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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集 第三十二章 攻克井陘關 文 / 梧桐疏影

    第三十二章攻克井陘關

    細雨綿綿,一連下了兩日,今日一早,雖然停了,辰時過後,又斷斷續續的下了起來,井陘關的偏西的城樓上,守軍副將折衝校尉關沖微蹙著眉頭依著女牆,手扶著濕漉漉的牆頭,目視遠方,視線之中,千里太行籠罩在一片煙雨之中。

    群峰聳立,在細雨中,更是青翠欲滴,一條狹道從群峰中穿出,沿著一條喘急的溪流,背靠一座陡峭的山壁,緩緩延伸到了關前,此時,道上並無人蹤,冷清異常,唯有山洪疾奔而下的聲音,如奔雷滾滾,在峽谷上空飄蕩,直奔關前,繞過巍峨的城樓,遠遠地傳了開去。

    對井陘關上守關的唐軍來說,這雨對守關自然是有所幫助的,一連兩日,關外的夏軍都沒有再發起攻擊,讓他們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不必在那漫天飛石下苦苦度日,若不是,關外的峽谷夏軍在那裡修建有一個軍營,他們甚至會忘記戰爭的存在。

    然而,這雨也不是全無一點壞處。

    連日的陰雨,使得太行山內山洪爆發,溪流喘急,時而有沙石從山峰傾瀉而下,若是湊巧,或許會衝垮驛道,這井陘本就難行,狹窄處,僅容得下三人並行,若是被泥石流所衝垮,更是難以修復。

    井陘關雖然易守難攻,守關的士卒人數未免也太少了點,也不知道關外攻城的夏軍有多少人,若是對方人數眾多,捨得在投石車的輔助下進行強攻,不懼傷亡,光是比拚消耗,就有可能將關內的守軍消耗乾淨。

    孤城不可守,關隘也是如此。

    求援信早就十多天前就已經發出,在這數百里的井陘上,有著一座比井陘關還要險要的關城,它就是葦澤關。

    葦澤關位於太原郡境內,乃是長城上的關卡,人稱萬里長城第九關,它扼守在井陘之上,牢牢地守住太原郡,乃是太原東出太行的重要關城,在葦澤關上,有著數千唐軍,並且,由於他們與晉陽相隔不遠,很容易就能得到晉陽的兵力補充,因此,一得到井陘關的求援信,那葦澤關的守將必定會派出援軍前來救援,算算時間,也該是近日即到。

    然而,一直到現在,都還未瞧見援軍的身影。

    是道路崩塌被阻?還是雨後南行,延誤了時辰?

    關沖心急如焚,他做不到像主將李孝利那般鎮靜,故而,一連兩天都待在西面的城樓上,望著井陘的方向,希望能瞧見援軍的來臨。

    援軍若是不來,單靠關城內的這一千守軍,也還是能支持一段時間,畢竟,這井陘關實在是太險要了,然而,關內的糧食卻支撐不了多久,最多半月就要消耗乾淨,若是糧盡,就是再險要的關卡也守不住啊!

    當初,恆山郡仍然打著李唐的旗號,因此,關內的糧食供應全依賴於恆山郡,畢竟,從太原方向運送糧食,要穿越千里太行山,路難行不說,需要的人力畜力都極其巨大,路上的消耗也不會少,自然是不划算的。

    然而,就在數月前,恆山郡就用各種各樣的理由,拖延或是乾脆就不運糧入關,起初,李孝利和關沖對此並不在意,然而,這樣的事情一再發生,致使關內存糧緊缺,他們知道事情有些不對了,於是,派出使者嚴詞呵斥恆山郡的一干官僚,就在他們向晉陽方向傳達這個消息時,恆山郡易幟了,城樓上打上了夏國高暢的旗號,而夏軍也很快出現在了井陘關前,讓守軍不得不緊閉關門,堅守不出。

    沒有飯吃,士兵就要挨餓,挨餓的士兵不僅沒有戰鬥力,就連戰鬥的意志都不會有,這一點,就算不是名將也對此心知肚明。

    希望老天保佑,援軍只是因為被雨耽誤了行程,而不是山洪爆發,沖毀了井陘。

    關沖收回了有些疲憊的視線,轉身離開了女牆,往後方的城樓行去,就在他的腳尖剛剛踏入城樓之際,在他身後,負責瞭望的士卒在尖聲高叫。

    「援軍?援軍!援軍來了!」

    關沖猛地轉過身,一個箭步,竄到牆垛旁,手拄著牆垛向遠方瞭望,前方那座高聳入雲的山峰之下,一行人出現在了雨霧之中,當前一人,打著一面大旗,正是唐軍所特有的紅旗,隨在那人身後,是一行車輛,士兵們推著小車緩慢而艱難地沿著泥濘的狹道往關城前行來。

    從那裡到關門大概有五里之遙,這五里路,那行人足足花了半個時辰方才走到,可想而知,他們一路行來的艱苦。

    那行人來到關門前,關門仍然緊閉,吊橋也未曾放下。

    雖然,不認為夏軍會從其他方向翻越太行山,偽裝成運糧的唐軍出現在關城的後方,出於謹慎的目的,關沖就算內心極其欣喜,仍然沒有下令立刻打開關門,必要的驗證手續還是需要的。

    關外的士兵排著整齊的隊列,肅立在車輛旁,從關城前一直延伸到兩里遠,他們大多沉默著,沒有吵嚷著要求守軍立刻打開關門,讓他們進城避雨。

    不愧是我大唐的精兵,關沖目睹這一景象,欣慰有加。

    援軍的將領來到了關前,這是一個陌生的面孔,至少關沖不認得這人,不過,那傢伙說著一口流利的晉陽話,他將文書用去掉箭頭的箭矢射上了城樓,關沖打開一看,文書印信皆無疏漏。

    就在他想下令打開城門讓援軍進城之際,他猶豫了一下,轉身向城下提出了一個要求。

    他讓那位將領將他所指出來的士卒叫到關前來,這幾個士卒分別來自各個方向,所屬的上官也有所不同,是關沖一時興起,隨機抽取的。

    他分別向那幾個人詢問了一些問題,這些問題雜七雜八,什麼都有,那些問題,他們中有的人能回答,有的則答不上來,不過,這並不重要,關沖之所以抽這幾個人出來問話,並不是真的想問他們問題,他只是想聽他們的口音。

    有些人說的是晉陽腔,有的則說的是馬邑方向的土話,也有人一口河東腔,不過,沒有一個人說話的腔調是來自太行以東的,這使得關沖徹底打消了疑慮,他甚至覺得自己過於謹慎了,眼見友軍帶著糧食來援,自己居然讓他們在關城外淋雨,這未免太過了一點,所以,在放下吊橋,打開關門迎接援軍進城時,他站在了城門的通道旁迎候,向對方的主將表達了自己的歉意。

    對方的主將是一個非常好說話的人,他並不以為甚,而是用熱情的態度和語言表達了自己的理解,大家都是在為大唐效力,軍人嘛,都一樣,職責重如山,謹慎一點好,還是謹慎一點好啊!

    既然對方這樣通情達理,關沖就按照既定的規程行事了,在守軍的指引下,援軍推著裝滿糧食的小車進入了一個軍營之中,進入軍營後,關沖就讓他們只待在軍營之內,不能四處亂跑,更不能前往緊要之處。

    不過,一件突發事件擾亂了他的部署。

    刺耳的號角聲在東面的關牆上突然響起,然後,一陣緊過一陣的戰鼓聲急促地響起,敵襲!關沖的心猛地一緊。

    「嗖!嗖!」

    無數的小黑點劃過雨幕,帶著淒厲的尖嘯從天而降,落在東面的城牆上,井陘關的關城並不大,在西面的關沖能清晰地瞧見東面的關牆在從天而降的巨石衝擊下瑟瑟發抖,那早就被夏軍的石彈擊得破爛不堪的城樓更是再搖搖欲墜。

    一個傳令兵跌跌撞撞地穿過有些惶恐不安的人群,來到了關沖身前,他氣急敗壞地大聲嚷道。

    「大人,夏賊開始動用步兵攻城了,他讓你快點帶兵上去增援!」

    關沖心中惶急,不由望向身側的那個友軍將領,那人大聲說道。

    「關將軍,形勢危急,你快帶人上去,這裡交給我和我的兒郎就好,若是需要幫助,不用客氣,讓人來通報一聲,我就率領兒郎們衝上去協助將軍守城殺賊!」

    「那多謝將軍了!」

    關沖不再和那人客氣,忙招呼本部人馬,迅速集結,朝東面趕去,他知道若不是情勢真的危急,李孝利將軍是不會下達這個命令的。

    在井陘關的東面城牆,戰事正進行得激烈異常。

    夏軍一反常態,以往,他們只是動用投石車發送石彈攻擊井陘關,由於,關內的投石車不多,且極其笨重,只能放在城牆上,當初,在夏軍的第一輪攻擊下,城牆上的投石車就已盡毀,無法展開還擊,不過,對方只是動用投石車發起遠程進攻,聲勢雖然駭人,掌握了應對方法後,對守軍造成的實際危害其實並不大,除非極其倒霉,不然不會被飛落下來的巨石砸死,至於建築物的損毀,那就無法避免了。

    然而,現在不同,就在發動投石車攻擊的同時,數百精壯的夏軍勇士冒著細雨,冒著被己方石彈誤傷的危險,他們駕著簡易的由毛竹製造的雲梯向高大的關牆衝了過來。

    城樓上的守軍被石彈壓制得不敢抬起頭來,只能蜷縮在女牆的根部,忍受飛濺的碎石襲擾,這是抵擋投石攻擊的不二法門,然而,現在他們不能繼續如此了,在兩個親衛的衛護下,李孝利從牆垛的空處探出頭去,正好看見那數百穿著黑色甲衣的士卒默默地朝關牆衝了過來,有的人運氣不好,被失去了方向的己方投石擊中,頓時血肉橫飛,死於非命,旁邊的同伴視若無睹,仍然默默地向前衝,很快就來到了關牆下,冒著不時落下的石彈,將雲梯架上了城牆,然後,迅速地爬了上來。

    「敵人上來了,兒郎們,隨我殺敵!」

    李孝利一咬牙,不顧親衛的阻攔,猛地直起身來,揮舞著橫刀高吼。

    既然賊子敢於冒著生命的危險前來攻城,我大唐堂堂男兒,難道就這樣蜷縮在牆根當一個不敢抬頭的懦夫,雖然,知道直起身來進行戰鬥,在鋪天蓋地的石彈打擊下,很容易死於非命,只是,要想保住關卡,也只能如此了,對方既然不惜命,我們大唐男兒又有何懼?

    於是,在投石車投射的石彈的瘋狂攻擊下,敵我雙方在城樓上展開了殊死的搏鬥,對攻城的人和守城的人來說,頭上方的石彈是同樣的威脅,它不會因為攻城的是自己人就會特意避開,在這無差別的攻擊下,死亡奏響了激昂的旋律。

    為了抵消守軍的佔據險要的優勢,經過一番思量後,夏軍的前軍指揮尉持恭決定採用這個無差別的攻擊,城內的守軍人數不多,光是比拚消耗,它無法拼過攻城的夏軍。

    負責投石的士卒眼看攻城的同袍在自己發射的石彈下喪生,他們不由淚流滿面,不過,淚水很快被雨水沖走了,他們唯有一邊默默流淚,一邊繼續著自己的工作,當然,也有些士卒心軟,他們不由得放慢了動作。

    尉持恭站在一側督戰,他猛地推開那個心軟因而動作慢下來的士卒,親自動起手來,臉色顯得極其猙獰地向週遭的士卒高喝。

    「弟兄們,要讓攻城的兄弟犧牲得有價值,大家瞄準一點,今日拿下井陘關!」

    遠處的井陘關的城頭,已經變成了一片屍山血海,鮮血飛濺在城頭上,被雨水沖刷,緩緩流下城來,猛地望去,就像是由紅色的磚石修築的一般。

    面對夏軍不分敵我瘋狂的攻擊,唐軍的損失極其慘重,雖然,由於他們居高臨下,佔有地利,使得攻城的夏軍無法攻上城頭,就算爬了上來,也很快被他們趕了下去,關城之下,遍佈身著黑甲的夏軍的屍首,最後,迫使夏軍不得不退了回去。

    然而,他們也損失慘重,大部分夏軍投石車發射的石彈還是落在了守軍的頭上,城樓遍佈亂世,到處都是斷肢殘身,血流成河。

    第一隊夏軍退下之後,緊跟著,第二隊夏軍又衝了上來,幸好,關沖把西面的守軍帶了上來,這才堪堪敵住。

    就在攻城和守城的雙方在為城頭上的地盤進行殊死搏鬥之際,一群唐軍裝束,左手手臂上卻纏著白布的士卒正在井陘關內由西向東穿行,他們正是剛剛進入關卡的來自葦澤關方向的援軍。

    一路上,返身沒有臂纏白布的唐軍皆被他們無聲無息的斬殺,由於守軍大部分都在城頭上戰鬥,關內兵力空虛,所以一路行來,這夥人根本就沒有受到大的阻礙,也沒有引起警訊。

    他們乃是先期進入太行山的蘇定方一行。

    一千來人,離開那個採藥人的小徑,進入井陘旁的一個山谷時,活著的就只有八百人了,有三四百個士卒的性命永遠地留在了那片大山之中。

    按照既定計劃,他們襲擊了葦澤關往井陘關運送補給的車隊,然後,偽裝成這只軍隊混入了井陘關,幸好,高暢早有準備,這一千多士卒挑選的都是太行以西的人,因而,並沒有露出什麼破綻,有驚無險地進入了井陘關。

    就在準備行動之前,蘇定方用信鴿與井陘關外的尉持恭取得了聯繫,這就是尉持恭為何不顧士卒生死向井陘關發起強攻的原因,為的就是轉移關內守軍的注意力,為蘇定方的行動作掩護。

    「爾等何人,止步!」

    來到城門前,蘇定方一行終於引起了看守城門的士卒的懷疑,城門是個緊要的所在,就算城頭上吃緊,李孝利也沒有將這隊人調上城頭。

    「殺!」

    既然已經露出了行藏,再加上已經到達了目的地,蘇定方決定不再掩藏行跡,揮舞著腰間的橫刀,當先一步,朝城門口衝殺過去,那個喊話之人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他一刀砍為了兩截。

    數百名悍卒迅速跟著衝了過去,很快,就將守城的這以小股唐軍斬殺乾淨。

    井陘關的城門已經被唐軍從沙石堵上,於是,蘇定方命令部下們開展了土木作業,將沙石移開,他則率領數十精銳貼著牆根,緊守樓道,抵擋發覺不對後從城頭上衝下來救援的敵軍,讓他們無法靠近城門。

    很快,堵在城門後的沙石就被蘇定方部移開了,城門大開,城外的夏軍蜂擁而入,唐軍大勢已去。

    十月一日,井陘關陷落,守將李孝利自殺,副將關沖戰死,警訊由快馬從葦澤關直奔晉陽,河東,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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