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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三二八章 應對 文 / 多一半

    第三二八章應對

    死死的盯了劉仁軌,手指下意識的在案幾上敲擊,見他沒有立即回應,抽過吏部文書輕輕搖晃幾下,又像征性的丟了過去。

    劉仁軌和我對視一陣,若有所思的拿了文書又仔細閱讀起來,依舊板平個臉,看不出他心裡的想法,好大一陣子才放下,提筆在文書下簽了名,並鄭重其事的取過學監的印鑒蓋上去。然後將文書推過來,「朝廷的公文,既是吏部裡頒發的,少監還是秉公行事為好。」

    有了學監、少監的署名公文就算生效了,農學裡添了一位叫李敬玄的少監,而農學裡資深專家常貴同志多年的努力付之流水,可以這麼形容。

    這裡不分內外行,不是說資歷或經驗,頭頂劉仁軌、我還有沒露面的李敬玄都不是常貴能頂替的。老劉上三省的出身,半個宰相;我是功勳之後,四品中郎將兼左武衛長史;即便就是這個李敬玄也是出身名門,趙郡李氏的旁支,崇文館學士的底子,現任門下省起居郎,雖說只是正六品上的官階,但卻是掌庭詔命的近職。

    我四品大員卻從未觀瞻過當今聖上龍顏,可這李敬玄只要上班肯定見皇上,沒事就見,沒事就能和皇上娘娘的那啥,問話答話,問笑話講笑話,起草個小講義,傳個小口喻那種。干的活就不說了,尤其這名字就叫我噁心,李敬玄,多晦氣!當年就是他讓梁老將軍惱火,朝我們一幫跑腿的耍流氓洩憤。好,好,不錯。

    劉仁軌收了文書起身收好,沉聲道:「常貴的事老夫親自和他解釋,少監也不必過於計較。凡事論根由,農學小的很。大唐人才濟濟也只納得三五百人而已,容不下許多尸位素餐之輩,想必這位起居郎也是個有才識的。」

    「哦,」再沒言語,點點頭,起身拱手出來。老劉的話有意思,頭次聽他把話說的如此惡毒,即便是對李義府這個老冤家在話語裡都留半分面子。不知道這李敬玄什麼時候得罪劉宰相了。朝轅門口站了地常貴招招手,領了一旁輕輕拍了拍他肩膀,「跟我過來辦個交接,下來呢,學監怎麼說你就跟了怎麼辦,一切有我。」

    這事蘭陵得有個說法,劉仁軌可以裝做不知情,蘭陵就不能不解釋清楚。這麼大的事情事先不給我打招呼不對,明顯有不信任我的意思。心裡這氣沒辦法出,我平時沒火氣的人一撞到蘭陵這邊就難控制,肺都炸了。她不想讓我乾爽了,我就不能讓農學好干了。當我是軟柿子麼?老子是塑膠炸彈!捏不好就一起玩完!

    常貴不知所以的跟我後面進了辦公室,見我一籮籮的朝外掏手續,有點緊張。

    「緊張啥,能者多勞嘛!」說著擺擺手。仔細將管轄內絕大部分的手續都一一規劃清楚,連同各個項目的進展報告、農學裡所有補貼統籌發放表、多處尚未簽字地新項目研發計劃一一作為交接手續歸到常貴名下。交接日期好辦,全盤寫成穎生產前的日子,麻利的一溜子簽名簽章蓋好,然後推了常貴跟前。

    常貴有點不知所措,以為我不幹了,驚慌失措的看著我,「少監大人。您這是?」

    「廢話!趕緊署名!」指了指桌上,狠狠瞪他一眼。

    常貴沒敢搭聲,又不敢辦理交接,懷裡摸索半晌才給個小印章掏出來,沒拿穩,滾老遠書桌下。

    不管常貴,彎腰給他的印鑒拾起來親自幫他蓋上,滿意的看了一遍。隨手一捲。「什麼你就做什麼。」

    常貴殭屍狀的跟了我半走半跳。劉仁軌正悶頭翻閱文件,見我領了常貴進來,有點不爽的盯了看了陣,指指一邊地長椅示意常貴可以收了殭屍狀坐下了。

    「這些都是賤內生產前,在下和校書郎臨時辦的交接手續。當時因為家裡事務繁忙交接難免辦的著急,一直忘記讓學監加蓋印鑒。」說著將一溜印泥還沒干的文件列放在劉仁軌面前,「本來不打算再麻煩學監,在下直接交接回來就好。可今天出了這一碼字事情,往後兩個少監在職務上該有個分明,在下就打算讓您把交接立個印全個手續,等李敬玄大人來了讓常校書郎交接給他。」

    多好,免得倆少監職務上起混淆,我現在就分派明確了免得打架。該誰誰管,我大公無私全盤出讓手裡職權,就差交接秋褲了,大甩手。

    劉仁軌點點頭,一樣樣的看我扔過來地手續,看了多半個時辰才抬頭看了我一眼,把人事上的資料交還給我,「這個上面還是由少監掌持的好,畢竟你是農學裡的元老,能擔地就多擔一份。」說完掏了印鑒將所有手續一一加蓋。

    「好,剩下的事情學監和常校書郎說,在下告退了。」

    老劉就是個禍害,真是看清楚了。明明知道我的用意,還一本正經的履行手續,臨了為了給李敬玄少監減負,把最能拿人的人事項目還給我,一看就知道是政府裡的老混子,明顯坑人家小李同志。

    好了,手續完了我就悠閒,太悠閒,亂晃蕩沒事幹就是美。別看是冬天,王家租賃的荒地上可熱鬧很呢,正打算過去和莊戶們樂呵樂呵,回頭就看見岔道上蘭陵朝我招手,還笑。

    「少和我笑,」拉了馬走過去,沒給她好臉,「今不餓,不打算去你家吃飯,一會回去還忙了孩子滿月。」

    「哦?」蘭陵指了指自己莊子的方向,「氣這麼足?邊走邊說,別有事沒事就朝我發火,也不嫌我可憐。」

    「可憐很,你怎麼不說農學裡換個學監?你真換學監我才謝謝你了,三尺地金身供高高的早請示晚匯報!」

    「少來勁,管我什麼事?早起才接的消息,尚在你之後。和我發那門字火?」蘭陵看看左右沒人,「你騎馬到我府上等,我走回去。」

    蘭陵也是才知道?壞了!職權移交的太迅速,玩一老劉和小李是一夥的就壞了大事,權利這麼一架空,這一下我在農學裡再沒有能拿住別人的地方,最近老衝動,難道我變年輕了?

    「這麼說你如今是個吃閒飯地?」蘭陵聽我這麼一說。擰了眉毛沉吟片刻,「就算惱我,也該和我有個商量嘛。平時辦事都穩穩當當,怎麼一到我這裡就變的心神大亂?」

    「你問我,我問誰?」

    「也好,」蘭陵見我一臉歉疚樣子忽然笑起來,「怪不得你,這才顯我不同。既然都交了。這事就這麼放下,別再想了。」

    「不成,我得想辦法再要回來,不能耽擱你地事情。」蘭陵不在乎我在乎,兩人幾年地心血才讓農學走到這一步。若因為我一時衝動付之東流就……咬咬牙,「放心,這事我擔,三五天裡就行!」

    「不。就按你的辦。我還頭疼呢,你這麼一來倒省事,全扔給劉仁軌擔上!」蘭陵瞇了眼怪聲怪氣地笑了幾聲,「哼哼,染指的時候容易,罷手的時候難。打明起你一天不拉地去農學應差,兢兢業業的吃閒飯,凡事能推了推。能拖了拖,就是學院裡亂成粥都不用搭理,有能力起了這農學就有本事給他搞塌!」

    「啊?」摸不著頭腦,蘭陵話怪怪的,聽個半懂不懂,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問道:「你要是打算說給我聽就說清楚,不打算讓我知道就別這麼讓我鬧糊塗。」

    「小事,」蘭陵不在意的搖搖頭。叮囑道:「你不用懷疑劉仁軌。他還能分清左右,不是你所說的兩面三刀。該什麼事朝他身上推就行了。」

    『哦,姓劉的不是啥好東西,沒那麼好推。」

    「平時或許不行,不過現在可以了。別問我為什麼,呵呵……」蘭陵陰側側的笑起來,「就看著,哪怕給農學一把火燒了都別心疼。哦,對了,」說著扭身在檯子上拿下個長盒子遞過來,「別為這事煩心,快打開看看喜不喜歡。」

    喜歡,怎麼不喜歡。幽青碧綠的一把魚竿,不看裝飾,光看竹節地比例就不是凡品,幾十畝竹林未必能找出這麼均等筆直的竹竿來,光顏色就讓我家裡十幾貫拿下的那支象形見拙了。輕輕撫摸了接口處瑪瑙黃的半透明血絲環套,「犀牛角的?」

    蘭陵點點頭,「合手不?」

    「你不怕我帶了這玩意釣魚讓雷劈了?」太奢侈,奢華無度指地就是這個魚竿,光犀牛角也算了,手把處套鑲的象牙柄子上為了增加摩擦度,還鑲嵌了幾十顆零碎的小寶石,摸上去貼手,看上去閃眼,拿出去危險。

    「小心意,若不要就算了,滿長安怕找不來第二支。」

    蘭陵笑了伸手就朝回拿,我趕緊閃身護住,三兩下裝起來硬塞到袖筒裡,「給了就別想要回去。正說農學一下丟了差使犯閒,明就拿這個去釣魚,誰敢說閒話就拿這個輪他,輪完再讓他賠!」

    忘記和蘭陵一起吃的什麼飯,回家時候還不放心,非得借了蘭陵倆侍衛一路護送,上了炕上拿了手裡美啊,專門讓達萊按了魚竿地身形做個秋褲套上,往後這就我弟弟了,掛了炕裡制高點,一躺下就能看見的位置,除了我誰都不能碰,老四敢動就朝死裡打,二女敢動就……穎一般不問就動了,「快放下!」

    「希罕的,」穎白了一眼,對犀牛角很感興趣,試著拔了拔,把我命要了,兩下搶了手裡高聲傳令:「給三九抱來,老子揍他!」

    「好端端打孩子幹嘛?」穎不情願的回身打了一把,「沒您這樣子的。」

    「母債子償,哼哼,」給寶貝魚竿掛起來,掃了一旁偷笑的二女一眼,「你也小心,往後這就是咱家規矩,別以為我不敢動手。」

    「什麼人,」穎接了奶媽抱來的九斤朝我顯擺幾下。「越是好看了,眼睛睜的圓圓等當爹地揍呢,也下得去手。」

    「嗯,這孩子不錯,有志氣。就是奶味太大,下次抱來的時候洗乾淨。」

    二女爬跟前看了看,學了穎的樣子給孩子捏鼻樑,九金最喜歡這個。一捏就笑,一笑就尿……

    討厭這個,生下來下半身就不能自理,太沒出息,不肖之子。躲遠遠看這幫人折騰,家裡添個新地,農學裡也添個新的,愛折騰折騰去。可總覺得李敬玄和俺家九斤有共同之處,笑起來和九斤小便一樣的聲音。

    人模樣不錯,屬於很標準的人樣子,濃眉毛高鼻樑,大眼睛薄嘴唇。五官搭配的很柔和,不似劉仁軌那麼稜角分明,但個頭上和老劉一般高,四肢勻稱。蜂腰寬背,舉手投足間一股名門氣質撲面而來。

    真是有學問,常貴本還鬧了情緒,可兩人交接手續地小半天工夫裡就對李敬玄地學問大為歎服,雖說常貴不是個寬於利人的人,可說到這個上面還是打心裡佩服,總是:「李少監地才學是少見的,這點在下佩服的五體投地。」

    「佩服就好。和人家學學,給你往後當少監打點基礎。」懶洋洋的搬了竹椅在試驗田邊曬太陽,右手裡舉個瓷壺,左手揉倆三癟四不圓的卵石,程初一旁也學了模樣,不同的是這小子腳地下還墊了個獸皮墩子,拽極了。

    常貴沒料想我說這個話,自嘲的笑了笑。「能在少監您手下聽差就足夠了。其他的事在下不敢有非分之想。」

    「嘿嘿……」我還沒搭聲,程初先笑了幾聲。「讓你學就學,子豪兄地話有錯的麼?說起來學問,滿長安敢在子豪兄跟前提學問的人屈指可數。是不,子豪兄?」

    程初話音剛落,談學問的就來了,李敬玄捲了香風就到了跟前,這小子怕是在陳家定制的香水,聞起來令人打心眼裡不自在。

    「子豪兄好興致啊,」人沒到禮先到,雖說是朋友間地稱呼,可行的是官員覲見上級的禮節,這稱呼到位,禮數到家,人聽了順耳,看了舒心。

    「李兄多禮了,農學裡同是少監,何必如此。」趕緊起身回禮,讓過個竹椅一同坐下,指了程初兩廂介紹,常貴則陪笑站了一旁有一搭沒一搭的幫腔。

    李敬玄這人有特長,先不說學問好壞,不管到了誰跟前三兩句就能摸清你地脾氣,話從他嘴裡出來就變的有了聽頭,不管是對我還是對程初這些顯貴,甚至連常貴這種身份低微的人也能扯上話題,總是你愛聽的。

    看不出來這廝已經四十歲的年紀了,說二十五六都相信,保養的好,從走路動作看還是個練家子,渾身沒一點老化的樣子,劉仁軌在坡上正監督小水利系統,李敬玄貓腰就從坎子上竄上去。

    「這身手還夠看,」程初欣賞的點點頭,「李敬玄這小子有門道。」

    一般我不接這茬,這個高度我上不去,一般都是踩了梯子朝上爬,沒李敬玄那麼利索,很反感誰在我跟前賣弄身手。扭頭問常貴,「李少監地辦公室安排的怎麼樣了?感覺他沒事可做啊,農學裡弄的和耍把勢賣藝一樣,有辱斯文。」

    「該有的都安頓好了,今天來人裝什麼沙盤,這才耽擱了一陣。」常貴說起沙盤就一臉敬仰,這年代文武雙全的人很受大伙尊崇。

    「沙盤?」和程初對望一眼,程初咧嘴樂了,「竟然有在農學裡支沙盤的?不知道這學監、少監都是兵陣上的行家麼?」

    我也納悶啊,我就不說了,好壞混的就是武職,劉仁軌在東邊地戰功有目共睹,要說這農學這倆領導換到軍校也沒人驚異,可偏偏又來個敢支沙盤地少監,這不知道是學農還是學武。

    沒點覺悟,顯擺錯地方了,文官就是文官,弄這個不沾邊的東西就遭人笑話,何況還是硬安插進來地,本就不受歡迎。

    劉仁軌顯然看不慣李敬玄這一套,板個臉就事論事的說話,不給一分顏色。蘭陵說的對,老劉見我一天無所事事的樣子再沒埋怨過,就好像我理當如此,我為操辦孩子滿月連假都不請都沒問過一句。

    三九滿月這天,老劉趕了點上帶了農學幾個有頭臉的人上家裡送了賀禮,我那時已經喝的有點高,崔家的歌舞班子看的正爽,必恭必敬的請了老劉進來給大伙介紹,面對李義府老劉竟然還微微點頭,和幾位老令官談笑風生的痛飲幾杯,而對隨後趕來李敬玄連看都沒看,彷彿就是個不相干的人。

    直到和李義府對飲了兩杯,倆人稱兄道弟的聊了幾句才明白劉仁軌對李敬玄是起的什麼看法,用李義府的話講就是:怪不得人劉大人,劉大人心正人直,見不得李敬玄的作為,為了攀身份能休了髮妻另娶的人……說著小心的看看左右,忽然一拍腦門,大笑道:「過了,王家的酒名不虛傳,於子豪大喜的日子裡說胡話,自罰三杯,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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