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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八十五 文 / 夢翎

    三日之後,下了早朝。

    「趙太尉,」我貼上去打了個招呼,年興跟在我後面,「武舉之事籌備的如何了?」

    「還算是妥當吧。」趙譽明顯憔悴了許多,眼圈都烏黑了,可見他是多想向皇帝證明自己的忠心,證明自己還有些用處。或許這就是他有事也不來找我的原因?也罷也罷,我也樂得清閒。

    「趙太尉勞苦功高,可也別累壞了身子,你可是我王朝的棟樑之才啊!」年興在我身後找著時機拍著馬屁。

    趙譽笑了,雖然很想忍住但他還是笑了。也難怪啊,上到耄耋老人,下到黃口小兒,哪個不想聽好話、哪個不想聽讚美的?太尉如何,聖人又怎樣,既然為人,便不能免俗。

    「走走走,我讓強子準備了好酒好菜,吃著喝著,也歇會兒。」我拉起趙譽就走。

    趙譽站定腳跟死活不動:「別別,我還是回去吧,武舉的事還沒弄好呢。」

    「這個人啊,累了就得休息,不然什麼差事都做不好。」年興在後面推著他。趙譽推脫不掉,只得跟著我們了。

    說來真是好笑,從朝堂出來一直到出宮,來來往往的官員們不管高低都對趙譽出奇的客氣,這跟幾天前我剛回來時大相逕庭,這種由黑轉白的!改變讓趙譽很不習慣,卻也非常享受。可趙譽不懂,別人對你的尊敬並不是因為你本身,而是你扮演的角色以及這個角色所處的地位。簡單說,別人尊敬你趙譽。是因為你是「太尉」,並且最近你這個太尉「很受皇帝器重」。就和之前你因為「不受皇帝器重」而被冷落一樣。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可光知道冷暖似乎對於在世之人而言還不夠。總要知道為什麼冷。為什麼暖吧。那些自詡為「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清高文人們無非是捅破了人情這層窗戶紙,看到了那看似複雜實則簡單的緣由罷了。可這些文人們還是懦弱的,因為他們看透了、參悟了,得到的結果居然是自我的逃避,所以才會有所謂隱居之人、所謂不為五斗米而折腰的敗類。哦,說起這位「不為五斗米而折腰」的文化人也真是個奇葩,分明是自己除了禿嚕兩句詩文以外毫無長處、不會做官,可非要混淆視聽罵那些會做官的人是敗類人渣,丟下一句看似清高的話便跑了。難怪說「百無一用是書生」。

    走走行行來到強子的天上人間。他已經在門口等了。見我們來了,兩三步迎上來,一把扶住趙譽的胳膊:「趙太尉!好久不見了!快請快請!」趙譽就這樣喜不自勝地被拉近了店中。一進店門,強子扯開了嗓子喊著:「來人!收拾一間最好的雅間!趙太尉來了!」這一句話一出,整個店裡都安靜了,隨即又喧鬧起來,大廳之內所有人都朝著趙譽拱手作揖,面帶春風,更有甚者乾脆近前來給趙譽磕了一個。那奉承的話讓我聽了都覺得噁心。我偷偷瞟了眼年興,嗯,他也快吐了。

    「強子,不去雅間。就在大廳給我們找個寬敞地方就得了。」我拽過強子說。

    「爺,這人多,鬧騰。您要不還是去雅間兒吧。」

    「可別,一個御史大夫。一個將軍,一個太尉。去雅間吃飯,再讓別人以為我們密謀什麼。」我說著話偷眼觀瞧,趙譽似有若無地點了點頭。

    「爺,那在大廳您三位商量點兒什麼事兒也不方便啊。」

    「商量什麼,我們就是來吃飯喝酒的。」年興接話道,「趙太尉這幾日因為武舉之事勞累得很,我們帶他出來歇歇。」

    強子一拍腦門:「怪我了怪我了,沒問清楚,趙太尉您別介意!」強子給趙譽陪著不是,轉過身拽過來一個夥計,「把那邊那張大桌子收拾出來,快去!」

    我順著強子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那桌已經有人在了,而且就是那個臧雄。

    「老闆,那桌有人啊。」小夥計面露難色。這事這個小夥計是不知道的,而且往日裡哪怕是我來,強子也沒有把別桌客人轟走讓我坐的先例。

    「什麼人不人的,沒看見趙太尉來了嗎!」強子厲聲喝道,「再說就一個人,占那麼大的桌子,合適嗎,啊!」

    「不,老闆,人家可是按照五個人給的錢啊。這都好幾天了,這位爺一直在那,出手闊綽得很啊。弄不好是憋寶的羊倌兒,總有個一技傍身,不好招惹吧?」憋寶,屬於外八行裡的盜門,小偷小摸也罷,摸金掘墓也罷都算作盜門中人,簡單說就是那些干沒本買賣的人。也真難為這個小夥計能想出這麼奇怪的人物背景。

    強子聽的不耐煩了,吼了一句:「快去!」

    小夥計嚇得激靈一下,趕緊過去交涉,強子則引著我們浩浩蕩蕩朝那邊走。

    「我不讓。」我們過去時正好聽見臧雄這麼跟夥計說。他微閉雙目,雙手捧著酒杯,泰然自若。

    強子回頭看了看趙譽,轉頭走到臧雄身邊:「爺們兒,讓讓怎麼樣,今天您在我這隨便吃隨便玩兒,我不收您錢,怎麼樣?」

    「我不讓。」臧雄還是這句話,「我覺得就這個位子坐著舒服。不讓。」

    「爺們兒,別這麼說嘛。」強子指了指後面的趙譽,「這可是當朝的趙太尉,你給讓讓,大家都開心。」

    「不。讓。」

    「小子,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啊!趙太尉你都敢惹!」強子擼胳膊挽袖子要動手。

    趙譽在後面抓住強子:「別生事。」

    「不,趙太尉,這不是強子我生事,這小子太不懂規矩了!這……這……誰對您不是恭恭敬敬的!這小子太不給您面子了!我今天就得收拾他!」強子說話就像掙開趙譽。

    「強子,好歹是個老闆了,怎麼這麼衝動。」趙譽也算是苦口婆心了。不過他可是不知道。強子可是個老油子,這天上人間在這個地界兒杵了這麼多年了。哪聽說過強子跟人打起來過?說到底,如今市面上誰不得給許強老闆個面子?

    趙譽把強子拉到身後。整了整衣衫走到臧雄對面坐下:「兄弟,你就一個人,我們這邊人多,麻煩你讓一讓可以嗎?」趙譽客客氣氣地說。

    臧雄睜開一隻眼,看了看趙譽空蕩蕩的右袖管,又把眼睛閉上:「換個全須全尾的來。」

    我愣了一下,瞪了一眼強子。強子也看了看我,偷笑了一下。這小子,都教他了些什麼啊這是。

    趙譽左手攥拳。忍了很長時間才開口說話:「兄弟,大家出來就是尋個開心,我不想鬧起來。」趙譽從懷裡掏出一錠銀子,「你讓讓,這錢就是你的。」

    「這點錢還不夠我家門口要飯的吃一頓呢。」臧雄撇著嘴。

    「你想如何。」看得出,趙譽此時已是怒火胸中了。

    「既然是太尉,想必也有些功夫吧。」臧雄站起身,將身上的長衫掖了掖,收拾得緊趁利落。「打贏我,我就把這地方讓給你。」臧雄有打量起趙譽的右臂,「看你是個殘廢,我讓你兩隻手。」

    「兄弟。欺人太甚了吧。」

    「是你們貼上來搶我的座位吧。」臧雄頓了頓,「殘廢。」

    「你!」趙譽拍案而起。

    我側頭看了看年興,這小子光顧著看戲忘了自己的任務了吧。我輕咳了一聲。年興聽見一愣。恍然大悟一般趕緊上前:「小子,不如你先跟我打吧。」年興把桌子推到一邊擋在趙譽身前。「趙太尉也算是我的師父,想跟他交手。先過了我這關再說。」

    「幾位爺幾位爺,您這是要幹嘛……」小夥計剛想勸架,強子瞪了他一眼,他便閉嘴了,猶豫再三,落荒而逃。我猜他肯定不明白自己老闆今天是吃錯了什麼藥了。

    「我也不想鬧出人命來。」臧雄說,「點到為止。如果我能摸到你後面那個殘廢三次,就算我贏,怎麼樣?」

    「三次?太多了吧。你一次也摸不到。」年興說著便攻了上去。以攻為守,年興也算是聰明人,與其等著對方過來再防,插招換式的,總有機可乘,倒不如直接攻上去,讓對方疲於應付,無暇顧他。

    關於這一段我只是告訴他們讓臧雄贏了就行了,動手的時候拳腳上有點輕重,畢竟都是自己人,犯不上以命相搏。不過看年興的意思,架肘抬膝,割喉捶心,擺明了是準備置臧雄於死地。臧雄倒是手下留著情面,雖然每每破攻都是奔著年興的關節處的,可也只是截開攻勢罷了,連我都看出的幾個空擋他都沒攻過去,否則年興現在已經去下面報到了。

    強子在一旁躲著趙譽的視線看戲,享受得很。

    兩人就在一張桌子這麼屁大點的地方打了起來,不是在周圍的人還是該喝酒喝酒,該尋歡尋歡,遠不是那些說書先生嘴裡所說的竄屋越脊、變換招式。因為對於兩個高手而言,對方想要做什麼早就瞭然於胸,各種拆招,什麼技能都用不上,到最後估計也只能揪著頭髮扇嘴巴子了,跟潑婦打架似的,毫無看點。

    趙譽看得入神,已經忘了自己剛才還差點大打出手。和周圍的「太平盛世」比起來,我們這可算是「熱鬧」了。

    我覺得差不多了,若是任由他們繼續打下去不知道要拖到什麼時候。我在後面咳了一聲。年興心領神會,故意漏了個破綻,臧雄趁機閃身繞到年興身後,伸手去抓趙譽的右袖管。

    我本來以為這一切算是結束了,哪知道趙譽似乎早就防著他了,一仰身躲開,順勢一腳踹向臧雄小腿。這是在我意料之外的,臧雄也沒有準備,狼狽閃開,重心不穩向一旁栽去。趙譽邪笑一聲一腳踹向臧雄面門。臧雄一手點地將自己彈起,順勢抬手抓住了趙譽的腳,隨後整個人摔躺在地上。

    「兄弟,何苦呢。」趙譽說著想要收回腳。拽了兩下沒拽動,「鬆開。」

    「我贏了。」臧雄躺在地上閉眼笑著。「我摸到你了。」

    沒錯,剛才的確只說了摸到就行。沒說摸哪裡。

    趙譽愣了一下,隨即笑了:「沒錯,你贏了。這位子是你的了。」他收回腳,「我們換個桌子吧。」

    「這位兄弟身手不凡啊。」我在趙譽轉身時念叨了一句。

    趙譽聽了恍然一下,轉回身子彎腰拽起還躺在地上傻笑的臧雄:「兄弟如此好的身手,不知道是做什麼的?」

    「家裡有些積蓄,也不需要我做什麼。就當是個,紈褲子弟吧。」

    「紈褲子弟可不會費心思練武藝。」趙譽說,「且不說冬練三九夏練三伏的苦。紈褲子弟每日飲酒作樂,身體底子都是糟糗的,練不出兄弟這番功夫。」

    「家裡祖上有過武師。父母讓我練它也無非是強身健體罷了。」

    「兄弟,你可知道武舉之事。」

    「知道一些。」

    趙譽拍手說到:「那便好了!兄弟這番身手何不來參加武舉?他日戰場之上立功凱旋,錦衣玉食自不用說,還能光宗耀祖,何樂而不為呢!」

    是啊,投身軍營的確有這方面的好處,可萬一死在戰場上就不是「光宗耀祖」了。弄不好就是「斷子絕孫」了。

    「我沒興趣。」臧雄說著起身要走。

    趙譽趕緊拽住他:「兄弟別走啊,再考慮考慮吧。」趙譽那面相可憐得很,「憑兄弟的身手一定能夠大展宏圖的。」

    「我說了,我沒興趣。」臧雄動了動手腕反將趙譽的手扭過來按在桌上。「我,沒,興。趣。」隨後一走了之。

    趙譽也沒再說什麼,活動著手腕坐在那發愣。強子趕緊把桌子拽回來。又叫了夥計過來收拾停當。「趙太尉好容易來一次,被這廝攪了心情可不行。來來來。吃著喝著!」強子安排我們坐下,又命人趕緊上了酒菜。

    喝了兩杯酒後,趙譽就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坐在那。我和年興對視一眼。

    「太尉,您這是……」年興試探著問。

    「剛才那小子說話是可氣了些,但這拳腳可是不一般啊,若是能納入我的軍中,定是如虎添翼。」趙譽一副愛才若渴的樣子。

    「身手倒是不錯。」我喝著酒,「年興都不是他的對手,若真是參加了武舉也能拔得頭籌了。」

    「東方大人,這話不對了。」年興探著頭低聲說,「我們影子練的是殺人的功夫,講究的是偷襲之後一擊斃命,這正大光明的打架肯定是心有餘力不足啊。」看得出,年興的不服氣不是裝出來的,他的的確確對這個叫臧雄的傢伙沒什麼好感。失敗者的不服氣吧,若是贏了肯定沒這麼多話。

    「你也別不服氣,我當初教你的哪個不是正大光明的本事。」趙譽瞟著他說。年興一時語塞,悶頭吃菜。

    老實說,一個「全須全尾」的趙譽都未必打得過這個臧雄,如果年興跟我說的是真的的話。而且按照年興說的,估計就算是比暗殺他也未必是臧雄的對手。

    「那你打算怎麼辦,這可是個良才,就這麼放過了太可惜了。」我說。

    趙譽沉吟半晌:「我再去求求他吧。」

    趙譽說著就要起身,我趕緊拉他坐下:「光求有什麼用。」

    「那怎麼辦?送禮?」趙譽歪著個腦袋,這呆傻蠢笨的樣子哪像個太尉。

    「我說句不該說的話,你要是真覺得這個小子是個人才,不如就收他做了門客,直接引薦給皇帝算了。」我悄聲跟他說著。

    「這……」趙譽猶豫起來。也難怪,在我印象裡,這小子雖然打起仗來什麼火攻、偷襲都用,可做人做事還是剛正不阿的,這麼公然讓他走後門本就是奢求,可誰讓這個臧雄這麼可人兒呢。

    「我覺得東方大人說得對。」年興把嘴裡的吃食嚥了說,「真要是這小子去參加武舉,肯定是個狀元吧?那之前的狀元就成了榜眼,之前的榜眼就成了探花。你要是招衝鋒陷陣的,去田里抓幾個勞力就得了,可你這不是選將才嗎,多一個總比少一個強吧。」

    「就因為是將才,才得讓他過科舉這一關,不然誰知道他能不能帶兵打仗。」趙譽說完低頭念叨了一句,「這身武藝肯定是夠了。」

    「那你直接問問他不得了。」年興夾了口菜,「咱打仗不是都有沙盤嗎,你和他在沙盤上推演幾番不就知道他能不能帶兵打仗了嗎?要我說你就先收他為門客幕僚,若是有將才在身,就推薦給皇帝,沒有啊,就留在身邊做個護衛。」年興說著,小心翼翼地指了指趙譽空著的右袖管,「總是不方便的。」

    趙譽側頭看了看。想必那個輕而易舉破了莫羅國城門的他怎麼也不會想到會淪落到如今這個境地吧。

    「我再想想吧。」趙譽倒了杯酒喝著,眼神不知盯著那裡發呆,估計這心神早就飛到臧雄那去了。

    估計是有心事的人都喝得多,沒一會趙譽便醉了,我讓強子打發人送他回去。

    還是那張桌子,就我和年興兩個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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