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小的兩聲問話那樣的輕柔，彷彿秋日裡隨風捲落的黃色楓葉，她的語氣總是這樣，帶著一絲絲軟糯，和讓人舒心的輕柔，可是現在這樣的輕柔話語卻像是最尖銳的武器，一下子刺穿了慕少傾的心。
第一聲，很重，讓他心臟鈍痛。
第二聲，更重，彷彿有人拿著生銹了的鈍劍向他已經受傷了的心臟用力刺入，不鋒利卻刺的人更疼，這種痛光是想像就讓人難以承受。
他張張口想說什麼，可是卻發現沒有一句話能從口中順利的說出來。
爾後，第三聲的追問已經到了。
「慕少傾，你……愛我嗎？」她的聲音裡已經略帶了哭腔，雖然她努力的忍著，可是慕少傾還是聽的出來。心像被人撕開了一樣痛，唇卻緊擰著說不出話來。
愛……愛是什麼？
從我決定背負著罪惡活下去的時候，我就沒有了愛的權利與愛的能力。
如果我有，我一定會給你，好過看到你現在——欲泣的容顏。
他這樣怔怔的看著她微顫的小小身體，四周的世界全部已經消融，整個世界就只剩下了他和她。
陸小小努力的攥著雙手，她在等，等一個答案。
慕少傾，說你愛我啊，哪怕是騙騙我也好，別讓我這麼難堪。
等了許久許久，彷彿一個世紀那麼久，慕少傾依然筆挺的站著，陸小小最終是沒有勇敢的扛過這沉默中的傷害，抬起手陸小小摀住嘴巴，沒有發出一丁點的聲音，可眼淚已經落了下來了。
張愛玲說：愛一個人，卑微到塵埃裡，開出美麗的花。
她此刻深刻的體會到了那種卑微到塵埃裡的感覺，卻沒有看到愛情的種子開出花來。她的愛情，發了芽，在狂風暴雨裡搖曳卻沒有人來護一下，它開不出花。
看到她哭了，慕少傾手動了下，終於是開了口，那樣蒼涼：「我想給你的，比那三個字重要。我、即使沒有那三個字的承諾，也可以、也可以與你攜手一生一世。」
愛是什麼感覺？是不是就是此刻，他看到她淚水時的悲傷痛苦，此時無力蒼白的解釋與挽留。
陸小小的眼淚大顆大顆的落下來，她想到慕恆，想到慕恆的放手一搏。她忽然覺得，此時此刻對於慕少傾，她也唯有放手一搏了。
她總是在這段不安的感情裡等待著，等的時間太久了。再等等吧，他早晚有點會懂得愛情，懂得愛我的，畢竟他對我這樣好啊。可是這份等待，到底需要多久？十年，二十年？一輩子？人生一共有幾個十年二十年啊，她可以隱忍、可以執拗，甚至可以荒廢一下她重要的青春，只是等待的盡頭在哪裡，你可不可以告訴我。
陸小小始終都是明白的，心知肚明。不管他對自己再好，再珍重，一份無望得不到回應的愛情，到底能走到哪裡呢？
他的心病難除，是沒辦法承擔家庭的責任的，可是她再勇敢也只是個平凡的女人啊。平凡的希望找到心愛的人，結婚生子，一輩子，希望他向別人介紹自己時，會對那些人說：「這位是我的太太。」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很平凡，太平凡了。」陸小小擦著眼淚，忽然開始道歉。
慕少傾一下子無措了起來，臉色不自覺的也開始變得蒼白起來，他無力的喚著她：「小小……」
陸小小抬起水潤的雙眸，悲傷的看著他：「我是個很平凡的女人，我只想找個人來好好愛，希望我愛他，他也愛我，然後我們談談戀愛結婚生子。慕少傾，我已經做不到無慾無求了。我知道，我知道你有心病，我也知道你對愛情的牴觸，可我、可我真的沒辦法一輩子都只做一個地下情人，這樣太殘忍了，真的好殘忍，比變成泡沫讓我消失掉還殘忍。」
陸小小低著頭，眼淚大顆大顆的落下來，這些壓在她心裡的積少成多的壓抑委屈，終於以這樣最殘酷的方式擺在了慕少傾的面前。
慕少傾看著她，想到那時候沈筱筱對他說的話：「女人即使再愛一個男人，也不能忍受一輩子作見不得光的女人。身份，對於任何女人來說都是很重要的。」
真的很殘忍吧，這樣自私的他，明明給不了她幸福，明明一直在讓她擔心，還霸道的不肯放開手。在漆黑的夜晚裡肯抱住他，給他溫暖的這個小女人，已經為了他承受的夠多了。
是他不夠好，是他，讓他對她太過殘忍了。
慕少傾邁開步子，一步步走向了陸小小，走到她面前站定，慕少傾低著頭，修長的手指抬起來溫柔的拂去她眼角的淚水。
「是我不好，對不起，讓你承受了這麼多，真的對不起。」慕少傾的聲音很輕柔，卻非常非常悲傷。
陸小小的心一陣撕裂一般的痛，一下子抓住了他為自己擦拭淚水的手，哀求的泣聲：「不可以告訴我嗎？你的秘密你的痛苦，真的不可以告訴我嗎？不管你說什麼我都會聽的。」
慕少傾，我們難道真的找不到在一起的方法嗎？我希望你明白啊，明白我不是任何人的愛情都想要，我只是想要慕少傾的愛情。
慕少傾伸出了手，將她緊緊的抱在了懷裡，雙眸望著遠方，充滿了哀傷。在她髮絲上輕吻，慕少傾喃呢：「真的要聽嗎？我的事情？也許我對你說了以後，你就不得不變成泡沫消失掉了。」
陸小小的手微微顫抖，她知道這事情對於慕少傾來說的意義，叫他親口對自己說，真的是孤注一擲的選擇。他這樣剛硬的性格，也許從此以後讓她消失在他的世界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即使如此，她也有不得不去做的理由。
哪怕要抱著失去你的風險，我愛的人，我也希望能親口對你說，我不怪你，我原諒你，我知道你是怎樣的人，我知道你一定不是故意的，我知道你很痛苦，我希望你幸福。
我想你知道，你並不孤單，這世界上還有我願意陪著你在黑夜裡行走，願意原諒你的一切。
伸出手回抱住慕少傾，陸小小用力的將他抱緊汲取著他身上的冷香，堅定的開口：「嗯，我要聽，請你說給我聽。」
我會承受一切慘痛的代價，我知道這是讓你通往幸福的唯一的道路了。
慕少傾閉了閉眼睛，到底還是走到了這一步。慕恆的逼迫沒有讓他妥協，外界的壓力不足以讓他妥協，可是陸小小的請求卻讓他不得不妥協。
面對她，他總是難以拒絕。而且看到她哭成這樣，他不知道自己還該編織怎樣的謊言。
愛憐的撫摸著她的黑髮，慕少傾道：「給我些時間吧，小小，畢竟，這世界上唯有你，我最不希望你知道那個秘密。」
「我會等。」陸小小點頭，她知道讓慕少傾說出來是非常艱難的，她會等，等他找到一個合適的時機，她想這個時機並不會太遙遠。
慕少傾頭聽了她的話微微放開她，抬起手捧住了她的臉，彷彿是想將她的容顏刻印到腦海般一樣，慕少傾那雙桃花眸深深的看著她，陸小小水眸裡依然水氣蕩漾，但是她沒有挪開視線，也努力的去看慕少傾。
這時候一種心照不宣忽然就在兩個人腦海裡浮動。
這有可能就是最後了，兩個人的未來道路一片漆黑，誰也不敢保證接下來的路，還有彼此陪著一起走。只是這張容顏依然沒有看夠，他們都希望能多看一會兒對方。
在暴風雨來臨之前，讓我再多看看你吧，讓我再吻一吻，那讓我神魂顛倒，為之著迷的唇。
俯身下去，慕少傾吻住了陸小小，陸小小自然而然的閉上了眼睛，這個吻很綿長，纏綿悱惻，極盡溫情，可是只有接吻中的兩個人知道，這個吻有多麼苦澀。
許久許久，慕少傾放開她，撫摸著她的面容笑了，陽光都比不上的傾城笑容，複雜的感情浮於眼底，更多的卻是悲傷。
他撫摸著她的臉，用這世界上最動聽的語言對她說：「我多希望你不是陸小小，而我不是慕少傾。這樣你就會像其他的那些女人一樣說你想要一顆鑽石，於是我拚命賺錢去給你買一顆鑽石。真可惜，偏偏你是陸小小，而我是慕少傾，我能隨隨便便給你很多鑽石，可你不要。」
陸小小咬著唇，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眼底的悲傷是劃過秋日艷陽的刀，灼的她生疼。
我們都知道，這世界上不存在如果的事情。
正以為如此，陸小小知道，慕少傾的內心是多麼的無力。
這世界上最無力的事情，無非就是我要的你給不了。
好一會兒，就在陸小小以為慕少傾要從她身邊擦肩而過離去的時候，慕少傾卻又忽然開口了，他說：「小小，也正因為你是陸小小，所以我也可以像其他男人那樣，給你全世界。你該感到榮幸，冷漠又高傲的慕少傾，願意給你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