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天照滅
「不可能……」
諾道從喉嚨裡，發出不甘的吼叫。
「劍道百兵，聽我號令！」
週遭空間片片撕裂，幾十上百柄不同形態的利劍洞射出來，每一柄都不是凡品，像是有靈性一般圍繞在君王身邊。
「這可是我從未在任何人面前顯露過的底牌，居然被你這邪魔逼了出來。」
諾道眼裡閃爍狠厲光芒，伸手在胸前塗抹，就止住傷口流血，可是痛徹入骨的灼燒感無法停息。
「以童男童女的靈魂血肉血祭的劍兵……」
重陽微微一愣。只是一眼，他就辨認出了這些靈性兵器的實質。
這個傢伙居然收集了足足一百多把名劍寶劍強劍，然後利用十歲以下的孩童實施血祭，打造它們的非凡煞氣和靈性。
一柄這樣的劍兵，就至少要犧牲三十三個孩子！血祭鍛造得來的威能足以媲美劍譜排名前二十的名劍，而在人皇傳承者手裡，足以發揮出高等劍宗層次的力量！
一百多柄靈劍，就是一百多個凌空級別以上劍宗！而且是絕對服從一個人控制的，不需要任何後勤消耗，永不背叛的劍宗部隊！
代價卻是數以千計無辜孩子的生命。
「到底誰是邪魔！？你這個不可饒恕的畜生！」
重陽憤怒爆發，身後蒼白長髮驟然展開，變得猶如烈焰般赤紅。
「子民供奉君王乃是天經地義，犧牲血祭的人民成為我永生永世的軍隊，是無上的光榮。」諾道冷笑道。
「大錯特錯！誕生在世間的每個人都是生命的奇跡，人人生來尊貴而平等，沒有人有權利肆無忌憚地奪取他人的性命！」重陽嚴詞厲喝。
「笑話！君王能和賤民平等嗎？為一個乞丐犧牲一個崇高的貴族，不是荒誕的嗎？」
「君王不在人群中，也就與賤民無異！賤民如果出生在君王之家，那也是一國之君！所謂乞丐和貴族，剝去滿身外衣，也就是同樣的軀體，同樣的人類而已！」
相似的容貌，迥異的信念，人皇陽神的矛盾傳承無數年後，覺醒為兩個完全無法相容的個體。
「荒謬！人人生來平等是最為可笑的彌天大謊！只有妄想反抗君王正統的邪魔賤民才會說這樣的話！」
「君王與平民只是相對的存在！人與人只有互相擁抱和寬容才能在世界上存續下去！弱肉強食在人的社會裡絕對不是理所當然！」
「多說無用……」
「話不投機……」
「你這畜生（這邪魔）去死吧——」
諾道和重陽同時出手，一百多柄邪劍在天嵐君王身邊編排出浩大陣勢，由地風水雷四大聖劍引導，百劍齊發！
重陽變異長髮伸展飛揚，於空間中抽取大量火元素，直接灌輸體內爆發流動，內外共鳴，施展最強王牌魔法「元素武裝」！
劍道之君，魔道之師，以最強的姿態毫無花哨地衝撞到一起。
轟隆隆……
在大地各處苦苦掙扎的人們，忽然感覺天空上熾烈的強光驟然一閃，那柄懸空巨劍的一角爆炸出漫天花火。
「那是……」
潘斯特感覺腦袋的劇痛稍微平息，抬頭瞇著眼仰望，只見那角落花火處，盤旋浩蕩的天照花群附近，猛然竄出兩個小點揮灑刺眼光芒，在高空不斷地分開和碰撞。
「人？」
兩人碰撞衝擊造就的巨大能量，居然強悍到衝破了人皇宮的內壁！他們齊齊震到宮外的天際之上，稍一回神就繼續激烈無比地決戰。
諾道以護體罡甲結合百柄邪劍，加上四大聖劍，威風凜凜的姿態猶如天神降臨。
重陽施展元素武裝，手持黑白雙煞劍，變異長髮通體赤紅燃燒，週身魔紋凸顯，火元素滔滔流轉，半邊鬼臉猙獰恐怖，恍如魔神臨界。
百柄邪劍，百個劍宗，匯聚一體的力量實在太強了。這可是身為天嵐強國君王畢生的積累，也不知道諾道為此花費了多少心血。要是放到大世界，這等實力甚至可以跟傳奇級魔法師叫板。
涅槃重生，經由臨死體驗高度覺醒的重陽也不簡單，渾身上下的變異可不僅是樣子變化，他的體內已經產生翻天覆地的改變，甚至彪悍到可以直接施展元素武裝，狀態已經遠遠異常於一般性的奧義級魔法師。
《聖碑天衍劍訣》——「天碑萬象界！」
諾道終於施展出壓箱底的絕技，以包括四聖劍在內一百二十九柄至強劍兵在虛空中排列出九方立體陣勢，呼應空間創造出一個劍道小世界！招式變幻莫測，象限萬千，彷彿是一柄通天巨劍，又彷彿是無數柄利劍包構造成無盡時空，將妄圖抵抗的存在劈碎，刺穿，分割，湮滅。
重陽也豁出去了，取出一直存留的萬道魔方和天地法環兩大傳奇秘寶。
萬道魔方在三國大會時煉化，但是本身並非作戰而是輔助用寶物。而天地法環則是他到劍道世界最初那段時間設法煉化的。
天地法環煉化起來比萬道魔方要難一些，他盡量用心，還是只做到了很初等的程度。
如今他高度覺醒，如果能有時間對兩大秘寶再次實施煉化，想必層次會有所提升，可是眼前大戰，不得不臨陣使用。
「開！」
萬道魔方凌空升起，一個個立方色塊分解開來，與前方「天碑萬象界」的招式構造一一對應，相互旋轉聯繫，展開巨大的空間力場，構造無形的空間隔膜，堪堪阻擋萬象界的攻勢。
雖然如此，重陽還是感到強悍的壓力。天嵐君王的終極一擊非同尋常，主要是他對一百多柄血祭利劍瞭如指掌，能夠最大限度地發揮威能。
相對的，重陽雖有兩大秘寶，可每一件都無法發揮極致威能。
天嵐君王何等人物，招式碰觸到匆忙以萬道魔方建設的力場，就意識到了其中的缺陷。
「外強中乾！這樣半吊子的東西也想阻擋我！？給我破！」
九方立體劍陣驟然分解，變成一個個分散的等邊三角陣型，在前頭四大聖劍率先引導下，綻放狂暴威能，針對萬道力場的鏈接薄弱處，狠狠地刺穿而去。
彭彭彭……無形的力場構架在迅速崩潰，重陽神色凝重，將天地法環拋至頭頂上方。
天地循環，生生不息，通靈合體，融匯時空！
潔白圓環內外黑色符文活動旋轉起來，一下子圓環整個放大三倍，迸射輝光化為上百道介於空間夾縫中的白色光帶，若有靈性地舞動著，在他的身周交錯融合成一面面半透明的玄奧魔陣。
彭！萬道力場終被「天碑萬象界」衝破，眾多立方色塊嘩啦啦墮落下來，自動聚合為立方體原型，回到了重陽手中。
「看你還有什麼手段，統統粉碎吧，邪魔！」
眾多劍兵編排的三角陣型在諾道操控下再次變化，高速迴旋構成猶如風暴般的空間陣勢，在彷彿每一柄劍兵都變成了一條飛龍，眾多飛龍團聚在一起，既能一體突破，又能分散圍毆。
隨心所欲，變化通靈，主宰空間，萬象無敵！
就在「天碑萬象界」撞擊到天地法環構成的魔陣時，響起一陣玻璃與硬物大規模碰撞的辟里啪啦刺耳聲響。
氣勢滔天的萬象界頓時一滯，而維持天地法環的重陽渾身一震。
是萬象突破，還是循環化解？
諾道勢在必得，準備拼上最後一把力將敵人滅個粉身碎骨。然而就在這時，一陣浩瀚的光潮洶湧而來，將兩人籠罩蒙蔽。
「天照花？」天嵐君王本能地護住自己，辨認出這些渺小而神奇的植物。
「就是現在！」
重陽等的就是這個。
臨死體驗而重生覺醒後，他最深刻的收穫，不是身體發生異變，也不是法術修為的提升，而是具備了與徘徊在劍道世界天穹的無盡靈魂海洋融合溝通的能力！
天照花群，靈魂故鄉，這個世界生命死亡後的歸處。
無窮無盡的話語聲，歌唱聲，歡樂聲，悲泣聲，懺悔聲，昂揚聲，從一朵朵發光花兒內傳出，輻射到兩人的靈魂深處。
「吵死了！卑賤的東西，不要妨礙我！」
諾道竭力脫出光潮範圍。被天照花包裹，被嘰嘰喳喳的噪音干擾到心靈，讓他本能地感覺很不好受。
驕傲君王的身心，不會容許任何存在侵犯褻瀆。
「大家……請助我一臂之力，以保護你們尚在世間的家人。」
重陽的做法，卻是與諾道完全相反，在花群中一下子放開自己的精神，融合到這光之海洋裡，真誠懇切地與其中的浩瀚靈魂交流。
一瞬間，他彷彿看到無數的男女老少，站在光輝中對自己笑著，喊著，說著。
「我會幫你的！」
「我也是，我可不想讓我的弟弟早死。」
「你是克洛伊的男朋友嗎？我是她的姐姐克拉伊，那孩子過得還好吧？」
「蘭歌還活著，那就是最好的了，謝謝你幫她，也就是幫我們報了仇。」
「鬼剎先生，艾歐拜託你照顧了。」
「你知道班克？他是我的兒子！他還活著，真是太好了……」
「喜兒是我的妹妹，知道她過得還好，我就放心了。」
「不能繼續追隨潘斯特大人是我的遺憾，但是幸好還有你在，劍聖大人。」
……
…………
無數的亡魂，無數的民眾，無數的靈魂聲音，源源不斷地輸送到重陽的心底深處。其中有他認識的人的家人親朋，但更多的是素不相識的，關懷自己在世至親的人們。
這麼多的聲音一次灌輸給一個人，無疑是極為巨大的負擔，但是重陽硬是承受了下來，並且記住當中的每一個人。
這一刻間的交流，幾乎超過了常人一輩子的交際信息量，也只有他這種死過不止一次的高度覺醒者，能夠承擔得了。
「謝謝大家。」
重陽睜開眼睛，左眼不知何時已經流淌下了淚水。
紛飛飄揚的天照花群一部分沒有隨著光之潮流運轉過去，而留在他的身邊，主動融匯在他的結界裡，貢獻出了微薄而又偉大的靈魂能量。
花群飄灑而過，兩人重新面對。
「你居然沒有趁著這些東西的掩護逃走，值得我說一聲尊敬。」
高高在上凌空站立的諾道陰森冷笑，操控「天碑萬象陣」壓制而下！
「現在，結束了！」
「是的，結束了。」
重陽揮手取出榮耀權杖，高高一舉。
「讓你看看，這個世界真正至高無上的聖神！」
「灼羅熾天——萬眾之靈！」
轟轟轟……成千上萬純白色的光輝微型魔陣驟然從天地法環的結界陣圖上迸發出來，密密麻麻地佔據了一方天空！
隨後，每一個魔陣的中心，都凝聚出一個白色的圓潤光球，而且紛紛揚揚調轉方位，統統正面對準那邊的天嵐君王。
「什麼……」如此龐大駭人的魔法陣勢，使諾道看得愣了一下。
他的一百多柄邪劍組成的「天碑萬象界」，在這數以萬計魔陣火球的浩大陣型面前，就好像小孩對著巨人一般。
極其鮮明的反差，極為懸殊的差距。
天嵐君王一時難以接受這個事實，眼睛越瞪越大，透露完全無法相信的神色。
「你……你吸收了天照花群……這怎麼可能……這些東西可是人皇宮的……」
「在你眼裡，它們只不過是無謂的消耗品，無法脫離人皇宮的掌控，只能被利用壓搾到灰飛煙滅為止。」重陽淡淡說道。
「但在我眼裡，他們每一個都是獨一無二的，珍貴的生命靈魂！他們有他們的意志，有他們的人生，有即使離開人世也仍然珍稀牽掛的存在。」
「你以為他們每天每夜無時無刻地運轉，為這個世界提供光和熱，僅僅是出於人皇宮的控制？錯了！這是他們自己的意志，自己死了也要家人和朋友好好活下去的意志！他們自願燃燒自己僅存的靈魂，為的是支撐這個仍有他人存在的世間多一絲光明和溫暖！」
重陽一字一句，厲聲喝道，深深震撼到所謂君王的心裡。
「不可能的……怎麼可能……」諾道幾乎完全失神，面對無可匹敵的萬靈巨陣，打從心底生出深深的無力感。
「你所認為卑微的，下賤的，只能供上位者壓搾而死了也沒所謂的人們，他們的生命，有著你永遠也無法理解的尊貴和偉大。這個世界沒有神，只有他們，才是唯一的聖神！」
「現在就讓你看清楚，為天下民眾所信仰的，聖神的力量！」
隨著重陽法杖揮舞，咒文念誦，同時變異右眼閃爍神秘的紫黑光芒，操控數萬魔陣光球進一步旋轉匯聚起來，形成彷如眼睛般的巨大漩渦狀立體魔陣，橫貫天際。
天地循環，生生不息，生死輪迴，存續演化。
密密麻麻的光球，逐漸凝聚無比耀眼的光華，透徹空間，顫動靈魂。
「不……不……我不想死……我不要死……我可是人皇……」
諾道歇斯底里地喊叫起來，眼裡透出無窮的恐懼，精神狀態瀕臨崩潰，卻硬是繼續控制「天碑萬象界」，瘋狂地朝巨眼狀立體魔陣的中央轟擊而去。
「萬眾之靈——天照！」
重陽法杖一指，右眼霍然一閃。
立體魔陣中央，密集光球爆發綻放，迸射出無數道穿越時空的聖潔光輝！
一時間，在天底下劍聖山的人們看來，就像是偉岸的聖神睜開一隻眼睛，明亮地注視整個世界。
浩大光柱瞬間蒸發百柄邪劍的「天碑萬象界」，吞噬瘋狂大叫的天嵐君王，連帶摧毀四柄號稱至強無上的聖劍，甚至連一點灰燼都沒留下。
即使以大世界的魔法標準看，這也是足以滅殺傳奇魔法師的一擊。
長長的光柱劃破天穹，一直飆射到未知盡頭的遠方。
所有目睹到這到光芒的人們，心裡不由自主升起一股莫名的溫暖，然後半響回神才發現，腦袋的劇烈痛苦已在不知不覺中停止了。
「感謝聖神的寬恕！」
「謝聖神饒恕了罪孽深重的我，我以後會改過的，一定會改過的。」
「孩子……沒事了，聖神終究是仁慈的。」
人們流下熱淚，與身邊的人歡呼慶幸，擁抱激動，跪伏感恩。
「好像是結束了……」
「那個人難道是鬼剎先生？」
劍聖山上，潘斯特和艾歐面面相覷一陣，然後心懷尊崇仰望高空。
「爸爸——」
「哎啊，我的腰！女兒輕點……」
茜茜飛撲進伯爵父親的懷裡，死死地抱著。莉莉也含著眼淚走到父親身邊，依偎到老人的肩頭上。
「沒事了，我們都沒事。」卡斯特伯爵撫慰著一雙女兒，老淚縱橫。
摩羅莫克鎮。
「姐姐，頭不痛了！」班克重新活蹦亂跳起來，好像剛才發生的事情只是一場夢。
喜兒還在克洛伊懷裡害怕哭泣，女劍師抱緊膽小的女孩，神情欣慰地望向遙遠的天際。
「鬼剎，是你吧……」
明亮如白晝的天穹慢慢地黯淡，重歸平靜的黑暗，深沉而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