之恩,小弟可是永生不忘。」

    曹榮發擺擺手:「一件小事而已。聽你的口氣,昆哥過得也很艱難,你回去後告訴他,這武漢眼看著就要被日本人佔領了。他要是混不下去了,不如到我這裡來。」

    曹榮發的話剛說完,王時貴已經在心裡大罵起來:「他媽的,還說是什麼磕頭換貼的兄弟,一遇到事兒就當縮頭烏龜。」嘴上還是還是很客氣地說:「發哥,小弟這次出來,是立了軍令狀的,還請發哥多多幫忙。」

    見曹榮發沒有吱聲,王時貴眼珠一轉,又說道:「在城裡這幾天,我看到那個『同濟藥房』都在賣『盤尼西林』,難道發哥真的很難弄到這東西?」

    「同濟藥房?」曹榮發心裡一動。對於像「盤尼西林」這樣的稀缺貨,曹榮發當然知道它在黑市上的價格。同濟藥房和肖彥梁的關係,他現在是一清二楚,對於向肖彥梁示弱,那不過是曹榮發「好漢不吃眼前虧」的處事原則的具體體現。

    趙廣文和肖彥梁的關係也是不好的,聽兄弟們說,每一次衝突,都是趙廣文吃虧,現在兩人和好如初,也不排除是趙廣文韜光養晦的方法。

    肖彥梁之所以這麼囂張,就因為他的後台是大介洋三。要是肖彥梁涉嫌倒賣軍需物資,而且--想到這裡,曹榮發斜眼看了一下身邊的王時貴--要說這個傢伙是國民政府的人也還是有依據的。

    這樣一來,肖彥梁向抗日分子倒賣軍需物資的罪名就坐牢了。自己呢,一來大義滅親,二來立下大功,三來徹底取得大介洋三的信任,第四,就是可以吞掉這大把的錢財。這是一個一計四得的好計!大介洋三因為保險櫃被盜到現在還沒有破案,說不定正對肖彥梁煩心,自己這個時候送上一份大禮……

    看到曹榮發嘴角忽然露出微笑,卻依舊不說話,王時貴倒以為自己一番話把他說動了心,渾然不知自己已經被賣了,還在替他數錢:「發哥,大哥說了,事成之後,這分成的事您說了算,先前的三百大洋就是我們的第一筆定金。」

    曹榮發還是沒有說話。因為他忽然又想到了另外關鍵問題,這個問題不解決,什麼一計四得的好計不過是水中花,井中月。

    這個問題,就是誰去找肖彥梁!

    自己顯然是不可能的。因為誰說得清對於自己的衝撞,肖彥梁是否真的諒解了呢?萬一他來個惡人先告狀,自己不是往日本人的槍口撞?

    事先告訴日本人也不行,同樣要是肖彥梁事後也告訴日本人,除了進一步增加日本人的信任外,這身邊的小子肯定會拖自己下水,到時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讓王時貴去?哪更不可能。一個陌生人突然說要買軍需品,換了誰,誰也不會相信,同樣的道理,這小子一定會拉上自己。

    曹榮發極為沮喪。極好的一個計策,竟然就這樣被自己否定了。

    錢啊,錢,真他媽的要人命!

    既然這樣不行,那麼還有一條路,就是偷!上次執行押運任務,他已經知道日軍的藥品儲放在什麼地方,也基本瞭解它的保護措施。給他的映像,就是偷那裡的東西,一點也不麻煩,很容易。

    如果能把東西偷出來,等馮昆付了錢,來個黑吃黑,在向大介洋三報告,不僅得了錢,還替日本人破了案,也算是大功一件。

    左想右想,這個一石二鳥之計沒有一點難度,完全可行。

    想通了,曹榮發嘴角帶笑,站起來說道:「老弟,人家同濟藥房的後台老闆是憲兵隊隊長,你說這事簡單嗎?我看這樣,你先回去,讓我好好想想。」

    說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見王時貴還坐在那裡沒動,正要不客氣,卻忽然發現對方臉上尷尬的表情,猛然間醒悟過來。這小子身上沒錢!

    剛從日本人的牢房裡出來,有錢才是怪事!不等王時貴開口,曹榮發已經大笑著對小桃花說道:「來,拿五塊大洋給這位兄弟。」

    王時貴一邊感激,一邊在心裡罵:「他媽的,什麼東西,不僅不請我吃飯,還這麼小氣,只給五塊大洋。」

    走出院門,王時貴深深地吸了口氣。毒辣辣的太陽極為刺眼。盡量揀陰涼的地方往自己住的客棧趕,王時貴卻不知道,在他的身後,早已墜著一個跟蹤者。

    自從六天前葉克明無意中看見曹榮發跟著小野不二匆匆忙忙地往憲兵隊趕,又滿心歡喜地出來,便起了疑心,告訴肖彥梁以後,便奉命暗中監視小桃花的住宅。

    王時貴走近客棧,卻沒有馬上進去,而是就近尋了一家小麵館進去吃飯。曹榮發只給了他五塊大洋,只好省著點用了。

    到了下午,正在休息的王時貴忽然聽到敲門聲。一聽是自己熟悉的暗號,緊張的心情登時放鬆下來。

    從門外進來兩個漢子,兩個普普通通的漢子。

    「大哥,你終於來了。」王時貴的大哥,馮昆,竟然親自來了!

    抽泣中,王時貴把這些天的遭遇,以及和曹榮發談話的經過,一五一十地告訴了馮昆。

    「嘿嘿,咱們準備看好戲吧。」馮昆冷冷一笑,接著又說:「不過我們還是要小心這小子過河拆橋,黑吃黑。媽的,這個王八蛋,竟然認賊作父,敗壞我們青幫的名譽。」

    「大哥,我心裡明白著呢。」王時貴轉哭為笑,點點頭說道。

    「明白就好。這次我帶了五個兄弟來,臨出發的時候杜老闆專門叮囑,要是抓不住這小子的把柄脅迫他轉向我們,就執行家法。」馮昆惡狠狠地說道。

    屋子裡的人誰都沒有注意到,他們的對話,已經被隔壁的德貴,用醫生的助聽器,一五一十的聽了個明明白白。

    聽完德貴的複述,如德貴當初一樣,肖彥梁愣住了。要想除掉曹榮發,那還不容易,每天晚上他都住在小桃花那裡,門口只有兩個背長槍的皇協軍。

    可是曹榮發至今不死,是因為他還沒有死的價值。找個什麼樣的人背偷竊保險櫃的黑鍋是肖彥梁近期主要考慮的事情。高翠兒有了身孕,在肖彥梁的強烈要求下,張旭只好暫時放下手裡的事,經常陪著自己的太太。

    現在杜老闆要對門下弟子出手了。可是就憑曹榮發在隨日軍出城圍剿新四軍的行動中所扮演的角色,他親手屠殺手無寸鐵的老百姓,已經給日本人遞上了一份完美的投命狀。脅迫他重新轉向,以他的心狠手辣,已經完全沒有必要了。那麼只有清理門戶。可是在對方完全有可能「黑吃黑」的時候,這是一件極為危險的舉動。

    中國人的命是寶貴的,沒有理由要求馮昆這些義士去送死,如果還有更好的辦法的話。

    思索之間,肖彥梁忽然有了主意。

    來到同濟藥房,正要和戴安平仔細商量一下,戴安平已經悄然帶著肖彥梁進了熬藥房。關好門,遞給肖彥梁一張紙條:「這是昨晚收到的電報。我正準備給你送過去。」

    肖彥梁只好把青幫的事先放下,回到家,把電報翻譯過來。這一翻譯,倒把肖彥梁給看樂了。電報上說的,就是關於馮昆他們這次行動的事情。

    電報很短,就是要求肖彥梁他們做好接應青幫馮昆的工作準備,同時還有聯絡暗號。

    肖彥梁銷毀電報,回到同濟藥房,把電報內容告訴了戴安平。緊跟著,在戴安平還沒有從這件事的震驚中恢復過來,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他。兩個人仔細商量了一下關於這個計劃的各個進度的執行環節。

    趁著黑夜和巡邏的便利,肖彥梁悄身來到了馮昆住的客房。

    深更半夜,聽到傳來熟悉敲門暗號,驚醒過來的馮昆極為驚訝和不安。難道其他兄弟出了什麼事?

    「誰?」馮昆悄悄掏出匕首,低聲問道。

    門外沒有回答,不過依然是在門上敲著暗號。為了不引起巡邏隊的注意,馮昆並沒有開燈,聽著門外持續不斷的暗號,他咬咬牙,挑開門閂,然後一閃身,躲在了旁邊。

    就在門被推開,外面一個身影跨進房門的時候,馮昆一伸手,鋒利的匕首已經抵在了來人的背後。來人馬上停止了一切動作。

    「你是誰?」馮昆低聲問道。藉著門外的路燈,他發現進來的人竟然蒙著面!既然蒙著面,那當然不是自己的手下,可是這個蒙面人怎麼知道自己的暗號?

    就在馮昆猶豫的時候,那蒙面人輕輕說了一句話,讓馮昆立刻放下的匕首。

    這句話是:「我是抗日先鋒!」

    臨走時,杜老闆親自告訴馮昆,要是在城裡遇上對他說這話的人,那麼原來的方案全部作廢,一切行動都要聽這個人的。

    原來,肖彥梁他們通過總部對曹榮發的調查,杜月笙也就知道了關於自己的得意弟子竟然投敵當了偽軍大隊長,這可把他氣壞了。同樣被氣壞的,還有曹榮發以前的好兄弟馮昆。

    當初從上海撤退,這馮昆是隨著**一路打一路撤地到了武漢,而曹榮發卻失去的消息。在八。一三淞滬抗戰的時候,青幫弟子組成了「蘇浙行動委員別動隊」,等到從上海撤出來,一萬餘人的隊伍,只剩下了兩千人不到。

    一開始馮昆還以為曹榮發他犧牲了,還為此痛哭了一場,後來在「蘇浙行動委員別動隊」改名為「忠義救**」以後,又聽說曹榮發還活著,便又痛哭了一場。現在聽說這個以前的兄弟,竟然投敵當了無恥的漢奸,馮昆的眼睛裡沒有了眼淚,取而代之的,是怒火!

    這個王八蛋,這個以前的好兄弟,這個自己為他痛哭過兩回的傢伙,他難道不知道這麼做,以後還有什麼臉面去見那八千多長眠在自己家鄉的同幫兄弟?

    馮昆向杜月笙強烈要求去執行家法,清理門戶,既為國,又為私,他想親自問問曹榮發,他心裡到底有沒有愧對自己的兄弟。

    王時貴作為前鋒出發後,在進行挑選隊員和其他準備工作過程中,杜月笙還是決定把這事向軍統戴笠局長通報,請求他命令在城裡的人員做好接應準備。

    收起匕首,馮昆把打開一條縫的門關好,屋子裡登時什麼也看不見了。馮昆轉身抱拳說道:「原來是先鋒先生。失敬失敬。」

    「你聽好,我長話短說。」雖然現在是半夜,可已經進入伏旱的天氣還是極為悶熱。蒙著面巾的肖彥梁已經滿頭大汗了。

    「取消脅迫曹榮發的任務,你們繼續和他進行黑市交易……。」

    「可是我……」聽完肖彥梁的佈置,馮昆心有不甘。

    「你馬上決定,是陪著姓曹的一塊死,還是想在前線殺日本人死?」肖彥梁根本不給馮昆說完的機會,打斷他,冷冷的問道。

    「這……」馮昆一下子不知道改怎麼回答。

    「你仔細想想。我明天再來。」肖彥梁說完,小心拉開門走了出去。

    城裡儲備藥品的倉庫被盜了!近一百箱盤尼西林等幾種西藥和器材不知所蹤。

    大介洋三趕到的時候,倉島弘健正在用力打著看守的耳光。

    眼前的一切,讓大介洋三知道自己徹底完了。前一個竊密的案子沒破,現在又來一個藥品被盜,自己面對的,將是上級極為嚴厲的處罰。

    運氣好的話,自己將作為一個普通的士兵奔赴前線;運氣不好的話,將被開除軍職回家。真要是後裔個結果,與其收周圍鄰居的冷嘲熱諷,還不如自己切腹自盡以全顏面。

    「該死的支那人!」大介洋三突然「唰」地拔出軍刀,大喊一聲,用力向路過自己身邊的一個支那苦力砍去。沒有一點徵兆,那個正在低頭背負物資的倒霉苦力,被迎面而來的軍刀攔腰砍成兩截,暫時還有意識的上半身徒勞地蠕動著,竟沒有叫出一聲!

    在日軍刺刀的威逼下,其他的苦力僅僅是看了那個同伴一眼,就麻木地繼續邁動自己的腳步。

    大介洋三看著屍體,心裡竟然有了一種宣洩後的虛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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