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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第二十八章 新年(一) 文 / 意千重

    第二十八章新年(一)

    見那人一溜煙地跑了,夏瑞熙有些緊張:「他不會是趙明韜的人吧?」趙明韜這狗賊若是知道她回來了,會不會又打什麼壞主意?他憋著一口氣,又壞透了,誰知道還會幹出什麼壞事來?

    歐青謹心裡也極度懷疑那人是趙明韜的人,他不動聲色地把夏瑞熙護在前面:「不會。不要管他,就算是咱們也不怕他。」

    夏老爺和夏夫人遠遠的迎了出來,接了眾人,先就把達兒接過去,左看右看,歡喜得合不攏嘴。

    夏瑞熙不依:「爹,娘,你們怎麼見著了他就都不理我了?」

    夏夫人抱著達兒,夏老爺一手牽著夏瑞熙,一手牽著歐青謹,眉開眼笑拉著他們往裡走:「都一樣,都一樣,他小麼。」

    歐青謹對夏瑞熙使了個眼色,意思是有其父必有其女,連理由都一樣,「他小麼。」

    夏夫人眼尖,看見了兩人帶來的酒和火腿,便道:「人來了就好,怎麼還帶東西過來?」

    歐青謹笑道:「家母一定要讓帶來的,說是有好東西大家一起嘗嘗。」

    「太客氣了。我們有的,等會還是拿回去吧。」

    夏瑞熙拉著夏夫人的手臂輕笑:「那哪兒行,拿出來的東西斷沒有拿回去的道理。本來是有兩罈酒和兩隻火腿的,我做主一樣只取了一件,二老不會嫌我女生外向吧?」

    夏夫人騰出手捏了她的臉頰一把:「等會子拿兩隻風鵝回去,只是不太新鮮了,但好歹是肉,留著過年吃。這年頭呀,拿著銀子也買不到東西。」

    去看了癡呆越發嚴重的夏老夫人後,夏瑞熙母女二人交換著育兒經,歐青謹和夏老爺說了幾句話後,就拉著木斐去了木斐的房間說話。

    歐青謹把路上有人跟梢的事說了一遍,和木斐商量:「趙明韜一日不死,我們就不算真正的安全。這事需要一個過程,在他死之前,必須得尋個武藝高強,合適的人隨身保護她才行。無後顧之憂,我才能放手一搏,你有沒有合適的人可以介紹?」

    木斐沉思了一會,想起一個人來:「我的師姑,她平生最恨這種欺男霸女的惡棍,等我去求她,她一定肯的。只是她脾氣古怪,到時候你們可得多忍讓一些才是。」

    歐青謹性急地問:「你什麼時候動身?」

    木斐道:「我明天就走,最多七八天功夫就回來。那件事情,你真的下定決心要做了?」

    歐青謹點頭:「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這樣下去哪裡有我們的活路?我想好了,一定要去做的。」

    夏瑞熙和夏夫人說起沒個正經的奶媽幫忙帶達兒的事,夏夫人給她介紹了一位姓廖的婦人。

    這廖氏只有二十多歲,是原來夏家鋪子裡一個管事的女兒,嫁了個泥瓦匠。戰事起的時候,她丈夫被拉去修城牆,被冷箭射死了,屋漏又逢連夜雨,她兩歲的兒子又病死了,只剩下她一人靠著娘家過活。

    廖氏與夏夫人身邊的真兒有舊,夏夫人從真兒口裡得知,廖氏回娘家以後日子很難過。世道艱難,住的時間一長,她娘家的兄弟媳婦和嫂嫂就開始看她不順眼,總是指桑罵槐,老人有心想維護卻也沒有什麼法子。

    夏夫人道:「廖家人沒有什麼坑蒙拐騙偷的行為,是正經清白人家。廖氏我也見過幾次,乾乾淨淨的,手腳伶俐,做姑娘的時候就出了名的孝順溫柔,她如今無依無靠,沒有後顧之憂,又剛剛喪子,讓她去照顧達兒是最合適不過的。」

    夏瑞熙應了:「那明日讓她過來我瞧瞧,先用上一段時間看。若是做得好,工錢好商量。」

    夏夫人笑道:「只要不苛刻她,讓她能不靠著娘家過活,少看兄弟媳婦的臉色,她就求之不得了,哪裡會和你計較那許多?」

    說話間,麗娘進來稟報說午飯備好了。

    午飯很簡單,小米、高粱、糙米混起來蒸的飯,一碟鹹菜,一碟煎得黃霜霜的豆腐,一碟蒸臘肉,小半隻熏雞,一大碗清水煮老南瓜。

    夏夫人抱歉地說:「沒什麼菜,溫泉莊子那邊的新鮮蔬菜早就被糟蹋完了,這鹹菜和老南瓜、還有做豆腐的豆子還是圍城前藏起來的,好歹混個肚飽。」

    夏夫人嘴上說得客氣,夏瑞熙卻根據二老總往他們碗裡夾菜,自己卻只扒干飯的行為猜到,肯定已經是傾其所有了。

    本來古代冬天裡物資就缺乏,更何論是剛剛歷經戰火、圍城數月的西京城呢?附近的農莊早被攻城的士兵糟蹋完,交通不便,就算是遠處有東西可拉來,也得好些天才行,正是有錢也買不到東西。

    夏瑞熙不忍心吃,光吃飯不吃肉,總想給夏老爺夫婦留一些,讓他們多吃幾頓好的,人老了,需要營養。

    夏夫人見她不怎麼吃,失望地說:「不好吃嗎?我記得你從前愛吃熏雞,這雞特意留了好久,是不是有味兒了?應該不會呀,天氣這麼冷。」說著夾了一塊熏雞聞氣味變沒變。

    小半隻熏雞,也特意為她留了這麼久,夏老爺和夏夫人真的對她很好。夏瑞熙鼻子一酸,掩飾地夾了一塊雞到嘴裡,強笑道:「好吃的,是我吃早飯吃得有些晚。」這頓飯是她有生以來吃過的最香,最好吃的一頓飯。

    夏瑞熙剛緩過情緒,就發現歐青謹吃得很專心,夾菜,扒飯,一樣不耽誤,一點不斯文,氣得她悄悄掐了他一大把,他怎麼這樣遲鈍呢?只顧自己吃呀?

    歐青謹不理她,反而夾菜給夏老爺夫婦、夏瑞冬、木斐,又夾給夏瑞熙:「多好吃的菜啊,在山裡我就沒吃過做得這樣精細的菜。今天可得多吃點,大家都多吃些。」夏瑞熙的意思他明白,但他自然有他的道理。

    夏老爺就開心地笑起來:「喜歡就多吃點。」又感傷地說:「也不知道你大姐他們在東京過得如何?東京那邊,想必也打得很激烈吧?吃得好歹,也就不求了,只希望他們能好好活著,就是上天保佑。」

    一席話說得夏夫人又難過起來,忍了眼淚嗔怪:「楠兒肯定會好的。快吃飯!孩子們好不容易回來,你又說這些掃興!」她心裡卻在擔心,也不知道夏瑞楠有沒有這樣一頓飽飯吃?

    木斐突然道:「我聽說,東京的守備大人是新帝的母舅,一早就與偽帝撕破了臉,宣佈站在新帝這邊。當時偽帝曾調派周圍的小股部隊攻打過,可是他們早有準備,又因為偏遠的緣故,不好調派大部隊攻打,便不了了之。目前東京在這些地方當中,是最安全最太平的,大可不必為他們擔心。」

    夏瑞冬和夏瑞熙也七嘴八舌地勸:「是呀,如果不是路途遙遠,世道太亂,說不定我姐早就托人送信來了。」

    四個兒女,如今在身邊的只得二人,夏瑞冬過了年還要被木斐帶走,到時候老兩口身邊又空落落的。夏老爺勉強笑了笑,強自壓下心頭的酸楚,猛勸孩子們多吃些。

    出得夏家大門,趁著長壽提著夏夫人給的風鵝跟在後面,夏瑞熙壓低聲音悄悄問歐青謹:「我讓你少吃些,你倒好,只顧著自己吃,怎麼也不想著給他們留一些?」

    歐青謹歎道:「傻丫頭,靠我們省那兩嘴能省多少?他們特意做給你我吃,你我都不吃,不是讓他們更難受嗎?沒聽你娘說,那半隻熏雞是特意給你留的?你不吃,你娘多難受?」

    夏瑞熙跺腳道:「省得一點是一點,他們平時也沒吃呢。他們老了,身體不好,要多吃點好的才行。」

    歐青謹笑道:「所以呀,我就拚命勸著他們一起吃,省得他們捨不得吃。」

    夏瑞熙被他的這種態度弄得幾乎要哭了:「連瑞冬也知道要少夾菜,我怎麼就沒看出來你是這樣的人呢?東西那麼少,不省著點吃,怎麼夠?」她只知道這樣困難的情形下,得一個為一個著想,省著吃用才能共度難關,哪裡管得了是不是斤斤計較,小家子氣不小家子氣?

    歐青謹忍住笑,故意沉著臉說:「你可真奇怪了。人家都是巴不得自己的丈夫多吃些,你卻不讓我吃飽,別人總想從婆家多拿些東西回娘家,你也捨不得,你到底向著誰?原來和我爭金子倒也罷了,現在卻為了一口飯菜和我吵,真是越來越沒長進,越來越小氣了。將來你還怎麼掌那麼大個家?只怕當上三天家,人家就要喊你鐵公雞了。」

    「呸!鐵公雞是你!」夏瑞熙有些惱羞成怒。

    「是,鐵公雞是我。」歐青謹頓了頓,笑著說:「你是鐵母雞。」見夏瑞熙真的有些生氣了,才說:「你著什麼急?我既然敢吃就自然有我的道理。」

    夏瑞熙眼睛一亮:「什麼道理?」看他那胸有成竹的樣子,應該是有法子弄到過年的東西才是。

    歐青謹拿喬說:「不告訴你。」

    討厭的傢伙,有好事還瞞著她,吊她的胃口?夏瑞熙恨恨地捏了歐青謹一下:「你說不說?你說不說?要不要我給你鬆鬆皮?」

    歐青謹笑著捏住她的手:「過幾日你就知道了,保證你睡著都笑醒。」

    夏瑞熙心癢癢的,不死心地激他:「有什麼稀罕的?讓我猜,糧食肯定就是看咱們文淵街地窖裡還有沒有。說到肉食麼,沒有車,山裡的東西拉不出來,還不就是靠著花老虎背(一聲)一背(四聲)狍子肉來而已,本來就沒多少,還得看路上會不會被搶走,能不能順利到達。」

    歐青謹只是但笑不語,抱緊了達兒,牽了她的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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