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式大鬧鐘滴滴答答的響著，被一律下了佩槍的汪偽軍官們呆呆坐著，如一尊尊木雕泥塑，抓耳撓腮的動作也不敢有，生恐會招來不可預知的惡果。
他們怕，睛氣更怕。
想著想著，睛氣便橫了嚴濟民一眼。要是手中握有上百人槍的嚴濟民，肯站出來配合，他又何需擔驚受怕至此。怨歸怨，睛氣也理解嚴濟民的苦衷。嚴濟民要在這個島上長期呆下去，自然不想落一個聯合外人，對付部屬的口實。換了別的汪偽官員們可這份待遇。沒辦法，在『天蝗』那掛了號，總是有些好處的。
一直撐到一個加強小隊的日軍，操著正步開到會議室的窗外，睛氣的神經才放鬆些。
海軍公所位於劉公島中心點上，日軍能推進到這裡，本身就說明了，日軍已切實控制了全島，想像中的大規模衝突並未發生。
有了主心骨的睛氣眉峰一動，把一打紙張輕輕按在桌上：「這本帳簿上面記載著你們當中某位軍官屢次走私違禁物品的情況。請注意，這本帳簿是根據小澤君床下所標有的暗記，從一個非常隱蔽的地方起出來的！」
睛氣實際已點出了兇手的作案動機。倒賣違禁貨物是一項很嚴重的指控，丟官都是輕的。會副得人鋌而走險的殺人滅口，亦在情理之中。
恐慌的範圍成幾何數字擴大著。
較起真來，在座的汪偽軍官們在這個問題上沒幾個是屁股乾淨的。少數出於身在曹營心在漢的良知未泯，大多純是為經濟利益所驅動。
丹鳳眼裡射著噬人精光的睛氣，手指在空氣中緩緩划動著，被遙指的軍官低頭俯首，恨不到有土行孫的本事，一個下蹲竄到地底去。
睛氣手指終於定在某個方位：「凌桑！」
所有人都清清楚楚的看到了凌霄頸間根根暴起粗大『蚯蚓』，看到了一股股血液從那『蚯蚓』中倒流上去，把凌霄的臉漲得通紅，就像馬上要爆開似的。
睛氣有一下沒一下的把玩著自家的白手套：「據我調查，簿帳大體屬實，差異只在細節上。至於，你凌桑是否就是殺死小澤君的主謀，定案為時尚早，還有待於進一步的查實。」
不用說，這本充做重要證物的帳簿，是出自也算半個地頭蛇的松平的手筆了。這也怪凌霄日常行事太過高調，旁觀者稍一留心觀察，都能道出個子丑寅卯來。
睛氣的後一句話，給了凌霄莫大的希望。他大力的擠壓著肥厚的面頰，眼淚汪汪的道：「請中佐閣下放心，我一定全力配合調查，爭取早日洗脫謀殺小澤君的嫌疑。」
不置可否的哼了一聲，睛氣便不再理會凌霄。禮貌周全的給嚴濟民鞠了一躬：「部長閣下，我想將涉嫌謀殺日本軍官的凌將軍，用飛機立即押赴南京，再行仔細訊問，請您批准！」
嚴濟民很乾脆的同意了。這樣的結局早在他意料之中。他並不怕日本人會查出凌霄與小澤之死全無關連。基本坐實了資敵罪的凌霄，是怎麼也當不成這個艦隊司令了。睛氣回過頭來再查槍擊案，最少是個把月後的事。現今都誤入岐途了，等到時過境遷，就更沒戲了。
假如，那時的睛氣採用迂迴手法，從誣陷凌霄的人著手，那第一嫌疑只能是姜遠山一系。他們與凌霄的茅盾之深，利害衝突之烈，在劉公島上可是盡人皆知的。
到時，嚴濟民只需左右逢源，混水摸魚，便不難得到對自己最有利的結果。
險惡的環境是最能磨練人的，穿到這個時空不到一年，可嚴濟民在陰謀心計上的成長，卻超過以往幾十年的總和。
人算終不如天算，任嚴濟民思量再周全，意外還是發生了。
接受現實凌霄剛被押走，一個高亢尖細的聲音就冒了出來：「睛氣長官，是凌霄讓人殺的小澤少佐，我要揭發，我要與他劃清界限，我要反戈一擊！」
說來好笑，這位口中的『新鮮語組』，都是嚴濟民帶到這個時代來的。嚴濟民的得意之作『七十六號』大整肅是中途夭折了。可那場史無前例的政治運動，對汪偽體系的政治生活所產生的衝擊，造成的影響，卻保留了下來。
看著那張秀氣得妖異的俊臉，眾人一時無語，卻都對他立功贖罪的誠意深信不疑……
冰山一倒，就出賣主子自保，是卑劣了一點。可誰也不能對一個靠屁眼的吃飯的男寵，有什麼人格要求不是？！
「黎！你的過來，向我詳細的匯報。」能當場確認戰果，睛氣自然求之不得。
黎『上校』娉娉婷婷走向睛氣，那會放電的如絲媚眼，那西子捧心的哀怨欲絕，那濃烈得令人作嘔的桂花香氣，可把睛氣給刺激得不輕。
為人再陰險，手段再狠毒，睛氣也是個性取向正常的男人。讓他遭這份罪，是有點難為人了。
受這份嫌惡情緒所累，睛氣的警惕性放到了最低，
沒見黎某人如何做勢，一把薄如紙的小刀，就逼到了睛氣喉頭下，氣管上。
一等一的要害受制，任何人的反抗餘地都不會太大。更別說，帝國大學哲學系畢業的睛氣，是被做為優秀人才特招入日本陸軍服役了，就算當了特務頭子，也是理論型，軍事技能稀鬆的很。
順手下了睛氣的佩槍，黎『上校』向嚴濟民發出了威脅：「讓凌司令回來，給條船讓條路送我和他一起走。不然，就等著給這位副機關長收屍吧。連著死上兩個鬼子佐官，嚴部長再得汪先生汪夫人寵信器重，怕也擔待不起。」
「嚴部長，不要管我……。」睛氣慷激昂了一半，就被綁架者以行動給打斷了。
睛氣脖子上那一粒粒細小的血珠，告訴每個人，黎『上校』絕對是說出做得到的。其實，睛氣也不過是在裝個樣子，好下台階罷了。他要真想當烈士，往刀口上一送豈不省事。
「可以，但你必須保證睛氣中佐的生命安全！」雖想不通『斷背』的忠誠度，為何會如此之高，可嚴濟民更想不出拒絕的理由
剛走到海軍公所門口，就被帶了回來的凌霄，叫苦不迭的猶豫再三，終是向黎『上校』靠了過來，並接過黎『上校』遞來的手槍。都把睛氣得罪得這麼慘了，什麼公平公正的審訊是想都不要想了，他除了按黎『上校』劃下的道兒去亡命天涯，再沒有其它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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