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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纖雲弄巧 第二百一十七章 笛聲何處(五) 文 / 林笛兒

    第二百一十七章笛聲何處(五)

    「問天,孩子……」王夫人輕聲抽泣,指著床上眼閉得緊緊的林妹妹。

    君問天頭「嗡」地一聲,眼前直冒金星,臉刷地一下蒼白無人色,腳下一趔趄,差點跌倒。

    「君堡主,你沒事吧!」華大夫上前扶住他,眉頭蹙得緊緊的。

    「我沒事!」君問天抿緊唇,用了全身的力氣才走到床邊,像是害怕似的,輕輕伸出一指,哆嗦著碰了碰林妹妹,一觸到溫熱的體溫,他猶如虛脫地癱坐到床上,緊緊地閉上眼。

    妹妹活著,還活著……

    華大夫看到君問天滿頭密密的冷汗,歎了口氣,「君堡主,你不必太擔心。如果到天亮,夫人能止住血,那麼腹中的胎兒還有存活的希望,夫人身子很結實,相信能挺得過來。其實一般孕婦下體出血,就很危險,很少有能保住胎兒的,幸好現在已過三月的最危險期,母體把胎兒護得好好的,這已是不幸中的萬幸。」

    君問天猛地睜開眼,臉上卻沒什麼驚喜之色,「華大夫,你是說我夫人的身子能恢復如初?」

    華大夫輕輕一笑,「胎兒能保住,夫人的身子自然能恢復得好好的。夫人本身沒什麼症狀,很健康,出血可能是因為做了什麼劇烈的動作,或者是坐馬車顛簸得太厲害了。如果能保住胎兒,一定要讓夫人好好安胎。孕婦畢竟不同於常人,有些方面還是要注意的。」

    一邊的王夫人接過話,「我會記住華大夫的話,以後會看好媳婦的。」

    「娘親,天色已晚,你和詩霖回房歇息,這裡有我呢!華大夫,今晚就不要回醫鋪了,且在府中住下,防止有什麼意外的事發生。」君問天已經穩住的情緒,語氣恢復了平時的淡定自若,清清冷冷,沒什麼溫度。

    華大夫又給林妹妹診了下脈,點點頭,「我也有這樣的打算,我在醫室打個盹,有事隨時喚我。」

    「麻煩大夫了。」

    君問天把廂房中的人全部打發出去,端著燭火,放著床頭的櫃子上,他一眨不眨地凝視著床上的林妹妹,指腹輕柔地撫過她蒼白的面頰,一顆淚珠從眼角悄然滑落。

    「妹妹,為什麼一定要這樣逼我呢?」他用手指描繪著她秀氣的眉毛、小巧的鼻子,喃喃自語。

    這一夜,他衣衫未解,一動不動地握著林妹妹的手,直坐到東方發白。

    林妹妹覺得自已睡了很久,好像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可夢中的內容她又記不太清楚。

    「老公……」她像每天早晨醒來時,習慣地喚著枕邊人,慵懶地側過身,卻發覺腹下湧出一絲劇痛。

    「絲……」她抽氣地睜開眼,正對上華大夫含笑的眼眸,「你……騙人,那藥根本……不靈。」她嘀嘀咕咕。

    華大夫差點嚇出一身的冷汗,恨不得摀住她的嘴,驚恐地扭頭看看背手對著院外的俊美男子,暗吁一口氣,「夫人,你現在身體虛得很,不要出聲。」

    林妹妹眨眨眼,記起了發生的所有事,突地握住華大夫的手,「華大夫,孩子……」

    華大夫斜睨了她一眼,「夫人,現在擔心有點晚了吧!」

    林妹妹嚇得心都停止了跳動,「難道我……」她慌亂地伸手向下,撫上小腹,小腹還微微隆起,這代表孩子還在裡面嗎?

    「如果夫人能在床上一動不動臥睡一個月,這孩子就還是你的,如果不能,我就是神仙,也幫不了夫人的。」華大夫的語氣非常認真。

    「我知道,我知道。」林妹妹如小雞搗米似的點著頭,「我會聽大夫的話,一動不動,不管吃多少苦,只要能保住孩子,什麼樣子都可以。」

    華大夫輕笑道:「說話可要說話哦!」

    「一定,一定的。」林妹妹應道。

    「那就好,記得按時服藥,按時用膳,不能挑嘴,不能激動,保持心情愉快。」華大夫收拾醫箱,心中的一塊大石終於放下。堡主夫人真的是個神奇女子,下體已經停止出血,脈搏的跳動也很正常,除了因失血而引起身子虛弱外,沒什麼症狀。這腹中的小生命少有的強壯,長大後怕也非等閒之輩。

    通常出類拔萃的人,兒時就會顯出異常。

    「好!」林妹妹欣喜地綻開笑顏,乖巧得連頭都不敢亂動。

    華大夫笑笑,走出廂房,他該去廚房給夫人列個食譜,爭取早點把夫人虛弱的身子養回到原來的樣子。

    「老公,老公!」等華大夫離開,林妹妹就忙著嬌嗔地向君問天招招手。

    君問天轉過身,走到床邊,淡淡地問道:「有事嗎?」

    這樣子的老公好陌生啊!林妹妹訝異地打量著君問天疏離的神色,納悶地問道:「老公,孩子保住了,你不開心嗎?」

    君問天漠然地挑了挑眉,「沒什麼可開心的,因為我不知道有你這樣的一位娘親,他能不能平安地活到出身的那一天。」

    「老公,」林妹妹擰擰眉,「以後不會了,那只是……」

    「不要說了,」君問天揮手打斷她的話,「這樣的話,你講過不止數次,你又能遵守多久呢?一再的闖禍,一再的生事,這一次,你闖的禍太大了,秀珠為你丟了性命,腹中的孩子命在旦夕,全府的人因你心驚肉跳。林妹妹,你不是詩霖,該長大了。」

    「老公,我……」林妹妹委屈地傾傾嘴角,因君問天的冷漠,心中酸酸的。

    君問天寒眸中滿溢著凌厲,「我答應過你,不管做什麼事,我都不能讓自己受到傷害,我要為你好好地活著,不讓你有一點點的擔心。如果要誘敵,我寧可自己去,但我為了把任何意外的事降到最低,我選擇別的方式對付宛玉。而你呢,好像和我的想法不一樣,你不願讓我在意,你不聽我的叮嚀,你不讓我束縛你。你好與不好,好像都和我無關。你依仗著我對你的寵愛,對你不加設防,你用藥迷暈我,逞能地把生命和腹中的孩子作兒戲……這樣子的局面,你滿意了嗎?你誘敵成功了嗎?你能從窩闊台身邊回來,這次私下又達成了什麼交易?對,你不是蒙古無知蠢笨的女人,你是大學生,讀過許多書,有主見,有膽量,你不需依賴我這樣的老公,你很獨立,你的事你自己解決……」

    「老公,你要和我吵架嗎?」林妹妹忍下心底強烈的酸楚,問道。

    「不,我不會和你吵。」君問天苦笑地傾傾嘴角,「從現在起,我不會再管你,你想如何就如何,腹中的孩子保不保得住,我也不寄什麼希望。我午膳後回飛天堡,那邊很忙,我暫時都不會回來的。林妹妹,一切如你所願,你是自由的鳥兒,展翅飛去吧!」說完,他轉過身,毫無留戀地走出了廂房。

    「老公……」林妹妹想喚回他,喉嚨不知怎麼的象被什麼堵住,她張了張嘴,什麼聲音也沒發得出。

    君問天這一走,誰也沒想到,竟然長達一個月。

    一個月,三十個日子,得發生多少事呀!

    忽必烈王子來看詩霖時,說各個王府西征的長子突然被召回大都城,大汗病了近半個月,最近才上朝,人好似瘦了一殼,不顧皇后與耶律大人的勸阻,每天喝得醉醺醺的,有時人坐在龍椅上時,神智都不清。如果他神智清楚,那麼則是癡癡的發呆,對大臣們的奏折充耳不聞。百官說起大汗,個個搖頭歎息。耶律楚材不知出於什麼緣故,上折辭官歸隱,大汗沒有挽留,硃筆一揮,准了。但蒙古對南宋的進攻卻沒延遲,大軍舉兵開始南下,氣勢如虎,勢不可擋。

    這些對於君府的人來講,沒什麼大的干係,聽聽就罷了。他們感到與已有關,是這一個月,少奶奶突然像換了個人。原先那個眼瞪得大大的,見人就一臉俏皮的笑,講話風趣的少奶奶變得非常沉默,而且也不像從前獨行其事,她對每個人都保持禮貌,華大夫和老夫人的任何要求,絕對配合。不管多麼難以下嚥的補湯和藥汁,只要對腹中的孩子有益,她都能眉頭不皺一下,喝個碗朝天。三四天不沐浴,不洗頭,她都能忍下。華大夫讓不要亂動,她能一整天躺著不動彈一下,以至於肌肉僵硬,不得不讓丫頭幫忙按摩。

    這麼配合的病人,痊癒得自然非常快。腹中的孩子不僅保住了,而且少奶奶的身體也恢復到從前那個健康的樣子。二十天時,少奶奶下床,在廂房中緩慢行走。一個月時,少奶奶可以走出廂房,在庭院中牽著小小姐散步。她精神很好的時候,開始繼續給小小姐的授課。

    一切看似無風無浪,但在水面之下是否有暗流奔湧呢,無人得知。

    怕是習慣使然吧,君府的上上下下對少奶奶的變化很不能適應。總覺著現在的少奶奶象沒什麼生氣、活力,只是強逼著自己在做一些事,其實少奶奶心中像是有許多說不出口的苦。少奶奶空洞的眼神就證明了這一點,往昔恩愛的夫妻,突然不提對方一字,不很奇怪嗎?

    為了怕娘親孤單,詩霖從祖母的庭院中搬進了林妹妹的庭院,方便授課,又能給娘親解解悶。

    這個秋天,雨水特別的多。天空動不動就烏雲密佈,十分陰沉。雨不住地下著,從屋簷上如小溪般潺潺地流下。院中杜鵑花和茂盛的金菊,沿著廊柱生長,成簇成團。空氣中飄蕩著苔蘚的清香、泥土的苦澀味,落葉隨雨水紛紛凋落。在這個季節,人不由地總生出些傷感。

    懷孕五個月了,林妹妹的肚子隆起了許多,她經常可以感到腹中胎兒有力的胎動。每一次胎動,都像是在對她悄聲耳語「媽咪,我很好!」這時,她就會欣慰地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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