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騰世紀 > 歷史軍事 > 玩意終須落聲嗨

正文 一 文 / 夢翎

    他總是說其實世間的事遠不是什麼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什麼天時地利人和什麼民以食為天什麼亂七八糟的的,應該是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說這話的時候他就好像受了很大的委屈一樣,一副鬱鬱不得志的神態,就像是故意克制自己不做出怨天尤人的樣子的表情。有的時候我也就得這樣的表現太做作了。畢竟它只是一個乞丐,老乞丐。

    他就住在我家門前,用他的話講,天是被子地是褥子,「你們家的圍牆就是我的圍牆,我家比你家大多了。你看我吃的,雖然沒有廚子專門給我做,可我這幾年嘗遍了各種美食,什麼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南北全席滿漢大菜,這日子比你們滋潤多了。」

    我也不知道這種樂觀的精神是怎麼來的,如果是我早就一死了之了。

    不過我還是很喜歡和他聊天的。他懂得很多,總能跟我說一些特別的事情,比如有個唱戲的本來打算靠跟一個有錢有勢的女人結婚來出名,結果表白那天趕上一個大商人自己組建的蹴鞠隊踢贏了一群吃泡菜的人,沒人在乎他那茬了。

    當然家裡人是不贊成我和乞丐混在一起的,他們說我出身書香門第,要以天下大義為己任,要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哪怕我現在都不知道這句話什麼意思『。不過還好家裡人都是善人,雖然不贊成我和老乞丐一起,倒也沒做出趕盡殺絕的事來,一年四季也給他準備了應時應景的東西,活得也算是自在了吧。

    「看你最近面帶倦容,可是有什麼煩心事啊?」老乞丐一邊問我,一邊搶過我手裡的雞腿大快朵頤。這雞腿本來就是給他準備的。家裡那個白鬍子老廚子最近跟番邦來的卷頭髮廚子新學了一種**的方法,裹上麵粉炸,可是今天好像火大了。

    「我要考試了,聽說考過了就能去朝廷裡做官了。」我悻悻的告訴他,「不過考題跟之前科舉的題不一樣。」

    「什麼題啊,能難倒你這個狀元?」

    「我問你啊,」我想起上午剛剛看到的一道題,「有一子一母,現在母親比孩子大21歲,六年之後母親年齡是孩子的5倍,問其父在哪。這道題裡根本就沒說他父親的事,我哪知道他父親在哪啊。」

    老乞丐看著我,抹了一把嘴,詭異的對我笑了。

    天吶,我真的不知道他爸去哪了啊,也許是去唱最近最流行的小星星了也說不定啊。

    「你真的要去做官嗎?」老乞丐吃完了雞腿,一臉油花的對著我,一隻油手還伸進懷裡搓起來,聽語氣倒是正經了不少。

    這種語氣很少出現,從我認識這個老乞丐以來,我就聽過兩次這種義正嚴辭的言語。第一次還是我很小的時候,我拿著木頭劍求我爹爹讓我學武未果,出門跟他訴苦,結果被他訓斥了一番,當著我的面捏碎了我的木頭劍,並且告訴我如果我去練武以後看見我一次抱我一次,我一想起他當時身上虱子的表情我就發誓我以後再也不學武了。第二次是我前幾年要考狀元的時候,有一天我不想看書就出來和他扯淡,結果又是一頓痛罵,說我玷污了我家的姓氏,只不過這次他沒說要抱我,只是把我家門口的兩個石獅子拎起來互相換了一下位置。

    而已。

    「你這次是要抱我還是要搬石獅子。」我退後了兩步,等著這個老乞丐幹出什麼驚世駭俗的事情來。

    「我就是問你,你真的要去做官嗎。」他把從身上搓出來的泥球抓在手裡。

    「是……」他不會是要把這個泥球塞到我嘴裡吧。

    「那我問你個問題。」老乞丐站起來瞪著我,「現在倭寇屢屢犯戒,依你之見,是戰是和?」

    「戰。」我想也沒想就回答了他。「但不是現在。」

    「願聞其詳。」

    「倭寇蕞爾小國,如今竟對我天朝上邦無禮,必有其原因,此時若戰,即便勝,也是兩敗俱傷,屆時東南之其他小國進而來犯,我國必定無力抵禦。以我之見,此時更應韜光養晦,招兵買馬,囤積糧草,不出意外,5年之後,一戰便勝。而此戰後,倭寇之國必不復存,天朝之威名,人盡皆知,無人敢犯。」

    老乞丐似乎很滿意我的答案,打了個哈欠坐了回去,手裡還搓著那個泥球,越搓越大,越搓越圓。

    「你覺得你這個說辭,有人會聽嗎?」

    「現在沒有,但以後一定有。」

    「去考吧,我等著別人聽你話的那天。」老乞丐蜷縮起來偎在牆角,「我困了,別煩我了。」

    「你還沒告訴我他爹去哪了。」

    老乞丐睜開一隻眼瞪著我。「看來我是等不到這一天了。」說完便呼呼大睡,不再理我了。

    總算是熬到了考試那天,下著大雪,我和許多考試的人被官兵關到一個小屋子裡,嘴裡塞著東西,不許出聲。單獨的桌子,隔斷,連筆墨都是官兵發的新的,我廢了好半天勁才把那個用孔明鎖鎖起來的墨打開。考題倒是很簡單。

    監考官是個已經禿頂了的老頭子,一絲不掛,翹著蘭花指,偶爾還溜躂下來看看我們寫得怎麼樣。

    「告訴你們,你們都是讀聖賢書的,都是知道禮義廉恥的,都是通曉大義的,和老夫一樣。但是謹慎起見,還是要告訴你們考場的紀律。」監考官插著腰,肚子微微隆起,其他地方倒是瘦得可憐。「考試期間,不許交頭接耳,不許說話,不許左顧右盼,有違反者,驅逐出考場,廷杖四十,沒打死的可以繼續回來考試。都聽明白了嗎?」

    我們嘴裡塞著東西,回答不了他,只能點點頭。老頭子滿意的笑了笑。

    總算是考試結束了,我趕緊交了卷子跑出考場。我實在受不了一個**的老頭子笑瞇瞇地站在眾人面前翹蘭花指的畫面了,今天晚上可能要做噩夢了。於是就這麼低頭走著,重重的撞到了前面的人。

    那人一個趔趄就趴在了地上,半天才爬起來,看著我。倒也是個翩翩公子,青色的長衫,手中一把折扇,腰間一枚玉玦,長得堂正,一身正氣。本來以為他要破口大罵,可這人卻一語不發,只是看著我,到弄得我自己不好意思了。

    「這位公子請見諒,我不是有意的。」我歉意的笑了笑,深深鞠了一躬,等著那人數落我。

    「你也是來考試的?」

    「是,公子也是?」

    「不,我不是,只是遊玩至此。看公子雖然走得很急,卻面露喜色,想必是考得不錯了?」那人拍了拍身上的土,表情絲毫看不出有些許的惱怒。

    「還行還行。公子既是遊玩,在下就不打擾公子的興致了,剛才的事多有得罪,抱歉抱歉,先行一步了。」道了別我便走了。一路上我的腦子裡都是那個一絲不掛的監考官,真想自戳雙目啊。

    時至正午,街市上人也多了起來,擺攤叫賣的聲音不絕於耳,平時聽來嘈雜煩耳,今天聽來倒是別有一番滋味,這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嗎?

    「抓住那人!小賊休走!」身後傳來喊叫,我一回頭就看見一個小混混朝自己跑來,後面追的不就是剛才那位公子嗎,身上還有土呢。那賊我也認識,是街面上偷雞摸狗的慣犯。見他朝我罵罵咧咧的跑過來,我便伸腳絆了他一下,待他趴在地上我就一步跨到他身上坐下來,壓得他起不來身。他手裡還抓著那塊玉玦——晶瑩剔透,雕有龍紋。

    那公子趕過來一把奪過玉玦攥在手裡左右摩挲檢查,直到確定了玉玦完好無損才舒心的長出了一口氣。

    「是你啊。」公子一抱拳,伸手拉我起來。這時,人群中擠過來幾個彪形大漢,把公子團團圍住,其中一人還掐住了小偷的脖子把他拎了起來。

    「公子可有受傷?」為首的人低眉順眼的問那公子。

    「無礙無礙,只是這小賊偷我玉玦,幸虧這位公子相助。」

    為首的大漢看我一眼,雙手抱拳深施一禮:「多謝公子相助,在此謝過了。」言罷又准過頭問那公子,「這小賊如何處置?」

    「給他些銀兩放他走吧。」這公子倒是個仁義之人。

    「公子,相見便是緣分,如今你又幫我拿回玉玦,不知可否告知在下姓名?」

    「在下複姓東方,雙名顥淵。」我說。

    「東方?那之前的太守東方明是?」

    「正是家父。」

    「哦?」公子玩味的一笑。「公子剛才可看到了我的玉玦?」

    「是,看到了。」剛才那小偷抓著玉玦時我看了一眼,直到現在我後背的冷汗還沒停。

    「那你知道我是誰嘍?」

    「猜的出來。」

    「那你還這麼自然地站著?」

    「你也不想我做出什麼大的動作讓大家都知道吧?」我附在他耳邊小聲說。

    「嗯,你很懂事。」公子淺笑,「看來我要去你家打擾了。」

    「請。」我裝作什麼事都沒有一樣請他去了我家。快到家門口了,老乞丐遠遠地看到我們,飛也似的跑開了。這老頭子,平時什麼人來也不見他挪窩,今天跑得到快。剛進了家門,我便跪倒在地。

    「太子殿下,東方顥淵萬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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