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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此心安處是吾鄉 611 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 文 / 小魚聯盟

    611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

    這間公寓,是公司幫忙租賃的,只有一個月的合同,為的是給新遷來的員工一個緩衝期,可以自己找一個舒適的住處。公寓裡面,傢俱水電什麼的都很齊全,連撥號上網都已開通。江之寒出示了駕照,很快就辦好手續,把行李搬了進來。公寓經理告訴他,街對面便有一家比薩餅店,江之寒要了個電話,打電話要來外賣。去淋浴間沖洗了一下,出來打開盒子,比薩餅還是熱乎乎的。他開了冰鎮的可樂罐,就著比薩餅喝了一大口,很是滿足的歎了口氣,坐下來,打開筆記本電腦,連上網線。一陣嘟嘟聲後,一個笑臉跳出來,互聯網接通,世界就在眼前。

    江之寒第一個去了自己的郵箱,倪裳真的有兩封信,不知道為什麼被自動過濾到垃圾郵件夾裡面。江之寒把它移回到自己建好的family的子文件夾,點開:

    之寒,上周給你寫了封信,不知道你收到沒有。最近一定很忙吧?

    上次我給你說,我的導師要轉校去芝加哥大學,原因是那邊給他開出很好的條件。因為我的項目是他找的,他勸我和他一起轉校,我思考了好長時間,還是決定答應他。

    很多人勸我留在ucd,說留下來也不愁沒有項目做。這倒是真的。不過我做的那個東西,做了大半扔掉自己總覺得可惜。加州這邊有這邊的好處,而且呆了兩年多,慢慢的有了不少朋友,也有了那麼點家的感覺。有些朋友勸我說,芝加哥那邊很冷,芝大附近治安也很不好,而且生活條件,譬如中餐館什麼的,肯定沒有這邊方便。

    這些因素我都考慮過,他們說的也沒錯。但最終的最終,我還是覺得手頭做的項目比較重要,畢竟那是我到這裡來讀書的最主要目的。而且,芝加哥也是大城市,風味和這邊很有些不同。我想著,也算是一段新的閱歷吧。誰知道呢?興許前路有什麼好的在等著我呢。那麼,不妨去試試吧,你說呢?反正我覺得,在外面讀書生活,真的就像飄在外面的浮萍。在這裡,或在那裡,似乎差別並不是那麼大。

    我聽說你前段時間回國了。林墨和思宜和我通電話的時候,都說你的瑞典女朋友中文說的極好,人也很漂亮溫柔。希望這一次,你不要因為一次小小的爭執,就把人家拋棄了哦……我也聽說了林曉的事情,謝天謝地,最後總算平安無事。

    等我去了芝加哥,把租房什麼的事情都安排好,也準備回國呆一個月左右,主要是陪陪我父親。如果你有什麼東西需要從國內帶過來上次回國忘了的,別忘了告訴我一聲,我回來的時候可以幫你捎上,再郵寄給你。

    祝好,倪裳

    江之寒單手托腮,盯著電腦的屏幕,一隻手還拿著片比薩餅。他胡亂的咬了一口,也覺不出是什麼味道。他又讀了一遍信,普普通通平平淡淡的,還真像是一個認識多年的老朋友寫來的:隨便幾句生活感慨,談一下工作,小小的諷刺一下自己的情事,最後再禮貌的要提供幫助。

    他關掉頁面,把手上殘餘的比薩餅一口吞掉,靠在辦公皮椅的靠背上,莫名的歎了口氣。

    來加州之前,他想的真是要來硅谷看看,對這一波新的科技浪潮有些直觀的近距離的瞭解和體驗。但和莊佳蓉或是藍曉峰講起,他們的第一反應居然都是,你去加州有別的原因吧?

    江之寒不知道潛意識之中是否有什麼東西在驅使他,想要離這個女生更近一些,抑或是等待上天安排,讓故事翻開下一頁,能否讀到一些驚喜。但在他清醒的思考中,倪裳確實不是他來硅谷的動因。無論別的人怎麼想,或是文楚如何勸導過他,白冰燕的死,一直橫亙在江之寒的心裡。兩年以後,那深壑依舊,不能跨越。

    對倪裳來說,父母有多重要,江之寒也許比這個世上所有的人都知道的更深刻。那個操場的清晨,她看著自己,一字一頓的說,戀人可以選擇,但父母不可以。那句話,很多年以後,還似驚雷般迴響在耳邊。

    江之寒不認為自己是害死白冰燕的元兇。他甚至同意文楚的見解,也許老天才是真正的兇手,倪建國,自己,或者是吳茵,都不過是在他導演的悲劇中推了一把手。但他不認為,當死去的是最親最親的母親的時候,倪裳會這樣靜下來理智的去思考。

    有好幾次,包括那個感恩節的晚上,江之寒不是沒有一絲衝動,想把所有的真相告訴她。畢竟,不管出於何種動機,隱瞞和欺騙不是長久的解決之道。就像有些人出於善意,成年累月的瞞著某個老人老伴或者子女去世的消息,或是老人身患絕症的診斷,為的是不想他們精神受到太大的傷害。江之寒以前對這樣的做法很不以為然。在他受西方文化影響的思維裡,每個人對自己的知情權是最不容否定的,哪怕旁人是出於好意。但當事情真的發生在最關心的人身上的時候,他還是猶豫了,他還是做出了相同的選擇。

    理智和情感,很多時候在這衝突的交點上。

    把真相告訴倪裳,她也許會深恨自己。但這不是江之寒最擔心的事。以他對倪裳的瞭解,他最害怕的是倪裳思前想後,無法接受在母親車禍這件事上,有自己最愛的兩個男人的影子。而以倪裳的個性,她最後會痛恨的通常不會是自己,或是她父親,而是她自己。

    她多半會想,如果高中和江之寒交往的時候,不要什麼都依著他,便不會有他和父親的衝突,也就不會有後來發生的種種。她多半還會想,如果在那個暑假下午的河灘,她忍住不告訴江之寒局長公子追求她的煩心事,江之寒便不會試圖去重新接近母親,也就不會有後來發生的種種。

    總之,以她的個性,她寧願責備自己,而不是她所愛的人。而當她執拗的時候,任何道理或者勸解並不能有所幫助。

    江之寒不願意她這一生,把母親的死歸咎於自己。時間流逝,傷口的紅色應該消散了些吧,他沒有勇氣重新去揭開它。也許在很多事上,江之寒是自私的。但在這一件事上,他沒有開口,不是為了別的,是為了他曾經最喜歡過的女生。

    白冰燕走了。為了這,吳茵選擇了離開,倪建國還不時的接到白冰燕「好友」的字條,生活在愧疚和折磨之中。江之寒呢?他遠遠的看著倪裳,即使好像每個人都認定了他遲早會去重新追回這個女孩,他還是選擇保持著距離。

    所以,每個人都受到了懲罰。他這樣安慰自己。

    生活總是向前,逝去的總會淡漠,但對每個人而言,這世上總有那一兩樣不能承受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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