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一章責任與完美
黃沙漫天飛舞，而蛇以一己之力營造的綠洲卻鬱鬱蔥蔥地散發涼意。
「既然實驗成功了，父親為什麼要將你送進天狼，而不是將你的靈魂放進一個新的健康的身體中。」蛇不解地望著臉譜少年。
臉譜少年抬頭望了望頭頂的一根根巨大仙人掌，有些無力地說：「我自己的身體只會成為靈魂的囚籠，能和我的靈魂匹配的健康身體根本無從尋覓。」
「以我們家族的財力，在整個世界甄選，一定可以找到的。即使找不到，也可以用你的細胞克隆出新的身體，由你自己細胞培養的新身體應該足以與你的靈魂匹配。可是，在我的記憶中，父親似乎什麼也沒做，甚至在將你送進天狼後，將你的軀體變成骨灰。」蛇依舊一臉疑惑。
臉譜少年笑了笑，回答：「很簡單，因為這一切都是我讓父親做的。」
「為什麼？」蛇瞪大眼睛盯著臉譜少年的眼睛。
臉譜少年歎息一聲，說：「從別人那裡得到與我靈魂完全匹配的健康身體的可能性是零，任何身體與我的靈魂遲早都會出現排斥現象，我再次變成植物人，不過是時間早晚問題。用自己細胞培養的身體倒是肯定會與我的靈魂匹配，但是我的靈魂成功返回新身體的機會卻只有百分之五十。倘若失敗，我將面臨兩種結局。要麼靈魂從此消散，要麼重新變成植物人。」
蛇倒吸一口涼氣，道：「靈魂從此消散，太可怕了。如果僅僅是重新變成植物人就好了，大不了再進行靈魂分割，直至成功為止。」
臉譜少年苦笑地搖頭，說：「與靈魂從此消散相比，我更害怕重新面對靈魂分割。沒有經歷這些的你，根本不能體會到靈魂分割帶來的痛苦，而且多次進行靈魂分割，也會讓你的靈魂信息量不斷減少，依舊逃不脫靈魂消散的結局。所以說，靈魂直接消散不過是被殺，而重複進行靈魂分割很有可能會淪為虐殺。」
「所以，你選擇了放棄。」蛇咬著嘴唇，緩緩地說。
臉譜少年笑了，輕輕搖頭，說：「你知道我的脾氣，我從來不會輕言放棄。我只是選擇了另一條路，另一種生命形式。」
「就是進天狼當偽系統？」蛇問的時候，臉譜少年有些憂傷地望著蛇的腳，那裡正有一條籐蔓在靜靜地生長。
「沒錯，我選擇了進天狼，在天狼還未正式運營前進了天狼。」臉譜少年緩緩說道，「當我聽見負責靈魂分割實驗的曼珠沙華前輩提到天狼的前景時，我就嗅到了商機。」
「商機？」蛇驚問。
臉譜少年笑了笑，說：「那時，我就預見了天狼的成功。當現實世界由於資源日漸匱乏、各行各業的發展日趨飽和，虛擬世界的商業還剛剛進步。所以，我決定在其他人還沒有關注天狼的時候，就先將這塊虛擬世界的商機佔領。你知道嗎？現在天狼各個城市的酒店、旅館、青樓、賭館、拍賣行、當鋪、鐵匠鋪、醫館等賺錢的行業都有我們家族的股份，這就是我這麼多年的努力。小樓昨夜聽風雨這個幫會也是我為了更好地發展家族產業而建立起來的，小樓昨夜聽風雨那看似花不完的金錢並不是我作為偽系統自己刷的，而是我靠著自己的能力賺取的。」
「也就是說，進入天狼當偽系統，是你自己的選擇，你只是為了給家族拓展新的發展空間？」蛇目無表情地望著順沿自己的腿往上伸展的籐蔓，輕輕地說。
臉譜少年點頭。
「為什麼這一切你都不告訴我？」蛇的聲音充滿了憤怒，「你知道嗎？當我知道父親將你的軀體燒成灰燼的時候，我哭的多麼傷心嗎？我恨自己害死了你，恨父親燒燬了我最後的希望，我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用所謂的貴族禮儀與完美麻痺著自己，我如同一隻瞎了眼的蒼蠅到處找尋事情的真相。為什麼？為什麼你和父親什麼都不告訴我？」
「很簡單！」臉譜少年回答，「如果我選擇進入天狼裡為家族發展虛擬產業，那麼家族現實裡的產業將來就要落到你的肩上。可是，你的性格並不能承擔這樣的重任，所以我們必須想辦法重塑你的性格，而利用你對我的愧疚，正是最好的方法。不告訴你事情的真相，是為了讓你一輩子愧疚，我知道你的性格，為了彌補自己的過錯，你會在消沉一段時間後重新振作起來，並向我的希望的方向發展；至於將我的身體燒燬，是為了斷絕將來的一切可能，我鐵了心做家族的虛擬世界掌舵人，而你則必須承擔起你的責任，成為家族現實世界的繼承者。」
蛇全身虛脫地靠在已經在他背上生根發芽的籐蔓上，無力地說：「這一切，都是你的計劃，包括讓我痛苦…….」
「是的！」臉譜少年冷冷地說，「你很委屈嗎？你不該痛苦嗎？因為你十年前的疏忽，你改寫了你親生弟弟一生的命運。家族產業本就該由你繼承，家族的責任本就該由你承擔，我這麼做只不過是為了讓你擁有承擔責任的勇氣與能力。可是，你真的讓我很失望。當你知道了我進入天狼的真相後，你居然會拋下家族，拋棄你好不容易才擔起的責任，來遊戲裡追求所謂的完美。」
「我只是為了找到你！」蛇喃喃地說。
「找到之後呢？就是為了讓我看著你變成一片葉子嗎？」臉譜少年有些不耐煩地回到了之前的問答軌跡，「我一直都在說，我們身為家族繼承人，就必須肩負起責任。無論這個責任是不是我們想背的，我們都不能迴避，更不能任性地將自己的願望凌駕於家族利益之上。溫莎蛇仔公爵，你真的很讓我失望。」
兩行熱淚從蛇的眼眶湧出，一片片綠色的葉子順著他的頭髮綻開長大。
「我根本不想承擔這些責任，我根本就不在乎什麼家族利益，我只在乎你，阿德，我只在乎你！」蛇哭著說。
「啪！」臉譜少年忽然一抬手，給了蛇一個耳光。
蛇愣住，臉譜少年也愣住了。
「好了，你的麻痺狀態解除了。」蛇很快就恢復了常態，完全不在意他臉上那道清晰的掌印。
「對不起，我不應該打你！」臉譜少年有些失魂落魄地說，「你知道嗎？其實，我一直就知道你從心底嚮往自由，不喜歡被束縛，不想承擔家族的責任。小時候，我最愛聽你給我講故事，最喜歡聽你訴說未來。你告訴我，當你長大了，你要在海邊建一個完全用玻璃搭成的房屋，你要在裡面養花養草。你要娶一個漂亮的妻子，生一堆可愛的孩子，你要和他們一起住在那美麗的花園中，你要一直陪伴他們，不會像爸爸一樣，一年都見不上幾面。你告訴我，在你心中最重要的不是地位，不是金錢，而是家人。但是，我知道作為長子的你，不可能過上你嚮往的生活，所以我努力地學習著如何經營家族，我用盡力氣展現我的才能，終於讓幾乎所有的長老都決定讓我代替你成為家族繼承人。我希望將來能由我代替你承擔責任，讓你有機會自由地飛，過你想過的日子。可是，沒想到，那次意外，卻讓我喪失了這個代你承擔責任的機會。」
「阿德…….你……」蛇愣住，他顯然沒有想到當年小小的阿德居然是存著這樣的心思打造著完美。
「可是，你知道嗎？當我成為數據生命後，當你為了找我闖進天狼後，當我看見父親的白頭髮與淚水後，我才發現我錯了。有些責任是無法讓別人幫著承擔的，在我們抱怨父親陪我們的時間太少時，父親也希望和我們在一起多呆一會。但是，家族的責任卻讓他無力這麼做，這是他必須承擔的，也是你我必須承擔的。」臉譜少年面色沉重地說。
「對不起！」蛇淚流滿面地望著臉譜少年，一片片綠瑩瑩的葉子已經遮蔽了他的身體。
「哥哥，不用說對不起！」臉譜少年的雙眸也被霧氣佔領，他緩緩地說，「你放心，我一定會將你化成的精靈綠葉帶進精靈森林，我一定會走出音樂神殿。」
「阿德，我終於聽見你叫我哥哥了。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的，現在，該讓我完美的落幕了。」蛇微笑著，漸漸，他的臉也被葉子覆蓋。當蛇的軀體被無數片葉子完全包裹的剎那，綠色的光芒閃爍，蛇的身體隨風起舞，隨著一片片葉子的落下，蛇消失不見，只看見那片片綠葉中有一片晃晃悠悠地落到了阿德的手中。
阿德長吁一口氣，伸手擦了擦眼睛，重新戴上臉譜，轉身走進不知何時出現的光圈中。
又一個屏幕成為了雪花點，漸漸消失在我眼前，而代替他的依舊是那片鬱鬱蔥蔥的森林，小白與單林仍在聊天。
我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慵懶地說：「你該出來了。」
「你什麼時候發現的？」我的身後，柳長青的聲音傳來。
「當我眼前的屏幕按照一定的順序展現時，我就知道你就在旁邊。這些進入神殿的人身上背負著各種各樣的故事，或許這些故事拼湊到最後，就是你想告訴我的真相。」我轉過身，望著眼前的空氣，緩緩地說。
就如同初見一樣，柳長青似乎就站在我的面前，卻又似乎離我很遠，我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存在，卻又看不清他的模樣。
「既然你已經發現了，那麼繼續往下看吧！」柳長青的聲音比我還要慵懶。
我沒有說話，又轉身，再次望向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