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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一百二十五章 前緣注定(二更) 文 / 灝漫

    廟中女子正是在西山溫泉別院「調養」的明思。

    自八日前發現了這寺院中的臘梅,她每日都會來坐一會兒。

    寺院清雅,廟裡的老師傅也甚是有趣,又泡得一手好茶。

    在別院中也是無趣,每日讓幾個丫鬟換過衣裳,便來同老師傅飲茶賞梅,打打機鋒,日子也閒適了許多。

    今日卻是應了幾個丫鬟,所以坐了一會兒,也就告辭出來了。

    林間,明思帶著帷帽緩步而行,朝張望了下,「快到了麼?」

    抱著瑤琴的藍星忙道,「不遠了,就在前面。」

    說話間,四人已見前方敞亮,流水聲隱隱傳來。

    片刻,出了林子,只見豁然開朗。

    卻是美景!

    遠處,數丈高的一座山崖,筆直峭立,正面一副銀練披掛其上,水聲「嘩嘩」而下。

    下方一處幽潭,卻青碧幽幽。

    近處,卻是一片野生的山茶花樹。

    數十株三四米高山茶花樹錯落有致的散在潭水邊。

    墨綠濃密的葉片間,一朵朵單瓣的白色山茶花綴在其中,婀娜綻放。

    鵝黃的花蕊不時輕輕隨著花朵搖曳輕顫。

    大約是臨近水源的緣故,樹下綠草青青如織毯。

    明思不覺驚歎。

    藍星抿唇一笑,「小姐,我該沒哄你吧?這可是我同帽兒好不容易才發現的。」

    明思頷首一笑,「極美。」

    幾個丫鬟嘻嘻笑著,將所帶之物一一佈置。

    藍彩在林間尋了塊空地,將墊子鋪上。帽兒將食籃中的吃食一樣樣的取出擺好。

    藍星支起支架,將瑤琴擺上,放下馬扎,回首一笑,「小姐。我們好了,該你了。」

    自回了納蘭府,明思就再也沒奏過琴。跳過舞了。

    藍星心中忿忿。

    憑五小姐那樣的琴藝也能奪擂,比小姐差多了!

    小姐還會跳好看的天鵝舞,還會寫字。還會作畫。小姐樣樣都比你強!

    心中發洩一番,藍星覺得舒服多了。

    明思今日允了幾個丫鬟出來秋遊,此刻見如此美景,心中也是心悅之極。

    也不多言,笑了笑,走到瑤琴前坐下,「你們想聽什麼?」

    帽兒道,「平湖六月!」

    藍星拍了她一記。「笨啊,那是平湖秋月,什麼六月。眼下可是十一月。」

    藍彩上前觸了觸明思的手,明思抬首笑道。「暖著呢,不冷。」

    藍彩又替明思整了整狐毛披風,「老太君賞的這披風還挺值當。」

    那邊藍星同帽兒笑鬧了兩句後,「小姐,奏支新曲子吧。往日雖好聽,可聽多了,就沒第一回的那麼好聽了。」

    藍彩看她一眼,奇道,「你倒是個喜新厭舊的性子——奇怪,大少爺也看了這麼些年了,你怎又覺得好看呢?」

    藍星嘴雖利索,卻每每在藍彩口下討不了好。

    此刻羞紅了臉撲過去便要咯吱藍彩,藍彩繞到樹後,卻又碰不著,只得跺腳,「小姐,你看藍彩——老是欺負人!」

    明思抿唇噙笑,「我給你們彈個新曲子吧。」

    言畢,纖指輕撥,琴弦輕顫,曲聲溢出。

    樂聲極美,似珠落玉盤,又似流水淙淙。

    奏的卻是《枉凝眉》。

    帽兒早已尋了個位置坐下癡望,藍星藍彩也息了「戰火」,在墊上並排坐下。

    望著三個丫鬟,明思在輕紗下微微一笑,啟口唱到,「一個是閬苑仙葩,一個是美玉無暇。若說沒奇緣,今生偏又遇著他;若說有奇緣,如何心事終虛化……」

    飛瀑珠玉四濺,幽潭如碧玉,水落間,波紋一圈圈漾開。

    仿若在水中開出一朵白色玉蓮。

    潭前綠草成茵,玉色嬌花臨風搖曳,姿態撩人。

    不遠處的林間古木後,司馬陵靜靜杵立其後,聆聽。

    玉蘭落後一步,聽得片刻,忍不住探首而望。

    只見重重綠色間,一抹石青的身影娉婷而坐,纖手在琴上若行雲流水,姿態極為輕鬆肆意。

    隔著輕紗看不見面容,可只看那撫琴的動作,聽著那低柔婉轉之極的歌聲,便讓人生出無限悠然神往。

    其下,綠草碧綠幽幽,其上,茶樹枝葉墨綠濃重。

    可都及不上其間這一抹淡淡石青動人。

    雪白的狐毛襯得她極嬌柔,便是不見容貌,便是玉蘭身為女子,此刻心中也生出呵護之心。

    可她又是那般肆意,動作間,只覺揮灑自如,全然一派逍遙自在感。

    玉蘭又覺得這個女子似乎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保護。

    不知不覺,看了半晌。

    玉蘭才發現自己竟然看一個女子看得入了神。

    回神過來,心中暗暗自嘲,悄悄縮首站定,卻忽見一側的太子已經站出半個身形,正定定望著。

    面容上似一片平靜,再一細看,那鳳目之後,眸光卻是深邃專注。

    玉蘭霎時愣了愣。

    一曲終了,琴聲餘音還裊裊。

    只聽座下一個梳倭雲墮髻的丫鬟驚笑,「小姐還會唱歌?」

    輕紗微動,那女子輕笑,「人只要能說話,便能唱歌啊。」

    那丫鬟連連搖首,「不對,我不是這個意思——」

    另一個穿粉色衫裙的丫鬟接口道,「會唱是會唱,可沒小姐唱得這麼好聽啊!小姐,以前怎沒聽唱過啊?」

    只見那先開口的俏丫鬟拍了她一記,「笨啊,以前怎麼能唱?」

    那粉衣丫鬟憨厚一笑,「對啊,我忘記了。」

    另一個稍稍年長的紫衣丫鬟開口道,「這曲子好聽,可就是太悲了些。小姐。我聽那詞裡好像是說了一個故事。」

    那先開口的俏丫頭也連連點首,「對啊,是說一個公子和一個小姐,對麼?」

    只見那女子輕輕頷首,「這曲子叫《枉凝眉》。說的是兩個下凡神仙的故事。」

    三個丫鬟一聽,便生了好奇,一迭聲讓她講。

    那女子便悠悠道來。「天庭之上,西方靈河岸上三生石畔,有絳珠草一株。而赤瑕宮中有一位神瑛侍者。日日用甘露去灌溉……」

    女子語聲輕柔娓娓而道。故事匪夷卻曲折動人。

    玉蘭不由得聽癡了。

    聽到末了,那絳珠仙草轉世名為黛玉的女子逝去,那寶玉卻癡癡傻傻的拜了堂。一朝清醒,瀟湘館中已是芳魂渺渺……

    只覺鼻翼微酸,眼圈也情不自禁了紅了。

    只見那女子講完,幾個丫鬟已經紛紛拭了幾回淚。

    那俏丫頭抽噎道,「小姐,為什麼會這樣啊?那賈老太太不是很喜歡黛玉麼?為何不成全他們啊?」

    那女子卻極平靜。只聽她柔聲道,「喜歡外孫女是一回事,給自己最喜歡的孫子娶親卻是另外一回事。她雖喜歡這外孫女。但未必喜歡這外孫女做自己的孫媳。」

    那俏丫鬟似懂非懂,「小姐。那是說這賈老太太心裡更看重自己的孫子。」

    年長那個丫鬟卻一語中的,「黛玉體弱,且父母雙亡。寶釵生就福相,薛府又勢大。自然是不能比。」

    那女子頷首,又笑,「不過是一個虛幻的故事,你們有什麼可傷心的。那絳珠草在下凡之前便說了,甘露之恩,無以為償,願用一生的眼淚來還。也算是前緣注定,求仁得仁。」

    用一生的眼淚償還……

    玉蘭輕輕念著,心下頓時酸澀悱惻。

    聽著那女子的語聲,心裡不覺搖首。

    但凡女子對這類情愛之事最易傷感,連她都聽得有些傷懷。可這女子從頭至尾卻平靜淡然之極,竟似毫無所動。

    這心也太冷硬了些!

    可見她同幾個丫鬟說話相處,卻又是極親切。幾個丫鬟在她跟前都未自稱奴婢……

    這樣一想,又有些不解。

    正想著,只聽太子聲音,「走吧。」

    一抬首,卻見那林中幾人已經在收拾東西,準備離去。

    遂頷首領命,跟著太子退了出去。

    一行人回到倒鍾寺前,太子對玉蘭道,「進去問問。」

    玉蘭一愣,忽見太子神情,隨即明瞭,「是。」

    片刻後走出,神情卻有些怪異,「殿下,裡面沒人了。」

    司馬陵頓時愣住。

    明思幾人回到別院,四夫人便告知老太君明日會遣人來接她們回府。

    明思也約莫日子差不多,遂頷首。

    心裡微微惋惜,只怕沒法同倒鍾寺的老師傅道謝道別了。

    殊不知,倒鍾寺中此時已經是人去廟空。

    西山山腳下,一寬袍布衣老者,戴著斗笠,緩步而行。

    觀其形貌,卻正是那在倒鍾寺廟住了兩年有餘的遊方和尚。

    此刻卻是做了一身布衣打扮。

    在他身畔,是兩個中年道袍男子。

    其中一個年紀稍長,長髯飄飄,頗有幾分仙風道骨之感,正是明思見過的乾天師。另一個卻容貌憨直,形容樸實。

    「師傅,你可看到了那女子?」乾天師開口道。

    那老者微微一笑,頷首。

    乾天師猶疑片刻,「師傅如何看?」

    老者笑道,「我非為看她而來。」

    乾天師一怔,只聽老者又道,「知遇之恩已還,建觀之情,我如今也償了。」轉首望著乾天師,「若要求得正道,便要修得道心。那女娃子有一句說得極好,佛道乃是相通,度的是人心,而非人身。我如今心空了,你何時能將心化空,這人道便算得圓滿。」

    乾天師怔忪片刻,輕輕頷首。

    老者一笑,撒步而行。

    三日後,皇后壽辰,邀了一干親眷進宮赴宴。

    大長公主素來酒品豪放,席間豪飲數杯,直至夜深方回府。

    初冬夜寒,畢竟年紀大了,酒氣上頭,酒熱鬱結,下馬車時被夜風一吹,頓時頭暈眼花,一跤跌倒在地。

    這一跌便沒有再起來。

    在病榻上躺了兩日後,終是撒手西去。

    沁芳院中。

    明柔聞得此迅,手驀地一鬆,茶盞落下——

    「呯」的一聲,霎時粉碎!

    ——《嫁夫》一卷完。(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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