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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四十章 傀儡散再現 文 / 悠然世

    東宮今天比往日熱鬧,再過幾天是小皇孫的百日之喜。

    最近宮裡連走霉運,先是皇帝久病不愈,又是太子受傷,賈太后發了話,叫東宮好好操持,沖沖喜。

    御膳房和內務府這幾天正將提前備好的酒水食材以及簇新的宴席用具送來東宮,東宮運輸物資的角門開著,兩名東宮太監守在門口,每送來一批都會進行查看。

    雲菀沁趕過去時,御膳房剛好送來一批酒水和飲宴杯盞進東宮,青嬋在側門邊,正與其中一名太監說笑。

    那個太監好像跟她認識,一邊侃天,一邊查驗著送進東宮的杯盞。

    雲菀沁退在牆後,盯住青嬋動作,若真是赫連允囑咐她加害太子,她能怎麼下手?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總不可能投毒進酒水,就算投得進去,誰又知道太子會喝哪一罈酒?若是其他人喝了,先中毒了,豈不是打草驚蛇,將事情鬧大了?

    過了會兒,青嬋轉身離開側門,離開了東宮。

    待青嬋離開,雲菀沁緩步走到角門。

    守門的兩個太監認識秦王妃,一見她來了,忙停下驗貨,叫御膳房送酒的太監暫時停下,行了禮:「秦王妃怎麼過來了?有什麼事嗎?」

    管他三七二十一,反正這一批肯定有問題。雲菀沁匆匆掃了一眼車子上的東西,笑道:「紫光閣那邊近日做藥酒做得勤,我剛剛去御膳房,本想請人搬幾壇過去,可御膳房的人說最近東宮有喜事,今兒大半都搬過來了,現在若是要,還得去國庫搬。國庫有些遠,我急著想做,懶得等御膳房的人去拿,便厚著臉皮過來蹭蹭,看能不能先給我拿去用用。」

    一個太監猶豫起來:「這是派給東宮這邊給小皇孫做百日宴的酒水,秦王妃若是想要,奴才再叫人去給您調——」

    剛剛跟青嬋有說有笑的那名太監,就是章德海的同鄉老友,也是受了秦王囑咐之前盯過雲菀沁的那名,這會兒見她想要,也不願意忤逆她,擂了一下旁邊的太監:「紫光閣的醫女是給皇上伺疾的,藥酒也定是給皇上做的,你缺了心眼吧?敢跟皇上搶。」又笑著說:「秦王妃想拿去就拿去吧。」

    另一個太監一聽,也不敢多說了,叫御膳房的太監推著這一批酒水杯盞跟著雲菀沁走。

    雲菀沁福了一福:「多謝兩位公公。」

    兩人見她走遠了,也沒多想什麼,卻聽背後傳來腳步聲,回頭一看,是年公公攙著太子過來了,忙跪下請安:「太子爺。」

    太子傷勢差不多痊癒,近日在太醫的允許下,每天可以在東宮內走動走動,想著東宮內要擺宴,今天過來瞧瞧準備,正看見雲菀沁過來索要酒水。

    年公公還當太子難得見著秦王妃,肯定上前說幾句話,沒想到太子只是站在角門內的不遠處,安靜地看著,見她帶著人走了,才踱步上前。

    「自從回了王府之後,她處處避著跟孤見面,」太子饒有趣味,「今天要個酒水卻親自要到了東宮,你說,奇怪不奇怪。」

    年公公一愣:「好像還真……真的有些稀奇。」

    太子斂住笑,凝住前方,目色漸沉。

    ——

    回了紫光閣,齊懷恩正在大門口等著,見雲菀沁追青嬋去了,也猜到了**分,此刻見著她帶著一車子宴上酒水和杯盞回來,更是都明白了,眉一皺,調頭先離開。

    太監照著雲菀沁的意思,送進藥膳房內,退了下去。

    雲菀沁將門關上,撕開酒罈上的密封紙,用銀針一罈罈地試了個遍。

    沒有一壇有毒。

    如她所想,青嬋就算再大的能耐,也沒法子光天化日下投毒進酒或掉包。

    她目光一動,移至旁邊的檯子上,是與酒水一塊兒配套送進東宮的酒盞,此刻放在花梨木托盤上,由紅色綢布蓋著,以防止沾塵,太監們將一車子酒罈送來,那些酒盞也擱了下來,並沒帶走。

    她踱過去,掀開防塵綢布,鏤雕精美無匹的幾個翡翠樽齊整地出現在眼前,杯身上的的花紋各不一樣。

    皇宮裡頭的用具講究多,尤其入口的東西,身份不同,用具也是不一樣,決不可混用。

    光看眼前杯盞的質感和不多的數量,就知道這幾個飲具是給宴會上最尊貴的人使用的。

    東宮小孩子的百日宴,最尊貴的出席者,還能有誰,不就是太子。

    雲菀沁眼光落在最中間,是唯一一個杯身上刻有鏤金騰雲龍的翡翠樽。

    是儲君用盞。

    她套上藥膳房的蠶絲手套,拿起杯盞,順著需要與嘴唇接觸的杯沿摸了一圈。

    指腹摩挲之間,沒什麼特別,用銀針試探,也沒什麼毒性反應。

    想了一想,她拿起旁邊已經開封的酒罈,倒了酒進去。

    她將杯盞晃蕩了一下,屏息捏住銀針,試探下去,不消須臾,針尖到柄端,瞬時轉黑。

    這毒,竟是抹在杯沿,而且逢液體,毒性才會揮發。天下毒物林林總總,什麼類型的都不乏,醫毒本就一家,這些日子她也翻看了好些毒經,見識了不少毒物,再刁鑽的毒,總能叫出個名字,至少也能猜些成分出來。

    可青嬋抹在杯沿上的毒,絕對是不常見的,至少,在中原並不多。

    逢液體毒性才會揮發……她腦子莫名一閃,手心冒出了汗,想到了什麼,此刻,門外傳來叩門聲,伴著齊懷恩的聲音:「是奴才。」

    雲菀沁放下杯子,打開門。

    齊懷恩望了一眼膳房內的那些酒水,臉色一緊:「怎麼樣……」

    她示意已經沒事兒了,齊懷恩吁了口氣,卻又皺眉:「奴才將青嬋單獨叫出來了,娘娘隨奴才過去問問那蹄子吧。」

    正好。雲菀沁點點頭,將那套杯盞和酒水都收好,關上了門,與齊懷恩一道出去。

    離紫光閣不遠的竹苑,平日清淨無人,青嬋一個人站在林子間,雙手握在一起。

    昨晚下過暴雨,竹枝上汲著雨露,禁不住壓彎,滴滴答答地落下來,淋濕了青嬋的宮袍和靴面,她卻渾然不察,一副心神不定的樣子。

    見雲菀沁和齊懷恩過來,她臉色蒼白:「秦王妃……」剛剛齊懷恩偷將她拎出來時,她已經知道王妃得知她去東宮投毒一事,此刻見兩人臉色平靜,也知道事情只怕被壓下來了。

    齊懷恩語氣慍怒,壓低嗓門:「虧你一聲秦王妃還叫得出口,你是秦王送進宮伺候貴嬪的,居然幫著赫連允做這種事!你可知萬一太子真毒發身亡,被查出是蒙奴人和你合夥做的,貴嬪和秦王也完了!」

    青嬋渾身冒出冷汗,噗咚一聲跪在地上:「是奴婢愚笨,聽信了赫連允的挑唆和花言巧語,求秦王妃賜死奴婢!」

    雲菀沁叫齊懷恩到旁邊去放風,免得有人過來,然後將青嬋扶起來:「你自幼在王府跟著你哥哥習醫,後來又進宮貼身伺候貴嬪,外人都沒見過幾個,怎麼玩得過赫連允的心眼。他是怎麼跟你說的?」

    青嬋見她並沒一點責怪自己,再沒有隱瞞,竹筒倒了豆子,哽咽道:「那日出了明光閣,赫連允偷偷交給奴婢紙條,叫奴婢事後與他私下會面,在宮裡找了僻靜地兒見面後,赫連允將一包藥粉交給奴婢,讓奴婢不管用什麼法子讓太子服下去。奴婢說要回去先跟貴嬪講一聲。赫連允卻攔阻,說貴嬪是蒙奴皇女,絕不會忤逆他這個兄長,又暗示說,貴嬪膽子小,絕不會允許謀殺太子這種事發生,若奴婢告訴貴嬪他要投毒,貴嬪為了保證兩國安寧,絕對不會揭發他這個兄長,卻會將唯一知道的奴婢滅口!奴婢當時嚇住了,赫連允又說秦王如今風頭正猛,太子若夭亡,秦王就有希望上位,到時也算是奴婢的功績,連奴婢的哥哥也能跟著水漲船高,加官進爵,反過來,一旦太子上位,爭儲的秦王哪裡能落到好下場,奴婢的哥哥…恐怕也……」說到這裡,青嬋袖子掩住半張臉,終是忍不住哭出聲來,「秦王妃,是奴婢的錯!險些害了整個秦王府!」

    雲菀沁吸了口氣,這個老狐狸!果然是巧舌如簧,連哄帶威脅的,難怪將青嬋嚇得去投毒!赫連允既然那麼關注赫連氏那個妹妹在大宣的動向,一定也知道青嬋的哥哥是秦王貼身的近臣,與秦王一損俱損,方才能拿住她軟肋。

    她扶起哭得搖搖欲墜的青嬋,方才在藥膳房的疑竇浮出來,穩定了心神:「青嬋,赫連允給你的毒藥,是他從蒙奴帶來的嗎?」

    青嬋見雲菀沁神色認真,壓下內疚的抽泣,點頭:「秦王妃怎麼知道?赫連允將毒藥交給奴婢時,為了讓奴婢放心,曾說過這毒藥是他從北地帶來的,十分保險,用銀針都試不出來,藥粉浸了液體才會發揮藥效,讓人毒發,又說這毒藥在中原極稀少,就算是宮廷御醫,也不一定查得出是什麼毒,縱是查出來了,也很難配置出解藥。」

    果然……雲菀沁心裡的那個謎底越來越明顯,聲音也有些顫抖:「赫連允告訴你這毒藥的名字了?」

    青嬋自幼研習各類草藥,自然將那名字記得清楚,回答:「傀儡散。」

    三個字如穿堂勁風,與雲菀沁剛才的猜疑不謀而合,果然就是三爺中的毒。

    他幼年是吃過母乳後中毒。毒是抹在奶娘的乳頭上,母乳是液狀,經嬰孩吮吸入口,剛好就能引出了毒性。

    當年確實沒有太醫查出來到底是什麼毒。聽應大夫說,後來還是等三爺被送出宮撫養之後,姚院判這個醫癡,死活不甘心,晝夜不斷地查驗中,才在古經中無意翻查到,確定是中了傀儡散之毒,可就算知道名字,卻也沒有得解方,只能慢慢摸索解藥。

    三爺中的毒原來是蒙奴人有的,——這絕對不可能是巧合。

    蔣皇后臨死前說不是她加害三爺,雲菀沁一直半信半疑,事到如今,那個真正毒殺皇子的人已漸近了,她卻不敢多想。

    怎麼可能?

    雲菀沁想不到任何理由,毒殺三爺的到頭來是她,可事實告訴自己,絕對與她脫不了干係。

    赫連允前日對著赫連氏的低語猶飄耳邊:「……從襁褓到現在,你這樣擋他的路……」

    雲菀沁此刻才明白是什麼意思。

    一個母親狠心毒殺親子的原因能夠有多少?虎毒不食子,在尋常人家都極少有這種毒辣的,在皇宮就更少,後宮的女人哪個不是盼子嗣盼到瘋魔,全靠子嗣來固寵,從懷孕到生子十個月,戰戰兢兢,生怕著了別人的道兒,生下來後也是盯著養育,生怕孩子有一點錯失。

    皇子非但是親骨肉,更是她們安身立命的保證,尤其對於赫連氏這種和親大宣,無外戚倚仗的嬪妃。

    可她寧願不要這個保證,寧願手刃親子?

    青嬋見她的螓首浮出晶瑩的汗絲子,不禁道:「王妃,怎麼了?那藥有什麼問題?」

    除了三爺身邊的醫者和自己,沒人知道三爺中的毒的名字,青嬋也並不知道。雲菀沁鎮了心緒,並沒回答,只問:「那日見了赫連太子後,貴嬪回了茗萃殿後,這幾天有什麼反應。」

    青嬋吞了吞唾:「貴嬪素來與藍亭最親近,便是有什麼私話,也極少同咱們三個說,不過那日之後,貴嬪確實有些反常,每天心不在焉,一日奴婢進內室送茶,只聽見她對著藍亭叨念著什麼『來了,該來的終於還是來了』……見到奴婢進去了,馬上不說了……」

    雲菀沁心中似暗又明,半晌,將青嬋的手一拉:「赫連允明日進宮,肯定會問你事情辦得如何。」

    青嬋咬緊牙:「奴婢決不會再聽他的教唆了。」

    「這次沒成功,他不會死心。不用你,他也會再挑其他人幫他,防不勝防。」雲菀沁望住她。

    「那怎麼辦……怎麼阻止他?」青嬋睜大眼,只見雲菀沁吩咐下去:「你今天回萃茗殿後,將赫連允讓你毒殺太子的事告訴貴嬪,就說為了不被人知道,已將那藥給扔進湖裡了。——如今能阻止赫連允的,只有貴嬪。」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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