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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集 第九十七章 西進的變民軍 文 / 梧桐疏影

    第九十七章西進的變民軍

    一身杏黃道裝的於弄仁高坐在戰馬上,眼望著前方的那十餘敵騎帶著一溜塵煙消失在山腳,他心有不甘地放下了高舉著的馬鞭,終究是沒有下達追擊的命令,若是他知曉前方那十餘騎中有長蘆守將李靖的身影,日後恐怕會後悔今日的舉動。

    「真人,為何不讓兒郎追擊?」

    在於弄仁身側,滿臉虯髯的綦公順神情不滿地問道。

    於弄仁回身望了綦公順一眼,笑容像花兒一樣在他臉上綻放開來,他小聲地回答道。

    「綦大帥,對方馬快,見了我軍軍容,膽戰心驚,早早就逃了開去,追之無益!反正我軍已然靠近長蘆,就算讓賊軍得到消息又有何妨?賊軍只有區區五百人,大半老弱病殘,我方五千浩蕩之師,以十當一,長蘆彈丸小城,指日可下!」

    這次率軍奇襲長蘆,截斷高暢北征大軍賴以生存的水上運輸通道,乃是於弄仁從王薄那裡討來的號令,這原本和他當初領得的任務無關。

    於弄仁本來的任務很簡單,他作為宇文世家的使者和王薄取得聯繫,用大量的金銀珠寶以及某些空頭支票哄得王薄出兵攻擊高暢,他根本無須親自上戰場,只需要履行監軍職責,看王薄有否出工不出力的舉動。

    這個任務他非常順利地就完成了,原本他以為自己要費一番唇舌才能哄得王薄出兵,對付高暢這個龐然大物,然而,事情的進展比他的想像要簡單了許多,可以說,王薄和他是一拍即合,兩人稍一接觸,王薄就全盤接受了宇文家的條件,一點也沒有討價還價,就決定了出兵。

    之所以如此順利,有兩個原因。

    第一:盤踞在渤海,北海,齊郡,鄒平等郡的王薄,杜彥冰,王潤,孫寶雅,綦公順等變民軍的生存空間已然越來越窄,東面是大海,擋住了他們的去路,為了生存,他們只能鋌而走險,向西發展,去摸高暢的虎鬚。

    變民軍只懂得破壞,不曉得建設,他們席捲之處,就像蝗災一樣,寸草不生,田里的莊稼被搶光,房子則被燒光,那些失去了家園的人若想活下去,只有拿起武器,跟隨這些劫掠自己的人去劫掠別的無辜百姓,過著活一天算一天的日子,從一個謹小慎微的怯懦之輩變成什麼事情都敢做的野獸。

    當王薄等變民軍在各郡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的時候,高暢佔據的平原,清河,信都,河間等地卻在大量收攏流民,給他們分派土地,種子,房屋,耕牛,雖然,賦稅沉重,勉強卻也能活下去,那種生活與在王薄等變民軍的地盤內求生的日子一比,無疑是天堂。

    北海,渤海,鄒平,齊郡等地百姓知曉了這個消息,就像溺水之人瞧見一塊船板一樣,彷彿瞧見了生的希望,於是,大量的百姓離開了自己的家園,拖兒帶女,爬山涉水,朝西進發,在這些流民中四處傳播著一個消息,說是西面有天上的神君降世,他是特地前來拯救世人,讓世人免於戰亂之苦。

    最初,王薄等人對領地內百姓的流失並不以為然,後來,才發現事情不對勁,那時,卻已經晚了,他們領地內的百姓除了少部分躲在官兵控制的大城內,已然逃匿一空。

    沒人耕種田地,莊稼就沒有收成,他們就沒有東西可搶,軍中若是沒糧,好不容易聚起來的部隊一朝即可消散,像王薄這樣的頭領自然不願如此!

    要想繼續掌握軍隊,利用軍隊為自己謀富貴,該怎麼辦?

    只能去搶!

    北海,渤海等郡民戶已然逃亡一空,成為了貧瘠之地,搶無可搶,而西面的平原等高暢的領地卻極其富庶,不僅糧食充足,且有大量的商賈雲集,正是一塊大肥肉。

    不過,高暢這人威名顯赫,只要他在領地內一天,王薄等人就不敢動手,畢竟,像魏刀兒,宋金剛,竇建德等雄才大略之徒皆不是他的對手,楊義臣,楊善會,王琮等能征善戰的隋官都曾是他的手下敗將,如今,高暢麾下兵多將廣,糧食充足,王薄等人若非實在是走投無路,是不敢向西一步的。

    幸好,高暢率領大軍北征幽州,離開了河間郡,在王薄看來,高暢率領大軍北征之後,平原,清河,河間,信都等地就成為了一塊沒有防護的肥肉,這對他來說是一個好機會。

    當然,儘管如此,他仍然不敢貿然動手,而這時,於弄仁代表宇文世家前來與王薄聯盟,送上了眾多金銀財寶,以及他急需的武器裝備,並且,宇文家向他承諾,在王薄進攻之前,會為他製造機會,使得高暢領地內人心惶惶,讓他們無暇東顧,再加上,他們保證幽州羅藝一定能拖住高暢大軍的步伐,就算高暢知曉後方出事,也抽不出兵力南下,這樣,有了宇文家的承諾,王薄也就有了行險一搏的打算。

    王薄並不是完全相信宇文家的承諾,他之所以如此乾脆就答應出兵,還有另一個原因,對他來說,那個才是他出兵的真實緣由。

    最初,魏公李密曾經投奔他的帳下,李密身世尊貴,世襲蒲山郡公,再加上名聲響徹天下,王薄自然不敢怠慢,他原想依仗李密的聲名,擴充自己的軍隊,然後借助李密的能力,進一步席捲天下,退一步也割據一方。

    然而,通過和李密一段時間的接觸,王薄發現自己並沒有能力掌控李密這樣的人物,在王薄軍中不長的一段時間裡,李密通過他的人格魅力,以及無雙的辯才,很快就交了許多朋友,讓那些草莽之輩對他言聽計從,這使得王薄暗生忌憚。

    於是,王薄表面上仍然對李密尊崇有加,暗地裡卻將他閒置,使其無法掌握軍權,無法做實事,同時也故意不採納他的建議,最終使得李密黯然離去。

    不過,彼此雖然都對對方的想法心知肚明,卻也沒有正式扯破面皮,當李密在瓦崗風生水起的時候,兩人之間的聯繫卻也時常聯繫。

    如今,李密名震天下,東都似乎旦夕可下,王薄更是不敢斷了和李密的聯繫,王薄雖然沒有奉李密為主,像仍然在北海,渤海等地廝混的大部分變民軍卻已經自認是瓦崗軍的一部了。

    這一次,王薄能夠作為盟主,將各地的變民軍糾集起來,向西進攻高暢,李密在暗中出了很大的力,有許多變民軍並不是相應王薄的號令而來,他們其實是得到了李密的命令。

    李密這時雖然還未攻下東都,卻已經把目光放到了黃河北岸,他自然不會讓高暢輕易統一河北,不然,就算他打下了東都,也很難一統天下,那時,他將要面對的是關中李唐和河北高暢的夾擊,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在高暢北征幽州時,他暗中派人聯絡王薄,贈送了大量的糧草,讓他號令北海群雄,向西進犯夏國,正是有李密的存在,王薄才很快聚集了數萬大軍,這其中,不乏有許多已經暗中投靠了李密的變民軍,只是沒有在明面上打起瓦崗的旗號而已!

    不管是李密也好,宇文化及也好,他們都不知道對方的打算,王薄自然也不會透露其中的干係,現在,宇文化及正氣勢洶洶地率領十萬精銳隋兵北上,李密也正日夜圍攻東都,鹿死誰手,尚未可知啊!王薄當然要腳踏兩隻船,從中撈取好處。

    有了這樣的好處,王薄也就放下了對高暢的畏懼之心,糾集了數萬北海之眾,向夏國發起了攻擊。

    王薄將全軍分成了三路。

    第一路,他親率本部人馬從樂陵出發,沿著馬頰河進攻平原郡,平原郡乃是最早被高暢佔領的地方,經營得也是最好,高暢北征大軍的糧食有許多都是由平原郡籌集,然後通過永濟渠運往北方。

    若是被王薄攻下了平原郡,那麼高暢北征大軍就會斷糧,在這種情況下,若是被幽州軍猛攻,北征大軍又能回來多少人呢?

    這是王薄的戰略目的之一,他最終的戰略目的還是要佔領平原這個富庶之地,進而攻下清河郡,坐擁兩郡之地,日後,就算投靠某個強大的勢力,本錢雄厚,地盤廣大,得到的東西也會更多啊!

    所以,他這才決定率領本部人馬攻打平原郡,而將其他的進攻路線交給了那些旁系將領。

    第二路人馬由饒安出發,經南皮,越過永濟渠,進攻弓高,然後伺機進犯樂壽,這一路人馬其實以佯攻為主,主要是想要吸引高暢軍的主力,使其將注意力放在這一線上,畢竟,樂壽是夏王王府所在。

    這兩路人馬是明攻,於弄仁和綦公順率領的五千人馬則是暗襲了,他們偃旗息鼓,急行軍一百多里,目的地就是長蘆,那是永濟渠上高暢軍一個重要的後勤中轉基地,要是攻下了長蘆,就算王薄無法攻下平原郡,高暢的北征大軍也會斷糧,只要高暢的北征大軍無法南返,王薄就沒有什麼顧忌了。

    本來,這路人馬的統帥是綦公順,然而,因為於弄仁對高暢恨之入骨,所以,自告奮勇要率領這一路人馬,於弄仁是宇文世家的人,王薄也不好說什麼,就從其所願,讓他擔任這路人馬的主將,率領一千人和綦公順的四千人馬聯合,共同攻打長蘆。

    綦公順乃是北海變民軍的首領,他當初上山為賊,只是為了逃避征高句麗,後來,天下大亂,流民眾多,他的勢力也很快擴充開來,然而,他之所以沒有被大的變民軍勢力吞併,也沒有被官兵剿滅,反倒佔據北海一地的真正原因乃是因為他得到了一個人,劉蘭成。

    最初,綦公順率領三萬大軍攻打北海郡城,攻下外城後,正全力攻打內城,城中已然糧盡,綦公順以為旦夕可下,因而放鬆了警惕,這時,明經劉蘭成率數百健兒突然襲擊綦公順大營,公順不備,大敗,唯有棄營而走,北海郡城因而得到保全,郡守以當地世家將城中大軍分為六部,劉蘭成獨領一軍。

    北海郡有一個叫宋擇義的書佐,乃是當地世家出身,一向和劉蘭成不和,且嫉妒其功績,於是離間諸軍統領,說劉蘭成得眾人軍心,所有的士卒都聽其號令,如此長期下去,恐諸位頭顱不保,眾人大恐,深以為然。

    宋擇義請諸將殺了劉蘭成,諸將不忍,只是奪劉蘭成軍權,將軍權給了宋擇義,劉蘭成知宋擇義掌握了軍權後,一定會對自己不利,於是連夜逃出城池,投奔了綦公順。

    綦公順得到了劉蘭成,大喜,拜其為長吏,對其言聽計從。

    當時,綦舊部很有些人對劉蘭成不服,於是,劉蘭成對綦公順請戰,願率一百五十人去攻打北海郡城,眾將皆笑其大言不慚。

    劉蘭成遂立下軍令狀,綦公順無奈許之。

    劉蘭成帶著一百五十名健兒出發,走到離郡城四十里之地,他留下十人,讓他們去割草,並把割下的草分成一百多堆,接到命令,馬上點燃;走到離郡城二十里地了,他又把二十人留下,讓他們每人手執一面大旗,一接命令,火速豎起;到離郡城只剩五六里了,他又留下了三十人,讓他們悄悄埋伏在險要之地,準備襲擊敵人,然後,他親自率領十名壯士,藉著夜色掩護,潛伏在距城僅一里左右的小樹林裡。餘下八十人分別隱蔽在有利地形上。聽到鼓聲,這八十人便馬上躍出,逮敵人、搶牲畜後火速撤離。

    到了第二天早晨,城裡士兵遠望沒有敵人踩起的煙塵,於是快快活活地出城打柴放牧。

    接近中午,太陽光越來越毒,劉蘭成率領十個人突然直撲城門,城上衛兵大驚失色,立即擊鼓傳報。劉蘭成佈置下的那八十名游動士兵耳聽鼓聲,迅速四出活動,大搶牲畜,活捉正在打柴、放牧的一些敵兵後立即離開。

    城下的劉蘭成估計自己的人已經得手,突然放慢了腳步,領著那十名士兵大搖大擺離開城門,從容不迫地返回。城裡衝出了大批將士,可看到劉蘭成逛街一樣安穩,生伯有埋伏,哪還敢輕舉妄動。他們遠遠地跟在後面,尾隨觀察動靜。一會兒,他們看到前面戰旗飄揚,更遠的地方冒起大團大塊的濃煙。這批官軍個個膽戰心驚,不好,煙塵飛揚,前方准有大批伏兵!馬上掉頭返回。

    劉蘭成不費吹灰之力,就俘獲了那些敵兵和牲畜,並用疑兵之計使得城中守軍不敢追擊,如此手段一出,於是,綦公順舊部紛紛拜服,皆聽其號令行事。

    二十天後,劉蘭成率領二十餘人再次來到北海郡城城下,城中的守軍知道前日自己中了他的疑兵之計,紛紛不忿,見劉蘭成再次帶這麼一點士卒前來,憤怒不已,紛紛出城來逐之,劉蘭成率眾潰逃,郡兵追至離城十來里時,正好遇見綦公順埋伏的大軍,於是,大部不戰而降,綦公順率領大軍將郡城圍了個水洩不通,劉蘭成向城中發出檄文,讓守軍投降,這時,城中守軍已然損失大部,於是,開門投降。

    劉蘭成入城之後,約束手下兵卒,對郡城秋毫未犯,很快,就得到了當地世家和豪族的支持,平穩地接收了北海郡城。

    對於宋擇義,劉蘭成看在他的家族份上,並未殺他,只是逐其出北海而已!

    後盤踞海陵的賊帥臧君相知道綦公順佔據北海,率領本部五萬大軍來攻。

    綦公順兵少,大懼,劉蘭成卻神色不改,早有定計。

    他認為,臧君相從海陵攻來,此時,離郡城尚遠,必定沒有防備,要想以弱勝強,不如這個時候率領精兵遠道而去,乘其不備之際襲之。

    綦公順聽從了他的計策,率領驍勇五千人,身負數日乾糧,從小路前往迎敵。

    與臧君相大軍將要接觸之際,劉蘭成率敢死士二十人前行,距君相營十餘里,見其民壯正在擔負輜重入營,劉蘭成馬上率領部下混入其中,負擔蔬米、燒器,詐為民壯,暗中打探及主將姓名。

    到了夜間,劉蘭成混入臧君相大營,知其虛實,得其更號,乃於空地燃火營食,至三鼓,忽然襲擊中軍大帳,焚燒營帳,臧軍全營皆驚,這時,綦公順率大軍趕到,急攻之,臧君相僅以身免,俘斬數千,收其資糧甲仗以還,這一仗,綦公順打出了自家的聲名。

    這次,王薄號令山東群雄西進攻打夏國高暢,在劉蘭成的建議下,綦公順最初並不願意,後來,李密的密使至,讓其聽從王薄號令行事,綦公順本有投靠瓦崗李密之意,於是,改變了初衷,率四千精銳離開北海,越過黃河,與於弄仁的一千人在清池會合,前往攻打長蘆。

    於弄仁和綦公順互相看不順眼,於弄仁是名義上的主帥,然而他只有一千人,綦公順雖然是副將,卻有四千人聽其號令,將帥不和,乃是軍中大忌。

    幸好,有劉蘭成在中間斡旋,這一路行來,方才沒有出什麼大事情。

    劉蘭成其實並不贊成綦公順率領本部人馬離開北海,西進攻打夏國,只是,綦公順暗中已經投靠了李密,劉蘭成也認為李密也許會成大事,就算其殺了翟讓又如何,只要他攻下東都,到時,那些小勢力恐怕都會投在他的旗下,像綦公順這樣的勢力,自保有餘,進取不足,也只有依靠強大的勢力方能生存。

    如果,依照劉蘭成的意思,最好是投靠夏國高暢,只是他並非軍中統領,也不好逆了綦公順的意思,畢竟,綦公順和李密有交情,他和同樣得位不正的高暢卻沒有交情,何況,若是投靠夏國,就必須把軍權交出,投靠瓦崗軍則不然,只需換上瓦崗的旗幟而已,作為一軍統領的綦公順選擇何方自然不言而喻了!

    雖然,不願意西進,但是既然已經踏上了這條路,劉蘭成所能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盡其所能,在達到戰略目的的時候保存本方的實力,不能輕易將這四千精銳損失在這場和本方利益不大的戰場上。

    所以,綦公順和於弄仁會合之後,劉蘭成提出了自己的計策,那就是不去攻打長蘆,而是化整為零,用小股軍隊分批去襲擊永濟渠上的運糧船,如此,也能達到襲擾敵軍的目的,然而,一心想報仇的於弄仁否決了他的意見,一心想建功立業的綦公順也沒有站在他這一邊。

    這才有了全軍朝長蘆急行,想要奇襲長蘆的這一幕,可惜,敵軍的守將也不是白癡,他派出了大量的斥候在外,使得於弄仁的奇襲之計落了空。

    眼看於弄仁和綦公順為了是否追擊對方斥候又要發生爭吵,劉蘭成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他有一個不好的感覺,總覺得這次攻伐前途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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