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審判（12）
王清華本來並沒有打算親自將蘭英送回家中。王清華現在還不想見蘭滄海，更何況見了蘭滄海說什麼呢。要說蘭英這段時間的經歷，不如讓蘭英自己說。說別的又實在沒有什麼合適的話題。
蘭滄海這個人太讓人難以捉摸了。一個堂堂市委書記，竟然清心寡慾到如此地步，好像他這個市委書記的位置並不是自己努力得來的，而是別人硬送給他的，他只要保住這個位置，不讓別人笑話就可以了。
一個市委書記在一個市裡，本應該是神通廣大，呼風喚雨的主兒，在市委常委會上也應該是絕對的主角，而蘭滄海在市裡，市委，甚至家裡，都是一副窩囊像。在市委受王光祿、裘學敏他們的擺佈，在家裡受老婆吳菊仙的氣。
王清華扶著蘭英敲蘭滄海家門的時候，是蘭滄海親自給開的門。蘭滄海一見到蘭英，神情馬上一愣，隨之有些失態地一把抱住女兒蘭英，鼻子抽了幾下，差點流出眼淚來。這是一個父親對女兒的擔心和愛。
吳菊仙也不知道在書房裡幹什麼，聽到門響後，也沒有出來，就在書房裡往外喊：「誰啊？」
「英子，是英子回來了。」蘭滄海有些哽咽地將這個消息傳遞給了吳菊仙。
「英子，」吳菊仙匡啷一聲將書房門打開，呆呆地看著自己的女兒，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英子——」吳菊仙又叫了一聲，嗆啷著跑到蘭英跟前。
「媽——」蘭英的眼睛馬上模糊了。半年時間了，蘭英在外面遭受了多麼大的打擊，就在這一刻完全迸發出來了，「嗚嗚嗚……」
「英子，這麼長時間了，你都去哪兒了？」吳菊仙控制了一下情緒，「你可媽媽擔心死了。」
蘭滄海的也一直在抹眼淚。就算是一個市委書記，就算是一個商場女強人，此時也無法掩飾內心的激動。
「給爸爸說說，你這段時間都去哪兒了，是誰把你搞成這個樣子的？」
吳菊仙將蘭英扶到沙發上坐好，蘭滄海就迫不及待地問道。對蘭滄海來說，自己的女兒被搞成現在這個樣子，傷害的除了他的心之外，還有他作為男人、作為市委書記的臉面。
蘭英看了一眼父親，又看了一眼一直被忽略的王清華，道：「我是被人綁架了，至於怎麼回事，我也不是非常清楚。我現在感覺很累，詳細情況容後我再告訴你吧。」
「綁架？」蘭滄海幾乎從沙發上蹦了起來，「這是要反了！」
蘭滄海大聲吼叫道。這麼長時間，一直沒有女兒的下落，他猜測女兒估計跟清水鎮小王莊的水庫潰壩事件有關，故意躲起來了。想不到自己一個堂堂市委書記的女兒竟然被人綁架了。自己這個市委書記的顏面何在？這要是傳出去，自己今後在市裡還怎麼混？
蘭滄海突然變得異常的焦躁，站起來點一隻煙，一口接一口地猛抽，在屋中來回徘徊。
「坐下！」吳菊仙看著蘭滄海轉來轉去的樣子，心中說不出的討厭，「你轉來轉去的，轉個什麼意思。人家現在都騎在你的頭上拉屎了，連你的女兒都綁架了，你還有心思在這裡轉，在這裡抽煙，你怎麼這麼沒羞沒臊的。你當這個市委書記有什麼意思？譚明月沒來之前，你聽王光祿和裘學敏擺佈，譚明月來了，你又整天跟在譚明月屁股後面轉。你說你這個市委書記有什麼出息，照我說，你乾脆辭職別幹了，起碼還少惹些麻煩。」
「你……」吳菊仙罵完，蘭滄海指了一下吳菊仙的鼻子，本來要回吳菊仙兩句，看了一下旁邊坐的王清華，還是把話生生嚥了回去。蘭滄海在吳菊仙面前從來沒有這樣過。今天可能也是氣急了。
「爸，媽，」蘭英用虛弱的聲音道，「你們能不能少說兩句。」
蘭滄海和吳菊仙此時也感到，自己不該在女兒剛剛脫險之後，就在這裡爭吵，就都閉口不言了。
沉默了一會，吳菊仙道：「英子，你想吃什麼我馬上給你去做。」
蘭英看了一眼王清華道：「我什麼也不想吃，只想睡覺。」
蘭英看王清華的眼神怪怪的。王清華感覺蘭英好像要給自己說什麼，可從大王莊山上下來，一直到現在蘭英什麼也沒有給自己說，甚至沒有告訴自己是如何被人綁架上山的。
「好、好、好……」吳菊仙急忙將女兒扶起來道，「媽媽馬上扶你睡覺去。」
蘭滄海想要查收，被吳菊仙重重地在手上打了一巴掌。蘭滄海只好訕訕作罷。
吳菊仙將蘭英扶進臥室後，蘭滄海將王清華叫進了自己的書房。蘭滄海的家中有兩個書房，一個是吳菊仙的，一個是蘭滄海自己的。兩個書房僅一牆之隔，兩個人卻重來沒有互相去過對方的書房。
和所有男人的書房一樣，蘭滄海的書房也非常亂，幾乎不像是一個市委書記的書房，倒有些藝術家書房的味道。書房裡橫七豎八地擺放著各種書籍和字畫，靠牆的地方還擺著一架已經銹跡斑駁的鋼琴。王清華進去後，馬上被一股刺鼻的煙味熏的幾乎閉過氣去。
草你老……王清華只罵了一半，硬生生將後面的「母」字嚥了回去，心中暗自愧疚道，這老兒可千萬不能罵。萬一成了自己的岳丈大人，不是成了自己罵自己了嗎。不過那股刺鼻死煙味兒，還是讓王清華討厭至極。
「坐吧。」蘭滄海給王清華指了一把椅子，微笑道。
就在這一刻，王清華忽然看到蘭滄海臉上，突然迸發出一種少有的英氣和狠勁。這是在王清華的印象中，從來沒有的。在王清華的印象中，用一個字來形容蘭滄海，那就是蔫。作為市委書記，蘭滄海本來不該是這種神情。可蘭滄海這麼長時間，那個蔫樣從來沒有變過。就是小王莊水庫潰壩之後，蘭滄海還是一副蔫裡吧唧的樣子。
王清華沒有客氣，直接坐了下來。
「清華啊，」蘭滄海同時也坐在一把實木椅子上，將面前的書往別的地方推了推道，「我們之間，以前可能有些誤會……」
蘭滄海說了半截，停了下來，好像是在思索什麼問題，沉默一會接著道：「不過你放心，我今後一定會全力支持你的工作。」
「謝謝蘭書記，」王清華不亢不卑道：「我來x市工作時間尚短，很需要您的支持。」
在王清華心裡本來是看不起蘭滄海這個人的，但誰讓他是蘭英的父親呢。王清華之所以尊敬蘭滄海是將蘭滄海當成了自己的未來岳丈，而不是把他當成了市委書記。
「我覺得蘭英看你的眼神，好像……」蘭滄海道，「你們是不是在談戀愛？」
王清華點了點頭，表示認可。但是在王清華心裡，對蘭英的那種感覺還是有些說不清楚。蘭英的美是那種狂野的美，就連蘭英的長相也是這樣的，幾乎接近長方形的臉蛋，讓人感覺不出絲毫女人的柔美。
王清華以前曾懷疑蘭英是不是蘭滄海的女兒，因為蘭英的跟蘭滄海，無論是相貌還是性格都相去甚遠。見到吳菊仙之後，王清華才算明白。蘭英更像他的母親。
王清華本身並不是非常喜歡蘭英這種性格的女孩子的，然而，蘭英的狂野，又不時能激起潛藏起他內心的那種放縱的渴望。所以王清華對蘭英不能說愛，更不能說不愛，更確切的說是一種需要，一種心理和生理上都存在的需要。
「小王莊的案子，你是不是還在調查？」蘭滄海突然話鋒一轉問道。
「是，」王清華沒有迴避，「那麼多人無緣無故送了性命，我不願意讓他們全都做了冤死鬼。」
「你就不怕譚明月？」蘭滄海盯著王清華問。
「哈哈……」王清華笑了笑道，「怕，當然怕。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我一個小小的市級檢察院的副檢察長能不怕嗎？但是我更怕對不起我自己的良心。」
「有骨氣！」蘭滄海終於露出了少有的微笑，「你的事情，我大致也瞭解一些，但不是瞭解的很多。我想問一下你。你跟李市長到底是什麼關係？」
蘭滄海還是問了一個非常敏感的問題。在x市，誰都知道王清華之所以能從一個鄉鎮的武裝部長，一步成為市檢察院的副檢察長，完全是李高矚在關鍵時刻力薦的結果。然而，王清華和李高矚到底是什麼關係，大家都說不出哥所以然來。有人甚至猜疑，王清華很有可能是李高矚的私生子。
當然，對於高層人物，比如譚明月而言，認識就沒有那麼膚淺了。由於王清華在清水鎮的時候，和蘭英的特殊關係。譚明月一直在王清華到底是蘭滄海的女婿，還是李高矚的人之間徘徊。
不過譚明月比別人更高明的地方是，譚明月並不拘泥於從認識一個人的靠山認識一個人這個層面上，而是一直在關注著王清華的動向。譚明月覺得蘭滄海是隻老狐狸，用表面上蔫來掩飾內在的野心，像這種人說好對付也好對付，說難對付也難對付。
好對付，是因為但凡是有野心的人，都必有所求，而蘭滄海的野心無外乎繼續往上爬，在他臨退休之前能混個副省、或者更高一些。所以蘭滄海，處處在保平安，維穩定。說難對付，是因為這種人總是隱藏的很深很深，讓你無法琢磨到他內心究竟是在想什麼，他哪一天會出什麼招。
李高矚就不一樣了，李高矚屬於那種出身卑微，而又立足未穩的角色。這種人，在他氣勢洶洶的背後總是潛伏著一顆自卑的心。他害怕別人看不起他，給他難堪，更害怕別人將本該屬於他的權利奪走。
就目前的形式來看，無論是蘭滄海還是李高矚，都再躲避，躲避一切可以躲避的問題，背後卻是蓄勢待發、蠢蠢欲動的心。
譚明月的這種猜測，一直延推到王清華身上。所以他認為王清華跟蘭滄海和李高矚都不會沒有任何干係。