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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出世篇 第七回 錯盞弄辭戲風塵2 文 / 慕陽

    翌日起身,主人家擺好早飯,吃完後又作了幾十張燒餅,要桃夭夭他們帶著當乾糧。好不容易辭別眾鄉親,堪堪日已中天,三人順大路行走大半個時辰。唐多多直嚷「累了,熱了,肚子餓」,只得尋路邊林蔭處歇息。剛坐下,就聽樹林裡有人冷笑道:「似這等慢慢吞吞,別說半個月,半年也休想走到興文縣。」

    桃夭夭循聲望去,只見岩石上站著個人影,淡紫色斗篷,身材窈窕,氣質孤高。唐多多搶先叫道:「歐陽師姐!你跟我們去抓妖怪麼?」陸寬聽聞卜籌門首徒駕到,忙恭恭敬敬的垂手而立。

    歐陽孤萍不理他們,盯著桃夭夭,問道:「桃公子,你如何認得東野小雪的?是不是夢裡見過她?」

    桃夭夭心中一震,駭異的凝視歐陽孤萍。他對這位卜籌高手頗為忌憚,忽聽她直揭自己內心的疑團,不禁惶然失措,隱隱覺得與小雪相識絕非偶然,背後似隱藏著一個很大的秘密。

    歐陽孤萍道:「果然不出所料。哼……桃公子,你喜歡東野小雪,是麼?男歡女愛,天道人倫,小雪遲早會明白你的愛意。何況你還看過她的裸體。依咱們家鄉的規矩,大姑娘洗澡被陌生男子瞧見,定然非此人不嫁。東野小雪的身子都快被你摸遍了,往後還能嫁給別人嗎?」

    桃夭夭啞著嗓子道:「你究竟想怎樣?」

    歐陽孤萍冷冷的道:「卜籌門的法術,大可扭轉天地運勢,小則改變個人運數。你如順從我的安排,小雪自當投懷送抱。若其不然,我只須略施手段,煮熟的鴨子也叫她飛了。」

    聽她話中隱含脅迫之意,桃夭夭怒火漸熾,道:「我是喜歡小雪,所以才想拜入峨嵋派。師姐既知夢境之事,乞望告知其中緣故。倘使藉機威脅,姓桃的偏要領教你的手段。」

    歐陽孤萍道:「何必生氣?我既不知緣故,也不想嚇唬你。但凌雲石上綺麗的風光,你不願再領略領略?」

    桃夭夭恍然大悟,暗想那天凌雲石忽生異常,自己再怎麼放肆輕薄,小雪也不介意,種種情狀果然是歐陽孤萍搗鬼,當下沉聲道:「多謝師姐美意!我對小雪的情意天地可鑒,光明正大,用不著那些微末伎倆。」

    歐陽孤萍點點頭,漠然道:「很好,很好,果然癡男發情,油鹽不進。我只提醒你一句--東野小雪絕非普通的女孩子。觀其氣運晦明錯雜,將來的命數坎坷,可能還會連累峨嵋派,故此我才暗中探究。桃公子是聰明人,能協助我當然好;如不願意,日後的苦果請君自嘗……」

    話音裊裊,身影飄遠。陸寬趕緊彎腰作揖,朗聲道:「躬送卜籌門神通廣大,秀外慧中,溫柔賢淑,歐陽大師姐移駕回山。」抬頭看時,歐陽孤萍早已無影無蹤,不知兩句馬屁她聽到沒有。

    桃夭夭悶悶的坐地,低頭沉思。陸寬見狀勸道:「賢弟,不是愚兄多嘴。東野師姐雖然美貌絕倫,但人家是世外仙姝,你我弟兄吞吞口水也罷了,何苦費力耗神去妄求?你為夢中的戀情而學仙,未免太過癡迷。到頭來歷盡艱辛,多半竹籃打水而已。」

    桃夭夭搖頭道:「陸兄不知我的苦衷。我定要娶到小雪,否則回不了家。若要說理由,除了我對她鍾情外,還因為家事逼迫,我……」驀地打住話頭,悵然歎息,眉宇間憂色凝重。

    陸寬暗覺奇怪,正待追問。忽而唐多多插嘴道:「你喜歡東野師姐呀?可我瞧東野師姐不喜歡你呢!」

    陸寬怕桃夭夭煩躁,忙道:「小兄弟年幼,哪懂得這些?」

    唐多多道:「我就是懂嘛!昨天我跟東野師姐說,桃大哥是水仙姐姐的丈夫,她半點不吃醋。東野師姐要喜歡你,怎麼會不吃醋?」

    陸寬瞠目結舌,大驚道:「天才!你連吃醋都知道?」

    唐多多得意道:「我就是天才!東野師姐就是不喜歡桃大哥!」

    桃夭夭被觸到了痛處,作色道:「那壺不開提那壺,給我閉嘴!」

    唐多多搖晃小腦瓜,兩片嘴皮跟打竹板似的,衝著他耳根子念叨:「東野師姐不喜歡你,東野師姐不喜歡你,東野師姐不喜歡你……」

    桃夭夭七竅生煙,拿他沒辦法,摀住腦袋發足飛奔。陸寬抱起唐多多尾追。三人就這麼吵吵鬧鬧趕路,傍晚到達峨嵋縣城,尋客棧草草歇了一宿。第二天僱車代步,桃夭夭嫌唐多多聒噪,寧可步行也不願和他同乘。幸好陸寬有的是金銀,又另雇了車給桃夭夭乘坐。兩輛騾車向南日夜急馳,所經處軋土揚塵,雞飛狗跳,歷來峨嵋弟子降妖再無此等架勢。

    兩日後來到瀘州。城內車馬如雲,行人摩肩,滿街的酒肆茶坊熱鬧非常。唐多多興奮的大喊大叫,死活要下車遊玩。陸寬嘴巴乖巧,已改口叫「唐小師兄」。眼看小師兄意興甚濃,立即棄車徒步,抱著他逛街市,觀雜耍,買零食,不亦樂乎。桃夭夭少年人性子原本好動,身處繁華地焉能靜處?也隨他們四處玩耍。只是時刻留意唐多多的安全,怕他有個閃失,回去沒法跟小雪交待。

    轉眼已過晌午。三人沿路打聽,來到當地最著名的酒店前。抬頭只見一座樓閣,面臨鬧市,背靠長江,朱欄玉柱不必細敘,單是沿牆根種的幾十株菊花,便金燦燦的盡顯富麗氣派。再看簷前懸著招牌「鳳凰台」,左右柱子鐫刻對聯「座中太白多情,詎為弄影才入夢;筵前文君解頤,未曾呼酒已**」。陸寬眉開眼笑,連聲道:「這裡好,這裡好,跟我家中景致有幾分相似。」

    跨過門檻,早有夥計慇勤相迎,一徑引入二樓雅座。夥計賠笑致歉,說外邊的大堂被本城黃知府包了,設宴款待京裡來的萬學道。惟剩雅間空餘,請問客官能否將就?

    言語雖客氣,實是質疑兩名少年有沒有飯錢。陸寬再不多話,從行囊中掏出十兩紋銀,「噹啷」擲地有聲,真有化愚度賢之功,振聾發聵之效。跑堂夥計拾起銀子,駕雲似的往來張羅,送毛巾,擺果子,沏普洱茶待客,一迭聲吆喝大師傅做菜。

    桃夭夭品茶觀景,從窗戶往外望去,一條大江映入眼簾,滾滾東逝直入天際,果有「浩然塞乎天地」的氣勢。回頭看房間內玉簾星輝,粉壁中懸掛潑墨丹青,兩邊有豎幅,寫的是「秋水長天憑檻望,沉鱗飛羽供盤饗」,不由暗笑「飲酒吃飯的地方,偏要附庸風雅。外邊多少天然的景色,誰還想讀這些濫俗的字句,正可謂矯揉造作了。」陸寬抱著唐多多走近窗前。遠眺青山隱隱,一行白鷺乘風扶搖,唐多多拍手呼喊:「海鷗,海鷗!」。陸寬應聲附和,笑道:「好大的白海鷗啊!小師兄好眼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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