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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過去時現在時 136 天井中的月亮 文 / 小魚聯盟

    136天井中的月亮

    彎月如鉤,月色如洗,在楊老爺子這個相對僻靜的四合院天井仰頭看,月亮比市區裡要亮上不少。

    江之寒面前擺了一個小方桌,上面放著茶壺和茶杯。茶道他是不懂的,不過偷點好茶葉出來,把水燒開了泡泡,是個人都會作,這於江之寒已經足夠了。

    舉起茶杯,飲一口。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雖然品著茶,卻不能真的讓江之寒的思緒平靜下來。相反的,他的思緒飄的更遠,纏的更亂。

    昨天晚上,顧望山打來電話,說國庫券差價的項目執行告一個段落,下週末顧司令要親自接見江之寒,看來這一手顧司令是賺了不少,這個嫁衣做的還不錯。想起顧司令的手下開著軍車,用麻袋裝著錢去換國庫券的情形,江之寒忍不住微笑了一下。其實他早從自己派的人那裡知道這個消息了。這筆錢回籠以後,股市開市的時候自己總算有些資本入場了。但不知為什麼,江之寒也並沒什麼特別高興的勁頭。

    倒不是江之寒矯情,在奮鬥的某個階段或者某些日子,人是會有心情的起伏,有時候前些天還患得患失的東西,一下子會覺得意興蕭索。自從開始涉足賺錢以來,雖然有這樣那樣小的波折,基本上來說江之寒的經歷,到目前為止是極其平順的。這一來,是趕上了好時機,社會在商業化,而趕頭班車的人還相對較少;這二來,江之寒的眼光和仔細謀劃功不可沒;隨後一條,要感謝肖邯均和厲蓉蓉他們強悍的執行力。最後呢,他運氣不錯,機緣巧合認識了幾個貴人。四者缺一不可,慶幸的是,四條他都佔到了。

    江之寒雖然有一個長遠的規劃,很雄心勃勃的設計,但真正開始涉足商業和投資領域以後,他反而不會像懵懂無知的時候那樣,幻想著一朝之間成為億萬富翁,甚至世界首富。這個道理其實很簡單。完全沒學物理之前,你也許會幻想著成為愛因斯坦,再不濟也要整個奧本海默或者楊振寧什麼的。當你真的在研究領域裡面摸爬滾打了七八年,你就會覺得惶恐,知道把目標訂的太高是一件多麼可笑的事情。

    有人說,人的認知如同一個圓圈,你懂得越多,圓圈裡包含的就越多,但圓圈周圍接觸的未知領域也就越多,你越發的會覺得自己的渺小和無知。道理大致如此。

    前兩天見過明礬一次,兩人談起還有幾個月就要開啟的股市,融資的迫切性已經提到案桌上來了。明礬帶著江之寒去家裡見了他的父親明晨中。明晨中很忙,大概就和江之寒寒暄了十分鐘。江之寒倒是不俱生的向他請教了兩個問題,也不知道是不是問的很幼稚,畢竟明晨中是搞這方面研究的專家。

    明礬對於他爸這個專家倒是不以為然,他說,從來就沒看到哪個這方面的學術專家真的掙錢的,他們被理論束縛住手腳,出手通常會慢一拍,或者對著趨勢干,會死的很淒慘。

    關於融資的重要性,兩個人有完全的共識。江之寒說道,大家都以為華爾街哪幾家大投行和那幫分析師主要是操縱市場,研究漲跌的,其實不然。如果說股市就是賭場,他們更像開賭場的,當然很多時候會自己下場,和客人賭。但其實更多的時候,他們不過是提供場地的,你們對賭,他提供場地,收取服務費,完全沒有風險。

    投行的分析師或者基金管理經理們需要兩個最重要的技能:一,當然還是要讓投資業績好看點;二,其實是同等重要的,就是會吆喝,會忽悠,讓客戶把錢放到自己的管理的基金中來。從某種角度講,他們跟賣車的,賣保險的,賣房的人沒什麼區別,很多時候他們是拿客戶的錢去下場賭,無論客戶輸贏自己總有些利益的。

    現在,輪到江之寒來發愁,怎麼賣這個主意,把大家的錢集起來了。他準備把國庫券投資回籠的錢先返還給每個人,然後再給他們一份股市投資入股的建議書,附上他的分析報告。畢竟,和上次國庫券項目不同,這一次的投資收益可能更大,但潛在的風險也會更大。

    今天上午,楚明揚來和江之寒告別。他要外出度假,趕不上江之寒訂的聚會的日子。楚明揚不知道從誰哪裡,最可能是薛靜靜那裡,得知江之寒要轉校的消息,纏著要問個清楚。江之寒本來不準備影響他出遊的心情,但被逼無奈,還是給他講了實話,連要去的學校是四十中都告訴了他。除了阮芳芳,楚明揚是江之寒第一個明確講出這件事的朋友。

    原以為楚明揚聽了,會大罵他一通。沒想到,他只是叫了一聲,拿酒來,和江之寒碰了杯,說道,以你的才智,在哪裡不是一樣。既然七中成了傷心地,不如離了找個別的地方廝混。這一來,江之寒不禁把楚明揚高看了一眼,越發把他引為知己。兩人交杯換盞,在四合院裡喝了很久。江之寒也問起楚明揚和薛靜靜的事,楚明揚只是說,還處於很早的階段,不過是經常在一起說說話而已。

    送走了楚明揚,江之寒心裡想,這小子平時說話有時候有些酸氣,但倒是一個真正看的開的,有幾分像楚明揚自己崇拜的那些魏晉的名士,有灑脫不羈的氣質。

    自打決定到老爺子的四合院多住一段時間,江之寒便重新開通了這裡的電話。下午的時候,接到一個有些意外的電話。過了一陣,拜訪的人來了,是一身白裙的阮芳芳。

    夏日的中州,熱浪已經襲來。好在這個下午,還算一周來相對涼爽的日子,再加上兩棵百年老樹環抱著庭院,灑下的樹蔭遮蓋了烈日。江之寒搬出桌子板凳,泡一壺涼茶,坐在庭院陰涼處招待阮芳芳。

    和阮芳芳認識久了,江之寒發現她身上有一種別的女生不及的特質,包括倪裳在內。阮芳芳遠看時多清冷高傲,走近了你能看到她活潑促狹的一面,但偶爾她又會展現出柔美溫婉的氣質。不同的神態氣質,混合在她的身上,卻讓人覺得很是自然,沒有任何矯揉造作之感。江之寒心裡以為,苟樸禮枉自和阮芳芳這麼熟悉,卻不能洞察她的百變氣質,在美人榜上把阮芳芳置於張雅芳之下,實屬有眼無珠之舉。

    阮芳芳看著江之寒氣定神閒的給自己倒茶,眼裡似有神采變幻,半晌,問道:「在這個小院獨居品茶,是要看破世情麼?」

    雖然心裡還是既亂又麻木,楚明揚和阮芳芳的到訪還是讓江之寒感到像有清泉流過,心中舒暢了不少。他說:「世情,我還沒開始看,哪來看破一說?」

    阮芳芳蹙了蹙眉頭,「你和我想的不太一樣呢。」

    江之寒好奇的問:「你想的是怎樣?看到我悲痛欲絕,或是蓬頭垢面,或是玩世不恭?」

    阮芳芳端起茶杯,說:「我敬你一杯。」江之寒喝了口茶,看著她,等她的下文。

    阮芳芳說:「我不知道你和倪裳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也不想知道。嗯,其實還是有一點想的。」咬了咬嘴唇,嬌俏的神態讓江之寒不由有些眩目。

    阮芳芳說:「可是呢,我看得出來,你是為了她離開七中的。願意為了一個女孩子把自己從七中放逐到四十中去,別人多半說你無聊,我……不這樣認為。」

    兩人一時無話,喝著茶,聽著知鳥叫,倒也是悠閒自在。

    阮芳芳忽然說:「你知道才認識你的時候,你給我的第一印象是什麼嗎?」

    江之寒說:「多半不是什麼好話。」

    阮芳芳說:「嗯,最突出的兩點,就是話多,還有臉皮厚,和苟樸禮挺像的,難怪你們一見如故。我那時想,雖然我不是那麼瞭解倪裳,可是這不應該是她喜歡的類型呀?」

    江之寒笑起來,「所以,後來我的分數有提高?」

    阮芳芳悠悠的回憶道:「後來看你在大學校園裡和人動手的時候,很凶悍霸道的樣子,我就想,應該是因為這個了。倪裳這樣乖的女生,大概會被完全不同的一種特質所吸引吧。」

    江之寒搖搖頭,「沒想到你還是個愛情心理專家,再後來呢?」

    阮芳芳說:「再後來嘛,我覺得你這傢伙城府很深,太會討女生喜歡,所以,我私下對倪裳講,小心一點,江之寒是個表面深情,其實很容易花心的男生。」

    江之寒想到伍思宜曾經給自己的斷語,不禁呆了呆。

    阮芳芳問:「怎麼,被我說中了麼?」

    江之寒說:「你好像不是第一個這麼說我的人哦,看來我的形象和我自己想的還頗有差距。」

    江之寒又說:「好像有些不公平唉。你這麼說來,好像我曾經對你意圖不軌,被你當場捉住了一樣?」

    阮芳芳揚起眉毛,「你敢?」旋又笑起來。江之寒心裡想,若只論風情,這個小妮子在自己認識的女生中確實是翹楚。

    阮芳芳歎口氣,說:「其實,我今天來是想和你說一句話。」

    江之寒玩笑道:「我的心跳的好快哦。」

    阮芳芳橫他一眼,說:「昨天凝萃來找過我了,她雖然沒說很詳細,但我大概知道了是怎麼回事。」阮芳芳柔聲說道:「雖然我這樣講可能很冒昧,這不關我什麼事,但是,江之寒,我……真的希望你能有些耐心,我們都想看到有一天,你們能重新在一起。」

    江之寒搖了搖頭,說:「專一深情的事我已經做夠了,我現在想試試我花心的潛力,看那樣是不是會更開心一點?」

    阮芳芳說:「那是你給自己找的借口。如果你真的深情專一的話,怎麼會一經挫折就轉身離去了呢?」

    江之寒說:「你不是說了麼?你又不知道內情。這幾天,我坐在這裡仔細想了很久,其實倪裳說的很對,我們之間有不可逾越的鴻溝。」

    阮芳芳說:「哪有什麼不可逾越的鴻溝?」

    江之寒尖銳的反擊道:「想想讓你父母接受蕭亦武,會是什麼情形?」

    阮芳芳的眼神銳利起來,江之寒毫不退讓的和她對視著。

    終於,阮芳芳垂下眼睛,說:「你……又不是他,是不一樣的。」

    江之寒說:「但倪裳也不是你,她父母也不是你父母,都是不一樣的,你明白?不說這些沒勁的事了,可惜你們女生不愛下棋,要不喝著茶,殺一盤,倒是打發時間的好辦法。」

    送阮芳芳出院門的時候,江之寒說:「你其實是個不錯的說客,和溫凝萃一樣,不過你們兩個都是有些讓我出人意料的說客。」

    江之寒笑著說:「等到什麼時候我真的想不開了,自暴自棄或者憤世厭俗的時候,會去找你們尋求心理輔導的,記得不要拒絕我。」

    江之寒坐在天井裡看著月亮,心裡想著等待這個詞。

    等待?耐心?這些其實不是問題,他回想的是倪建國的臉,在他心裡市儈醜惡的臉,真的可以用時間消磨那種厭惡?他想到的是倪裳的話,我們其實根本是兩種人,我們想要走的也是不同的道路。

    放在以往,江之寒多半會自信滿滿的說,別扯了,這世上哪有完全相同的兩個人,我知道我們會在一起的。

    可是現在,他知道,這個世界並不在他設定的軌道上運行,哪怕只是他身邊這一小塊世界也不行,哪怕阻力只是倪建國這樣微不足道的一個人,也會讓事情偏離了軌道。

    所以分開,也許如倪裳所說,真是命運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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