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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浩歌一麴酒千鍾 106 似真似幻 文 / 劍花煙雨江南

    106似真似幻

    「我黑狐族功法,豈是你所能抵擋的。」年長男子輕蔑看了寧采臣一眼,手掌揮動間,那兩股黑氣氣勢大盛,寧采臣體內靈力漸漸不支,黑氣一寸寸上行,漸至膝蓋。

    膝蓋之下,如雙腳如冰,重逾千斤,寧采臣艱難拖著雙腿,趔趄後退。

    黑狐族年長男子見狀,緊跟而上,步步緊逼,只是體內劇毒發作,每過一刻,身體便被侵蝕一分,但寧采臣不死,他卻脫身不得。

    七毒散混合五毒散,常人沾上一點,便毒發而死,他雖然乃一狐妖,但劇毒入口,也無力回天,若不是有靈藥與他二弟內丹合力壓住劇毒,他也早已步了他二弟後塵。

    寧采臣後退幾步,身子一晃,卻突然消失在眼前,黑狐族男子一愣,但通過功法仍能感應得到,他隨即明白過來。

    「陣法。」年長男子暗暗叫苦,狐族全靠肉身吸收天地靈氣修煉得道,雖然狐性狡詐,但在聰明才智上遠遠不及人類。

    人類作為萬物之靈長,雖然修煉困難,但各種修仙法門層出不窮,陣法,制符,煉藥,都是妖族沒有的東西。

    年展男子雖然在之前見識過陣法,但卻不懂其中奧秘,故而見寧采臣隱入陣法之中,先前的法術被陣法隔絕,他不知陣法內寧采臣情況如何,當下不敢貿然闖入。

    就在他壓制不住體內劇毒想要遁走之時,忽地身子一緊,一大蓬蛛絲從黑夜中無聲無息飛出纏上他的身體。

    「暗影蛛絲?」他立時張開驚呼,想要施法,但蛛絲忽地一扯,他身子便如風箏一般被拉入陣法之中,眼前一晃,竟然似乎回到了狐族。

    「你竟然為了自己活命,取了你二弟的內丹?」他看到面前站著族裡的長老和許許多多族人,他的父親,一隻已經修煉出金丹的黑狐此時正怒髮衝冠質問著他。

    「我——我沒有——」他極力否認,他低頭,不敢再看父親憤怒的眼睛和族人幸災樂禍的嘲諷。

    「你還不承認?」一名長老厲聲道。

    「我沒有。」他的確不敢承認,族裡的規矩讓他心驚膽顫:傷同族者,取其內丹,神魂俱滅。

    「大哥,大哥,你為何要取走我的內丹?」眼前又是一晃,他二弟竟然又出現在眼前,只是腹部處一個血淋淋的口子,那是他剛才爪子抓的。

    「二弟,二弟,我不是故意的。」他眼神一陣驚慌又是一陣迷茫,二弟不是明明已經中毒死了嗎?怎麼還活著?

    「現在你還有什麼話說?」又是一名長老出現在眼前。

    「我——我甘願受罰。」他腦海裡充斥了二弟那驚恐的面孔,父親那憤怒的眼神。

    「行刑。」長老冰冷的話語讓他忍不住一抖,一把尖刀出現在眼前,尖刀一閃,插入他腹部,一攪,似乎要將內丹挖出。

    「不不不,這不是真的。」劇痛讓他突然醒悟過來,行刑不應該用刀的,而是爪子,他雙臂揮動,想要將那尖刀拔出去,但嘴裡一絲黑血流出,身子一軟,倒了下去。

    眼前又出現剛才那個人的面容,眼睛還是那麼明亮,好像他所看過的狐族裡最美麗的公主的眼睛一般,只是公主的眼睛像月亮,而這個卻宛如夜空裡的星星

    「這便是陣法嗎?」他發出一聲歎息,永遠閉上了眼睛,身體忽地變成一隻狐狸,更大,而且有兩隻黑色的長尾。

    生來的時候,是狐狸,一番修煉,化成人形,死後還是變成狐狸,然後消散在天地間。

    寧采臣有氣無力坐在地上,手裡握著一把小刀,上面沾了血。

    黑色的血,狐狸的血。

    剛才就算寧采臣不用刀,那隻狐狸也支撐不了多久的。

    身中兩種劇毒,就算是仙人想要驅除也不易,更何況只是小小狐妖。

    但他現在也不好過。

    那兩股黑氣失去了源頭的支持,漸漸被寧采臣的靈力壓迫而回,但仍然猶如附骨之疽一般,殘留在雙腳。

    寧采臣只覺得雙腳冰冷,運行磐石決,靈力行至雙腳,便再也無法寸進。

    他休息片刻,正想站起來,頭一扭,卻看到長福的身體動了一下。

    「你還沒死?」寧采臣看著胸口被那年長男子一掌打得凹陷一大塊的長福,心想若不是自己有磐石決,估計也會這樣。

    長福看著寧采臣,半晌才道:「是你下的毒。」

    「是的。」寧采臣一口承認,「你是不是很恨我?」他覺得自己這句話問得很蠢。

    但長福卻艱難搖了搖頭,道:「我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的。」

    「哦?」

    「他們兩兄弟不安心修煉,在人世間禍害女子無數,總有一天,會遇到能制服他們的人,只是我沒想到的,竟然是因為我。呵呵,這便是你們人類所說的因果報應吧。」長福笑了一下,帶著些許自嘲。

    「你既然知道,為何還要跟著他們?」寧采臣想不到長福見識比他那兩個主人還高。

    「我們一家,世代為僕,我生來命運便是如此,即便修煉成人形,也早已注定。」長福說起來很是自然,就像中國人早上要吃油條豆漿,外國人要吃牛奶麵包一樣。

    寧采臣想起前世看過的電影電視,有的人從來只會順從自己的命運,就算再怎麼杯具,也從來沒想過要擺脫命運的捉弄。

    一切,在他們眼裡,看起來都是順理成章理所當然的。

    皇帝就是皇帝,奴才便是奴才。

    亙古不變。

    長福便是這樣的人。

    就算他是僕人,就算他跟了個差勁的主人,就算他見識比他主人高一些,他也只甘心於自己的僕人之命。

    正因為如此,陳勝那句「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是多麼地驚天動地泣鬼神,就像一隻呆在井底的青蛙,忽然跳出井外,看到了外面廣闊無比的天地,就像人類第一次登上月球,從太空中俯瞰那顆蔚藍色的星球。

    「現在,我終於要解脫了。」長福很累很累,一隻修煉成人形的狐,整日裡為酒菜發愁奔波,說出來沒有人,或許是狐相信,他還記得若干年前走出狐族時,那些族人羨慕的眼光,他們都認為長福跟著他的主人去人類世界吃喝玩樂享福去了。

    的確,人的社會比狐的社會,更生動,更多姿多彩,但,也更凶險千倍,一不小心,便會淪為人類的獵物。

    狐狸毛皮製成的衣衫永遠是千金小姐們的最愛,狐狸的內丹永遠也是那些道士和尚們眼裡的寶物,還有其他的妖魔鬼怪虎視眈眈。

    寧采臣想不到一隻淪為奴僕的狐妖也會有這麼多想法,在他眼裡,狐狸就是狐狸,縱然狡詐,也只是狐狸,哪能與人相比。

    但聽長福一席話,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想錯了,有些狐狸雖然可惡,但更多的狐狸卻如長福一般,只想好好修煉,化成人形,位列仙班。

    而人,有些卻比狐狸可怕得多。正如長福說認為的,人類社會比狐的社會絢麗多彩,但也更險惡。

    「你還有什麼心願嗎?」寧采臣看著長福眼神開始渙散,便知他已再也沒救了。他有些後悔,雖然毒殺了兩隻騷狐狸,卻也連累了罪不至死的長福。

    「心願?若是能再回到族裡看一看,我死也可以瞑目。可惜,我是回不去了。」長福仰頭望著夜空,夜空很暗很暗,看不到一絲光明,只有幾顆寂寥的星辰。

    「我帶你回去。」寧采臣突然說道。

    長福笑了一下,看著寧采臣,道:「沒用了。」

    寧采臣正想說話,臉色一變,那兩股黑氣竟然又開始蠢蠢欲動,他捲起衣衫,兩隻腳竟然變得烏黑,就像穿著一雙黑襪子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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