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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降魔篇 第十一回 靈寶起死驚天外3 文 / 慕陽

    桃夭夭搶到近前察看,妙香子氣絕魂滅,早已死得透了。再觀各方風清雲淡,全無妖皇逃跑的痕跡,桃夭夭甚感意外「不用執念結也能逃脫?倒和前幾次不同……想必長生天眾多邪徒都煉過圓真心術,因長期觀想魔相,心境開著秘道,可以讓妖皇隨時移換附身。此術源自天山最深奧的寄魂法,詭變莫測,看來滅魔確實不容易。」回想剛才鬥法激烈,執念結卻隱而不出,顯是妖皇估計子虛天師可能敗落,惟恐撤退時行跡外露,才沒施放魔法。傳言說妖皇設謀精巧,一環扣一環,桃夭夭近日親歷數回,方始體會到滅魔的曲折與艱難。

    峨嵋眾徒隨後跟上長橋。魔芋大夫蹲身診驗巫神秀的傷情,取銀針在他頂門,鼻凹,膝彎等處扎刺,嘖嘖感歎:「古怪,怪之極矣。我行醫多少年了,還是頭回遇著這樣不死不活,半死半活,活不如死,死中蘊生無窮活力的怪狀…….」

    唐連璧站立一邊,面朝著前方,眼角餘光都沒朝巫神秀霎一霎。眾人卻能覺出他心底的關切:即使加害過自己,舊時情誼終難割棄,巫神秀只要尚存一線生機,就不能像對鬼魂那樣決然處之。眾人暗自點頭「莫說唐連璧冷硬如冰,其實內心也有溫熙柔和的一面。」親近感油然而生,黃幽催促魔芋大夫:「你死啊活的念繞口令呢!倒是給個准話,這人有救沒救?」魔芋大夫道:「慌什麼,此等怪症千年難遇,待我研究一番再說。」低下頭自顧自忙活。

    另一邊,子虛天師背倚橋欄而坐,手指反覆在腳板上劃拉,如同持筆寫字的姿勢。只見白髮垂散兩頰,眼光昏亂失神,嘀嘀咕咕的說:「啥字呢?這字該怎麼念呢?」儼然一個瘋傻糟老頭,哪還有半點仙宗大師的風采!桃夭夭靠上兩步,子虛仰起臉道:「這字好難認啊……」手上動作僵硬,左一下右一下,明顯是個人字。飽覽墳典滿腹經綸的崑崙書仙,到頭來連人字都認不得了。

    小雪心裡不忍,喚道:「這人也生了怪病,大夫你快給他治治。」桃夭夭一擺手道:「不用治了,他的元神缺損太多,道行盡廢心志喪失,永遠治不好的。」實情雖如此,到底心不甘。面對曾經敬愛的師長,這位幾乎設計了自己的性格,志向,命運,乃至婚姻的楚先生,給琰瑤環,桃行健等親者帶來深重苦難的「魔王鬼伯」……是非恩怨從何清算?桃夭夭此刻無意深究,一念沉吟,只想給這可憐的老者找個歸宿,讓他平凡的度過餘生。然而公憤何以平息?前任首徒冤死,乾坤十二劍十人遇害,峨嵋師尊正該懲凶伐罪。自己大可拋開仇怨,但門派責任不能背忘,更不能代替諸多受害者作出判決。

    小雪與他心意相通,見狀說道:「你為處置鬼伯犯愁麼?我倒有個主意……」湊近耳語兩句。桃夭夭眼裡一亮,點頭道:「不錯,這主意挺好,我怎沒想到呢。雪妹真是大智若…….呵,不是若愚,是平常不耍小聰明,關鍵時候盡說在點子上。」誇讚未幾,皺起眉道:「可是,乾坤十二劍血債未償,大家怎肯放過他。」

    小雪笑道:「峨嵋弟子怎會跟一個瘋子計較?唐連璧講的很在理,大家也都是這麼想的。」此話猶如暖風,瞬間吹散了愁雲,移目一瞧,眾徒氣色平和,果真沒有斬盡殺絕的意思。桃夭夭豁然開朗,至此方有大獲全勝之感,笑道:「好,就這麼辦!魔芋大夫照料巫神秀,是死是活帶回山細察。遁甲首徒趕緊把後營搬來,子虛天師暫且安置入內,以後再給他安排個好去處。對了,大哥何在?咱們商量一下,如何穩穩當當把白靈芝取到手。」

    歐陽孤萍道:「還用得著商量。他先走一步,帶著方靈寶取白靈芝去了。」

    桃夭夭只關注橋上爭端,別處變動未曾留意,聞言微愕道:「大哥這步走急了,只怕要遇上麻煩。」

    斑良工道:「子虛天師已被打敗,還有什麼好怕的?難不成餘下兩個魔王要現身了?」蘭世海道:「御天龍遠居東海,只圖霸佔中原,不會投身崑崙仙境的爭鬥。我聽說妖皇的頭號幫兇稱作『赤睛神鵬』,魔力遠勝其他三個魔王,倒是我們須要防備的勁敵。」楊小川道:「崑崙法聖呢?別忘了法聖也是我們大對頭。」

    桃夭夭搖頭道:「除子虛天師外,此間再沒強魔了。適才巽風劍大殺四方,我放天王盾保護仙宮生靈,門內覺察法力高強的目標。我擔心的是另一樁隱憂。」小雪問道:「什麼隱憂?」

    桃夭夭遙望飄渺的雲氣,說道:「仙魔凡三界,質性不同時空各異。仙境的時間比凡間過得快,我們進來很久了,外界剛到八月十五。時光流逝相差無幾,可見仙境的質性已經被魔氣改變。只因曾受執念結影響,外面看不出魔氣而已……」

    楊小川驚覺道:「哎呀,倘若魔氣清空,仙境變回原樣,咱們留在這裡豈不危險!」桃夭夭道:「正是,所以我叫黃幽接來後營的人,以便魔氣消淨的那一刻,大家一齊快速撤離。」略作一頓,續道:「眼下鬼伯戰敗,妖皇遠遁,仙境卻沒還原,前邊某處肯定魔氣盤結,或許還暗藏機關。我本想找琴仙先查明路線,籌劃穩妥再開進,沒想到大哥……」

    剛講到此節,唐連璧飄身騰空,飛向寶光閃動的所在。歐陽孤萍道:「等不及查明了。他認識取寶的路,我們快跟上去!」勢急不容遲緩,眾徒便待起動。桃夭夭一迭聲下令:「神農首徒照管傷患,小川兄看住冰棺,你倆留下接應後營。奇巧首徒搜尋各處,救出琴仙畫仙和倖存的崑崙仙客,其餘的人隨我同往取寶!」拔地縱雲,率眾人直飛雲端。去不多時,穿過濃密霧靄,只見那長橋躍然而上,形若蛟龍縱騰九霄,末端安設於寶光中央,旁立石牌曰「通天」。

    桃夭夭暗想「這橋叫『通天橋』,崑崙主修地法坤道,最終通向天法乾道。景觀喻示法理,想來快到崑崙仙境的終點了。」相隔橋頭幾里遠,一道天梯盤旋入雲,上方隱隱顯露山色。桃夭夭怦然動念「好個連山之象!那裡莫不連著天山仙境?」天梯下是座藏寶樓,懸匾篆刻「天元」二字。早先看到的光華是從天元樓之處散發,此時已飄離原位,螢火般游弋忽閃。

    藏寶樓外圍是正方的院壩,邊長均是半捨,四角點著火盆,盆架黑白各二,邊緣由高聳的玉牆砌成。峨嵋眾人剛要越牆而入,桃夭夭道:「慢!底下有蹊蹺!」只見寶光倏地定住,一個白衣孩童站立牆頭,尖聲哭叫道:「我不幹,我不幹,兩個漢子欺負小孩,一夥幫手又趕來用強。你們以多欺少,懂不懂下棋的規矩呀!」右手高舉一物,手足耳目俱全,光彩瑩白,好似一個渾身塗滿珍珠粉的小嬰兒。眾人心裡怦怦狂跳,記起赤靈芝也是嬰孩形態,眼前此物儼同再造,不是白靈芝又是什麼?

    桃夭夭靈念敏銳,感測那白衣孩童非人非妖,體性近乎古神,細聽他提到「下棋,幫手」的字眼,再觀平壩式樣,隱約悟出大概「圍棋正中為天元,黑白火盆為座子,下面的平壩是塊棋盤狀的法界!大哥方靈寶陷落其中,從外面看不到蹤跡。」尋思間,蘭世海喊道:「那位小哥請了,敢問你是何方仙童?」白衣小孩道:「我麼,白靈芝看寶大將是也,你們想要救生仙寶是不是?一對一跟我下盤圍棋,誰要是贏了我,我就將寶貝雙手奉送!」

    唐連璧懸立牆邊,冷然道:「看寶大將?以前怎沒遇到過。」霜風倏爾包圍,勢將傷人奪寶,一轉眼又縮回袖底,白衣小孩好端端的安然無恙。眾人盡皆駭然,思量唐連璧的法力何其之強,玄水劍一出無人可擋,怎地這次無功而返?連對方半根寒毛都沒傷著!小孩神情得意,指著唐連璧道:「我曉得你是風雷大高手,好幾次大鬧齊天宮,上回還搶走道祖鎮宮之寶赤靈芝,哼哼!」氣呼呼的一叉腰,說道:「今時不同往日,法聖派我看守寶物,你再來搶搶看啊!」唐連璧不語,似是有所顧慮。

    桃夭夭問道:「你是法聖的手下,怎會設棋局阻敵,是崑崙棋仙教你的?」白衣小孩聽他識破玄機,不禁臉上變色,點頭道:「你就是峨嵋派的新師尊?果然見識非凡,可惜只知其一,不知……」話未講完,忽而歐陽孤萍道:「不好!他陷在裡面!」剛剛袖占一卦,算得李鳳歧遇險,情牽意切之甚,顧不上向師尊請示,立時跳下圍牆衝入平壩。那法界變化奇妙,危機四布,幸而卜籌首徒身懷絕學,事先得知有異,即以本門道法測定吉凶,一口氣七彎八拐的疾馳,霎時尋到相對安穩的點位。凝氣站定腳步,李鳳歧的身影迅即浮現出來,好像因孤萍的穿入揭開了遮身的帷幕。白衣孩童叫道:「孤子連活,這著棋下的妙啊!這女子好生了得!」

    只見李鳳歧凝身佇立,鴻冥劍四面迴旋穿刺,發出劈空劃霧的嘯鳴聲。他劍法的要訣在於運劍疊勢,而此刻身姿靜如山嶽,劍勢動似飛梭,動靜之道全隨心念,各具無窮妙意,正是鴻冥劍術第九重「星馳雲沛」的神效。白衣孩童愈發驚異,連道:「這,這,這以心御劍的劍術,竟使得這般自如。又是一個大高手!峨嵋高手全體出動了麼!」孤萍靠近身邊,道:「可找著你了!各處凶險的很,只有這裡稍見安寧些。」李鳳歧握住她手腕,告誡道:「別亂動,敵方兵馬極強,不可硬拚,刺穿薄弱處才可突出重圍。」說話間鴻冥劍飛刺範圍增大,迅速逼近圍牆邊際。顯見困局漸破,李鳳歧很快就將突圍勝出了。

    小雪心存疑惑,問道:「他們說兵馬,重圍什麼的,我怎麼沒看到?」桃夭夭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下棋的人時而掌運萬千雄兵,時而身陷重重敵陣,各種奇變均由心境產生,外人是看不到的。」

    白衣孩童眼見敗局已定,漲紅了臉道:「不算,這局不算,哪有幾人下我一人的道理!贏了也不作數!」桃夭夭道:「你幾時下棋了,在旁弄舌鼓噪,挑唆人進圈套,脾性倒跟妖皇一路。」說著躍上「天元樓」頂,喝道:「看我揭開你們的把戲!」宇宙鋒透入地底,青波四邊漫開。

    剎時法界真形呈現,平壩上縱橫十九道黑線,恰巧布成棋盤的形制。其間散佈許多殘骸,白骨,皆是近期不服魔道威逼,被送入棋局困斃的崑崙仙客。而東北角尚有一條人影活蹦亂跳,卻是方靈寶連吞丹藥,使開遁甲術和風雷術,正奮盡全力的應付險阻。先前一進法界他就慌了神,不像李鳳歧那般篤穩守靜,忽見無數兵馬衝近,登想轉身退回,不料正犯了「悔棋」的大忌。頃刻間兩邊壓力激增,左閃也不是,右擋也不對,一左一右扭轉無定,竟給逼入了棋理中「扳征」的死路--進退轉折身不由己,法力被抽絲剝繭的耗損,如此抵達石牆,定將油枯燈滅形神俱毀。桃夭夭道:「這法界陰險的很,欺人傷生於無形,待我直接破了罷!」神力潛運,青色劍波震盪,旋即高牆崩塌,火盆翻倒,棋局黑線隨之消散。方靈寶困厄陡解,累的趴在碎石旁大口喘氣。

    白衣孩童嘴一扁哇哇大哭,抱住百靈芝亂嚷:「以眾欺寡,以大壓小,我不幹啦……」小雪道:「少耍賴,快把白靈芝交出來!」菊英劍分十二道飛出,暗合鬥劍道中的乾坤鎮魔陣法。就看鋒芒破雲穿空,自四象八卦十二方疾刺敵人。桃夭夭忽道:「且慢!」調劍波擋回菊英劍。小雪道:「怎麼?」桃夭夭道:「不能傷他!他受傷靈芝就會受損!若是給被殺死,仙寶也會壞掉。」就在一寧神之際,他已用靈念感知真切,這白衣孩童竟與白靈芝一損俱損,同命相連!桃夭夭側目瞅了瞅唐連璧,暗想「投鼠忌器,他欲攻而不進,原來早已看清個中利害。」

    白衣童破涕為笑道:「算你們識相,既然曉得我金貴,就該對我客客氣氣的才好。」桃夭夭道:「你待怎樣?」正逢李鳳歧攜孤萍躍出,耳聞對答心已瞭然。他是玄門首徒,攻守判斷最是敏捷,當下說道:「如果要得到白靈芝,你想我們用何物做交換,直截了當的講明了罷。」白衣童道:「談條件就對了,我還真想讓你們辦成一件事情。」桃夭夭道:「什麼事情?」

    白衣童道:「聽說真武陣乃是玄門最高道法,而峨嵋新師尊持有至尊魔劍宇宙鋒。真武陣,宇宙鋒,兩者孰為最高,孰為至尊,可真教我想不透,莫若你們分兩邊大戰一場,真武陣對宇宙鋒,無論那邊勝了敗了,只要拼出個你死我活,我這白靈芝就送給活著的人。哎,我可不是挑撥你們自相殘殺啊,活下來的人贏得白靈芝,可用仙寶救活戰死的人。算來峨嵋派沒有任何損失,我也解開了疑惑,真是皆大歡喜的結果,各位意下如何?」

    一席話出口,峨嵋派人皆含怒。尋思這童子看著清秀,竟是一肚子陰險狡詐,實非可以勸化改良的對象--他這「提議」狠毒中藏著三分道理,令人止不住惑之思之,和妖皇的誘惑簡直是不相上下。眾人要不是有前車之鑒,還真的可能聽信上當。剎時敵意大增,蘭世海暗用六壬乩盤一測,測出白衣童生性純惡無善,喝道:「此人可誅不可赦!」此言只為震嚇,語聲裡已暗運「亂性訣」功法,意圖使他丟開白靈芝,上前束手受縛。不料白衣童直往後退,叫道:「哎呀呀,不答應條件再談嘛,只會動粗欺負人麼?」口齒清晰動作輕靈,全無混亂跡象。蘭世海目瞪口呆,暗思亂性訣道法對敵無分類別,仙,妖,人皆生感應,只有輕重的差別而已。對方若是高手,可將危害降至最低,但像這樣完全免疫,實在是聞所未聞的怪事!

    李鳳歧道:「四面圍嚴實了,先不要進攻,咱們慢慢想法整治他!」眾徒依言而行,距離敵人十丈,四下裡圍成鐵桶一般。白衣童毫無懼色,抱緊白靈芝笑道:「圍吧圍吧,本來想跟你們玩圍棋的嘛。」

    這時候遁甲首徒,風雷首徒,奇巧首徒已完成任務,帶著後營老幼輜重,神農首徒護持病患,一眾人等沿雲路飛至天元樓,就在平壩裡面暫時駐停。眼望上空陣仗大,年少好事的如紅袖,唐多多等想湊近瞧熱鬧,都被負責警戒的尹赤電,陸英侯擋回。少時傳來師尊法旨,單叫崑崙琴仙上去辨察敵情。

    當下兩邊徒眾閃開,孤萍施法,放行雲符托起琴仙升入圈內。奇巧首徒給裝了兩條木手臂,琴仙捏著下巴嗅聞半晌,搖頭道:「這小童不是崑崙派的。」桃夭夭道:「他自稱聽命法聖,還會調動棋仙的困敵法界。」琴仙道:「調動?未必吧,這法界最近才布下,專門用來困陷剛正不屈的仙客,惟獨棋仙方知運使調轉之法。這小童麼,我聞他的氣味非妖非人,質性奇特不群,故行動不受棋局限制,誘敵入局倒是可以辦到。」

    蘭世海道:「這麼說來,崑崙棋仙已經投靠魔道了?」琴仙道:「棋仙久為長生天拘禁,即使有悖正途,那也是迫不得已的。」歎息一聲,續道:「這小童並非棋仙弟子,法聖門下也沒這號人物,來歷大大可疑。」楊小川插言道:「師尊說過,魔氣未盡仙境不會還原。現下崑崙仙境全清理過了,只剩這怪童與我們為敵,莫非他就是魔氣最後的盤結點!」

    桃夭夭道:「小川兄所言甚是,這怪童非但內藏魔氣,而且施放魔氣的元兇還不是一般的妖邪。」提高聲音道:「妖皇的魔氣施加給了你,竟使萬年古神通靈解意,能說會道,那圓真心術的效力當真如此靈驗麼?」

    白衣童臉色微變,應道:「什麼妖皇,古神,我乃長生天看寶大將是也。」桃夭夭道:「不用抵賴了。雖然我辯不出你的底細,可已覺出你年齡極為古遠。長生天創自法聖,硬要拉關係,也只能算你不知多少代的後輩。」白衣童無詞辯駁,強笑著岔開:「長生天最大,早就佔據整個崑崙仙境了,很快還會佔領外面的世界。普天眾生皆為長生天部屬,你感覺那麼靈敏,就沒覺出這麼明顯的事實?」

    桃夭夭道:「聽著,妖皇傳你魔氣,只為滿足他一己私慾,你是被利用……」白衣童道:「呸呸,堂堂仙將哪有魔氣啊?你們誰看見我有魔氣妖氣?」眾人暗料妖皇曾用執念結替他掩飾,才使外表不顯魔跡,但聽其聲尖利飄忽,顯是被揭破偽裝發虛了。桃夭夭不理他強辯,往下說道:「如果你老實交出白靈芝,我保證把魔氣清光,還你一個天然本性。此後改惡向善,崑崙,峨嵋,天下仙派任你挑選加入。」此言一出,眾徒愕然,尋思師尊愛龍師妹真是無以復加,為了拿到復活她的白靈芝,峨嵋門牆居然不惜向怪物開放。

    白衣童獰笑道:「你曉得我本性是什麼?嘿嘿,改惡向善?說不定我本性比現在還惡呢!」無視眾徒包圍,邊說邊往壩角退。豈料才退兩步就發喘,腳一軟跪了下去,驚道:「這,這……」猛見桃夭夭指間青光隱隱。原來宇宙鋒潛引默移,正將他的魔氣悄然驅向體外。此等神功隔空傳感,竟絕無迴避,抵禦,化解的可能。白衣童大叫:「誰敢阻我就毀了仙寶!」把白靈芝往嘴裡一叼,手腳並用飛快跳竄。眾徒生怕他受逼發狂,將仙寶咬爛,只好隨著移動包圍圈。就看白衣童三蹦兩跳進了邊角,取下白靈芝伸到火盆上,喝道:「收了你手上劍光,快!」

    桃夭夭大急,惟恐他燒化靈芝,收起宇宙鋒道:「你和仙寶同存共滅,不想要命了麼!」忽聞「噗」的輕響,一道霜風掠過火盆,火勢略微減弱,但仍未熄滅。唐連璧眉尖微皺,已知座子火盆傾注了佈局者(棋仙)千錘百煉的真法。座子不動是古棋法則,棋局根基所在,雖然盆倒架折,靈火猶可存續萬載。即使以玄水劍神力持續強壓,仍須半個時辰才能熄火,其間白衣童投寶入火的機會豈止千百計?桃夭夭急喝:「唐連璧你別亂來!」白衣童哈哈大笑道:「縱然風雷無敵,神鋒奇妙,卻又怎奈我何!」靈芝再近火頭幾寸。

    桃夭夭道:「你的生命與白靈芝相連,我已感察到了。常言螻蟻尚且惜生,我們又不是非要除掉你,何必走此絕路!」白衣童笑音方息,白靈芝舉到眼前,神色忽顯淒涼,道:「可笑啊可歎,揚威千古的峨嵋玄門,為了一根仙草,不惜勞師動眾衝擊仙宮。身為正道領袖的峨嵋師尊,只為區區一物,居然軟語細腔的跟邪魔泡蘑菇。嘿嘿,白靈芝,白靈枝,你的誘惑何其之大!」

    桃夭夭正色道:「這你可想差了,無論有沒有白靈芝,峨嵋玄門都要攻進齊天宮!妖皇於內作亂,子虛天師推行霸道,即將給世間造成無盡禍害。玄門眾人滅魔為任,必先清淨崑崙仙境。」白衣童道:「少提這套假仁假義的說辭。滅魔,取寶哪個重要,當我不曉得你的心思麼?桃夭夭,咱們撕掉偽善坦誠相向如何?你只須跟我做成一樁交易,取得仙寶絕不在話下!」桃夭夭道:「什麼交易?」白衣童道:「只要你脫離峨嵋派,歸附長生天,圓真心術煉至小成,我立即送你白靈芝,救活龍百靈。這樣既平息了宗派紛爭,你們也能有情人終成眷屬……」桃夭夭道:「不行!」

    這聲應答斬釘截鐵,全無討價還價之意。白衣童情知謀算落空,咬牙道:「還真死心眼啊!好,就教你仙寶燒成灰!」舉起白靈芝往火裡扔。一霎時,最擔心險情出現了,好似潑水入地萬難扭轉。眾徒駭然變色,桃夭夭額上直冒冷汗,小雪惶急失聲喊道:「不要燒啊!」

    喊聲未絕,忽然方靈寶站起身來,大步流星走上前,道:「你倒是燒燒看!」白衣童身姿僵硬,四肢彷彿不聽使喚了,盯著方靈寶驚叫:「你,你,你…」尋思這人蠢如豬牛,剛進棋局被弄的暈頭轉向團團轉,之後趴在石堆裡死狗一般,雖相隔不遠,倒也沒放在意裡。為何此時器宇軒昂,動作麻利,怎地好像換了個人!自己手腳麻痺失控,難道竟是受他制約?

    正想間,方靈寶一探手,一把抓住他的脖子,朗聲道:「白靈芝到手,龍師妹有救了!」只見白衣童渾身顫抖,逐漸縮小變形,頭髮變莖須,衣裳變——然神馳,不由佩服亂塵大師深謀遠慮,只聽方靈寶說:「上月獲傳二百六十八句丹藥歌訣,我暗已煉成『渾陽法體』,早年服丹的遺患盡數愈解。本該向新師尊稟明實情,但大戰將至,潛隱實力更利於出奇制勝,因此依舊整天假扮癡呆。」越說越得意,踏上一步道:「這些日子我沉默寡言,就怕妙計露餡。哈哈,各位當真沒發覺我的異狀麼?今日戰況湊巧,正該我丹藥首徒解危,丹藥門多年落後的恥辱一戰而雪!」說到激昂處,挺起胸振臂高呼:「危難時刻,方顯英雄本色!」

    小雪碰碰桃夭夭胳膊道:「我覺得,他好像還是個活寶啊。」此時方靈寶法力運足,白靈芝變回嬰兒之形,握在手裡半尺長短。而根部「絲絲」冒出污氣,清風一吹,迅速淡化--仙寶失掉魔性回歸自然,魔氣自行脫體,無須外力左右,很快便將化散殆盡了。

    桃夭夭識得凶險,叫道:「魔氣要清空了!遁甲首徒,快帶大家離開仙境!走啊!」黃幽還沖方靈寶發愣,半晌才明白過來,忙不迭的使開搬運法。唐連璧,李鳳歧等高手已各展神通,駕風御劍,攜眾人及諸般物事升空,跟隨桃夭夭向天梯頂端飛去。方靈寶見機應變極快,覺察時空疾變,立即施展隔空傳丹之術,每個人包括俘虜,神獸,峨嵋山猴群在內,均送服一粒「駐顏固本丹」,可保長年不食而形貌無損。

    天梯頂上山色隱露,雲霧後霞光形成大洞,仙境內魔氣一消除,迅疾向內收緊。眾人趁洞口未完全封閉,流星趕月般疾升而出。等到全體離境,腳踏到實地,這才鬆了口長氣,心有餘悸的連呼「好險,好險」,「差點出不來。」再看身上衣衫起皺掉色,儼是穿著太久,舊的快要破掉了。

    蘭世海道:「仙境一日,可抵世上千百年,剛剛耽擱那一小會兒,凡間已過了一年多,我們離仙入凡,身穿兩界,相當於片刻間經過那麼多日子。」楊小川道:「幸虧丹藥首徒的靈丹,一年多不吃不喝,修成仙體的人還撐得住,道行淺的弟子準得餓死渴死。」韓梅道:「餓死沒什麼,這麼久沒洗澡,想想都髒的要死。」黃幽笑道:「老方丹藥是妙,不需要飲食,屎尿也禁絕了,要不然更會髒死臭死啦!」

    眾人議論談笑,嘖嘖稱奇。桃夭夭急察白靈芝狀況,只見顏色白中透青,枝葉鮮嫩宛如初時。方靈寶道:「沒事沒事,這兒離崑崙仙境不遠,放個十年八年都沒問題。」再瞧冰棺是否安穩。蘭世芳笑道:「唐師兄心細的很,飛行匆忙也不忘加固冰棺。連上好幾道冥霜,龍師妹的身子一點都沒變。」

    桃夭夭方才放心,低頭凝望冰棺,觸眼閃閃晶亮,棺中人絕美的容顏宛如浮現在星空裡。驀地,他眼眶濕潤了,內心一陣激盪,彷彿看見復生的龍百靈正盈盈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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